第63章 女漢紙口六三
“我是哪邊的人不重要,重要的是若不是我将朱雀印交予赫連正,又如何能逼出你爹手中的那剩下的半枚?”司知鶴笑了笑,“莫大人只需記住,我們不是友,但非敵就對了!”
說着,司知鶴示了意,他身後的兩名侍從便在我的身後退了下去,我見此狀,也松懈了警惕,想起個中的關竅,對着他道:“想必,司知雁知曉赫連正欲對她痛下殺手之時,對皇上和葉都尉所言怕是也是司公子事先交代好的,你将赫連正當成棋子,怕是另有所謀,既然非敵,那司公子的目的是為何,不妨說出來,莫某能幫上忙的定然不會吝啬!”
“莫大人果然是玲珑剔透之人,說起來,司某果然有一事,不過此處說話并不方便,莫大人不如随我去一出清淨之所。”
眼看時辰尚早,我便應答了司知鶴之約,一探他之圖謀。
司知鶴帶我前去的竟是我昨晚落宿的客棧,一旦他邁入,便輕車熟路的直往裏頭的雅閣所住,待落了座,客棧小二所上之茶也皆不是尋常之物,對我們之接待也異是恭敬小心。
這等微妙的差距對待我看在眼裏,心中卻閃過了疑惑。
司知鶴卻是看出了我心中所想,對着我道:“莫大人一定好奇,我是如何知曉你之行蹤,司某不才,專好金銀之道,從你昨晚踏入此客棧,你之行蹤便洩露了,再如何僞裝也于事無補。”
他這麽說,我對他的身份越發好奇,“司公子財業如此大,對朱雀印也甚看不上眼,莫某實在想不透,司公子你想要什麽,又或者說你想要之物又是莫某能幫的上忙的。”
“說起來,司某入京乃是機緣巧合,我本姓司馬,司馬家祖上便是經營商道,但處事向來低調,司馬方本是我司馬家族中之人,後來司馬家家道中落,只剩我同小妹二人,司馬方念及我父親之恩,便将我二人帶往京中,然自他偷取朱雀印後,我等便逃離京城,他臨死之前将朱雀印交予我,我和小妹想來不喜此物,更是對它深惡痛絕。”
司知鶴回憶起往事,臉上神色淡然,手中握着杯盞輕躺在太師椅上,表情漠然的就像在講訴他人之事。
“家業難複興,等祖業剛有起色之時,赫連正便找上了我等,我自幼時聽聞司馬方講訴朱雀印之事,便将信手将此物交予了他,誰知赫連正野心太盛,我将此物交給他後便後悔了,後來之事也如你所見。”
幾句幾言,司知鶴甚是輕描淡寫,我凝神細聽也未擦覺不妥之處。
“如今,朱雀印物歸原主,司某聽言也甚是欣慰,如今久留京城,不過是為了打聽當年我祖父之故友的下落。我未出生時,司馬家尚未敗落,我之祖父便同他的故友交換了信物,定下孫輩的婚約。”
我聽了不由好奇,“司公子所尋之人在京城?”
司知鶴倒也不避諱,将他的事情全盤托出,對着我繼續道:“我祖父之故友曾經在京中甚有名氣,他一雙巧手作畫無數,更是對機關造術深有研究,此人正是鬼手化朽沈望先生。”
莫名熟悉的名字傳入耳中,讓我心中一動,那邊司知鶴說完卻是嘆息了一聲,“我到京中的這些日子調查了許久,才發現沈望前輩早就中毒身亡,連同他那位與我有婚姻之約的沈姑娘也失去了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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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言這才明白他話中的含義,不由試探的出聲:“那司公子可是要尋你之未婚妻,沈先生的後人?”
“正是!”司知鶴聽言,便合扇應聲,“我司馬家想來是遵守信諾之人,但除了要找尋這位沈姑娘,司某更要調查沈望先生的死因,找到殺害的沈先生的兇手,慰藉他在天之靈!”
