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女漢紙口六玖
頓時,我如驚弓之鳥,整個人都僵住了。
“快随我來!”低沉而沙啞的聲音讓我轉了頭,卻見孤不齊背着他的藥箱緊跟在我的身後。
“這裏官兵太多,我們趕緊走。”孤不齊掃了一眼對面來勢洶洶的士兵,這邊示意我往巷口的裏面走去。
直到走到無人的地方,我背着包袱這才小聲的開口:“如今,莫府因為我之故,怕是會有牽連,孤大夫你既然跑了出來,可有何打算?”
孤不齊微微皺了眉頭,“雲後久留京中,怕是雲王的蹤跡已經敗露,如今之際,我也只有尋得雲王,玄武一脈只聽命予玄武印,玄武印在雲王手中,我只能尋求雲王的庇佑,才能擺脫雲後的追殺。”
我點了點頭,對着他道:“有心人散播我的身份,實則想對我爹下手,我亦不能這麽自私離開京城,一定要查出這其中的暗手!”
莫無康如今已經像赫連瑾投誠,此事的爆出無異是要困住莫無康的手腳,再利用太傅和丞相多年暗生龃龉,達到削弱的赫連瑾的左右臂膀的目的。
想到這裏,我心憂赫連瑾的安危,對孤不齊道:“不妨,孤大夫同我一道,你我二人避人耳目,暗中查詢。”
“老身也正有此意。”孤不齊也道出了自己心中所想。
那些侍從若是在莫府尋不着我,一定會拿着我的畫像,在京中大肆搜尋。我如今的打扮極為不妥,想來想去,我和孤不齊二人喬裝打扮,裝成一對祖孫混跡在市井中。
孤不齊戴上了眼罩,拄着一根桃木拐杖顫巍巍從客棧旁走了出來,我換上了一件素色的襦裙,甚是不自在的站在他的身旁。
城門口街道上,人來人往,吆喝販賣聲不斷,一派繁華之色。可人流過往之處,卻意外的能瞧見一些武士的身影。
雖然他們的裝扮改變,可腰間的那把龍紋佩刀我不會看錯,昨日莫安儀同我說東陵臨君的大軍已經往着京城趕來,莫不是東陵臨君要有所動作了?
我正斂眉思索之際,卻聽見一旁的孤不齊推了推自己的眼罩對着我道:“雲後還未掌握重權,此番貿然來京,肯定有所依托,當年東陵一族跟雲後進行交易,換取了明覺盅用來毒害現今的齊王,如今,雲後怕是同東陵一族仍暗中來往,我們此次行走,一定要避開那些殺人利索的青龍武士。”
我聽言,扶着他的手臂沿路走在街道上,心中卻是一驚:“你是說,赫連瑾身上的蠱是東陵一氏所下?“
孤不齊微微擡頭,又微微眯了雙眼,這才對我道:“十五年前,東陵王早就同雲後有所交集,傅紹言找上我,我為赫連瑾醫治身上之蠱時,便有所察覺。”
Advertisement
這麽一說,我恍然察覺有些不妥之處,立刻對着孤不齊道:“前些日子,我同東陵臨君身邊的人見過一面,當時,我見到一位雲姓少年,他自稱有辦法能解明覺盅,而東陵臨君身邊的人亦稱他為雲少爺!”
孤不齊沉思了片刻,這才對着我道:“這位少年當應是雲昭太子沒錯。”
前面忽然來了一隊侍從沖向我們,連帶着一旁的百姓都收了一驚,紛紛局促的聚成了一團。
只見為首下馬的人從懷中掏出了一張畫像,對着人群中的人大聲道:“都擡起頭來!”
我心中頓時警覺了起來,微微擡了頭,瞧見那畫像所畫仍然是男裝打扮的我,心中立刻松了半分。
那侍從瞧了我一眼,有掃向我身旁的孤不齊,這才收了手中的畫像,對着身旁的下屬道:“走!趕緊向葉将軍彙報!”
侍從散去,身邊受驚的百姓不停議論紛紛,“這又是怎麽一回事?這些官大爺是在抓誰?”
“不知,但我剛看畫像,卻覺得有些像今科游街的探花郎。”
“探花郎?那位不是丞相大人家的四少爺?怎麽官差如此大費周章的捉拿此人?”
人群的議論聲漸漸遠了而去,我擡了頭,看着那隊人馬,心中卻意外的有些不安,為何是葉将軍的人馬?
葉将軍向來只聽命予赫連瑾,若是赫連瑾的命令,他為何要如此大張旗鼓的緝拿我