司知鶴說道此,面上已經微微變色,瞧之他神态,我心中也在暗暗盤算,有些吃不透他這麽一本正經的話語中究竟有幾分真假,然他将事情告知我,我心中還是不免生疑,不由出聲詢問:“今日觀之司公子之身份,能力怕是比起莫某有過之而無不及,也不知司公子希望我能做些什麽?”
司知鶴擡頭瞧了我一眼,微微勾了嘴唇道,“此事還非得莫大人你出馬不可。”
我聽言,錯愕的擡了頭。
司知鶴卻是揮開了玉扇半掩面,垂了視線掀開面前的茶盞,茶香袅袅,萦繞在山水扇面之上,透着司知鶴的身影也跟着朦胧了起來:“聽聞,莫丞相向來敬重這位沈前輩,我手下的人更是查到,沈望前輩的後事也是莫相爺低調的一手操辦,就是不知,莫大人能否替我引薦莫相爺?”
莫無康的性子我實在吃不透,但就此拒絕恐怕司知鶴定然不會善罷甘休,思緒流轉間,我擡了起臉,微微一笑對着他道:“此事乃舉手之勞,既然沈望前輩同司公子有這麽久的淵源,相信我父親也定然樂意見你,等我身上的事情了解,我便尋個時間為司公子引薦。”
司知鶴像是知曉我會這麽說,神色也不無激動,只是端起了杯盞,望了一眼杯中的新芽,複而擡了頭對着我道:“等他日司某找到我之未婚妻,定然請莫大人和一杯喜酒。”
“好說,好說。”我客氣的應承道,又甚是關心的發問:“我未曾聽我父親提過沈前輩還有後人,就是不知司公子還有其他線索?”
提到這一茬,司知鶴又輕嘆了一聲,執扇的右手搭在椅背上,微微測了頭掃向了窗外繁華的集市,出口的聲音也不免染上了一份惆悵,“不瞞你說,這位沈姑娘的生死也是未明,我們二人的婚約乃是我出生之前定下,待我出生後司馬家敗落,沈前輩出力不少,後來他之愛女生下了一名女嬰後,他提及當年的婚約,再後來,我同小妹二人被司馬方帶入京城,沈前輩也失去了下落,說來慚愧,我到現在只知曉她叫沈凝,其他的便是一概不知。也不知,沈望前輩去世後,她去往何處,有落腳何處。”
“哦?!那不知這位沈姑娘年歲幾何,若是我相熟之人有知曉情況的,莫某定然前來告知。”
司知鶴聽言,微微蹙了眉頭,像是在思考,片刻這才開口道:“沈望前輩送信提起沈凝那年,司某五歲,算起來,這位沈凝姑娘…大概也十五歲有餘了…”
聽司知鶴這麽說,沈望一死,這位沈姑娘怕是兇多吉少,然心中這麽想,我口中還是對着他道:“司公子放心,這位沈姑娘吉人自有天相!”
說着,我的視線無意瞄向了窗外,瞧着天日,太陽未到正南方向,我想了想決定該動身出發,于是這便起身要同司知鶴告別。
“我已經将此事全然告知莫大人,莫大人若是還信不過在下,那司某便真的無法了。”司知鶴一邊開口,一邊帶着我望着一樓的樓梯口行走。
“司公子說笑了,非莫某信不過司公子,而是司公子要記得我們非敵這句話!”我婉言應答,司知鶴的表情卻是意味深長。
然走了兩步樓梯,我擡了頭,瞧見門口一抹熟悉的身影甚是吃驚。
娘怎麽出府?且身邊的小丫頭阿晴呢?怎麽也不見她呆在娘的身邊?心中頓時滿是詫異,我剛要出口喚她,然瞧見娘身後的身影,聲音莫名的戛然而止。
“莫大人怎麽了?”見我膠着在地一動不動,司知鶴不禁出聲發問。
我抿上了唇,緊緊的盯着娘身後那帽兜連身,一身貴氣之狀的婦人,瞧着娘對她畢恭畢敬的身影,心中卻是震驚萬分。
眼看她們二人就要往此處趕來,我心中一慌,連忙退後了幾步,将身子隐沒在司知鶴的身後。
司知鶴也是聰明之人,料見我此動作,視線掃了緩緩踱步而來的二人,也不問為什麽,身子微微一側,更是将我的身形擋的更盛。
樓梯口人來人往,娘同身旁的這位貴夫人緩步踏上了臺階,身後緊跟着兩位氣度甚好的婢女和身手不凡的侍從。
“不知昭兒最近在何處?”
聽着熟悉的軟調,我在司知鶴的身後望着不遠處再熟悉不過的人,她話語中提到的那個人名我甚為陌生,可從她的口中,這二字卻意外的包含了幾分我甚為不熟悉之感。
“昭兒初入京城,定有要事再身,你放心,我既然找上你,定會讓你瞧上他一眼。”
耳邊飄來的是那位遮着面孔的貴婦的聲音,帶着一股震懾的威嚴,彰顯了她之不凡的身份。
娘的身心似乎全然投入在了那貴婦的答語之中,竟這麽直愣愣的從我身旁一走而過,酒樓中的人似乎早就熟知她們二人,輕車熟路的将她們帶往了二樓甚為隐蔽的雅閣間。
直到人群走遠,我還回不過神來。
“這二位之中可是有莫大人相識之人?”司知鶴瞧着我甚是茫然的神色,試探的發問。
我回了神,卻是微微蹙了眉,等到将二人領往雅閣的小二走到我們身邊,我一把拉住他急切的問道:“你可知剛剛戴帽檐的那位夫人的身份?”
夥計被我的動作吓了一跳,剛準備失口否認,我身旁的司知鶴卻是出了聲,“你若是知曉什麽一并告知了便是!”
聽着司知鶴所言,那活計這才轉了轉眼珠子,掃向了我,擰着眉頭細想了一會才道:“東家,小的也不知,這二位夫人來咱們酒樓好幾次了,她們說話皆是小心翼翼,也甚為隐秘,小的端茶倒水之間,只聽得那年輕的那位叫做蘇夫人,而那帶着帽兜的被稱為雲夫人,其他的,小的,便真的不知了。”
雲夫人?京城的世家,何時有雲夫人這號貴氣的人物?
我正暗自詫異,一旁的司知鶴卻是對着我道:“看來,莫大人注定要欠我之人情了!”說着,他對躬着身子的夥計使了一個顏色,夥計順便心領神會,對着司知鶴道:“東家,你放心,小的這就安排人手過去。”
說着,已然消失在我們的面前。
我見司知鶴此番動作,緩步走下了樓梯,對着他拱手道:“今日司公子如此仗義,幫莫某這個忙,來日莫某定将沈望前輩的事情當做自己的事情去調查。”
司知鶴瞧了一眼我身後的包袱對着我道:“莫大人若又要事便先行而去,司某定然将二位夫人所談之話全然告知。”
我定下心下來,對他道了一聲“請”便望着東門大街的那家店鋪走去。
邁出了酒樓,我立在原地擡了眼朝着二樓雕梁處的隔間望去,密密排排的雕窗根本看不清內裏的人影,可我心卻始終如墜千斤,沉的厲害,也不安的厲害。
清冷的店鋪中,清脆的算盤聲應聲而來,我邁步進去,內間的閣樓處卻閃過了一個不似柳三的人影。
我正驚詫的時候,一旁的掌櫃撩了眼皮,出了聲,“名家名跡,客官看好了要哪一幅?”
我瞧了他一眼,定定的對他到:“我尋柳三。”
話語剛落,內閣處的緊緊阖上的雕窗處便漸漸的亮了一盞橘黃色的燈光。
那掌櫃的立刻松了手中的算盤,走出了身子,恭敬的對着我道:“這位客官請!”
“午時已經過了一刻,莫大人真是姍姍來遲啊!”柳三坐在方桌對面的太師椅子上,沉聲開了口。
我一邊解了自己身後的包袱,一邊垂着眸掃視着這內閣中的布置,只見對面的屏廊外忽然閃過一個黑影,然片刻又消失不見。
我包袱中的畫取出,對上柳三的目光,開口道:“路上有事耽擱了,先生難道不知此刻我乃是從宮中偷偷跑了出來為先生送畫,此等舉動先生應該感動在心才對。”
“想不到多日不見,莫大人如此幽默。”柳三說着,可視線卻是緊緊盯着我手中的畫卷看,一旦我将之取出,他便迫不及待的接了過去,急躁的将之打開。
我立在一旁看着他瞧畫的舉動,心中仍然有幾分忐忑不安,柳三瞧了許久,我心中也煎熬了許久,直到他擡起頭,小心翼翼的合上畫卷,臉上并無幾分怒色,我這才放下了心。
“想不到莫大人真是得我師兄真傳,這過目不忘的本事這委實令人欽佩,這機關圖我瞧過一次,入口的陣法八門的位置沒錯,想來,你應不敢欺我才是。”
“柳先生幫我出手殺掉平陽王,我又會吝啬心中所藏之物,況且這東西對我來說甚是無用,将之交給需要之人,我也樂意而為!”口中說些好聽的話,我心中卻是對莫無康的話深信不疑,想來柳三是真不懂這機關布置陣法,即使八門堆,但內裏的陰陽之序被我颠倒而為,他竟然連這個也看不出來。
柳三心滿意足的将它收起來,然中途,他突然頓了動作,問我道:“你爹莫無康如今将手中深藏已久的半枚朱雀印交給了皇上,便是要向赫連瑾投誠,原以為他同平陽王之謀算定然毀于一旦,我竟沒有想到,莫無康連這番動作都是虛晃一招,私下卻是同赫連瑾暗通一氣。”
聽見柳三這麽說,我心裏敲響了警鐘,生怕他會懷疑什麽,正想着,柳三松了手,将畫卷又重新放在了桌上,那微微凹陷的眼睛深深的望着我:“莫大人同我交涉的事情莫無康可曾知曉?”
我皺起了眉頭,對他的話異常氣憤,陡然擡高了聲音道:“我父親并不是誠心投靠皇上,當日不過是情勢危急之下的保命之措施,況且就算他忠于皇上又如何,我們父子二人在政途上依舊有分歧,我爹為人手段高明,我着實猜不透他之所想,又怎麽将自己的事情向之全然告知?”
柳三對我的話仍有疑慮,但依舊将畫收起,并對着我道:“既然莫大人能将此畫畫出,想必對個中機關應該透徹無比,等到我同東陵王用到此物的時候,那時候便要勞煩莫大人打頭陣了!”
我一聽,心中便是一驚,柳三之言語不像是在說笑,只見他突然伸出了手點燃了方桌上燃燒得正旺的爐煙,一下子,滿室一股撲鼻的香味。
我心中頓感不妥,屏住了呼吸,卻聽見柳三冷冷的道:“你此招沒用,無聲蠱便是當你一旦嗅到此氣味,便将它吸食在了體內,已經來不及了!”
一下子,我慌了神,耳邊卻聽見柳三繼續道:“平陽王中的正是此蠱,悄無聲息,你甚至察覺不到它之存在,等到發覺,你的七竅便早被他們蠶食,流血至死。”
說着,柳三熄滅了爐煙,我卻感受到渾身有股蟲蟻的噬咬之感。
清冷的閣間,清冷的話,我慌忙開口:“柳先生這麽不信任我?”
“非是不信任你,此蠱不會暫時要了你的性命,母盅在我手中,我想讓莫大人活到幾時,便能活到幾時,我師兄手中的機關圖不過是一半,等我尋到了另一半,且發現莫大人是誠心助我,便替你解了此蠱,保你性命如何?”
柳三說此蠱悄無聲息,難以察覺,我卻覺得心口有股火燎的痛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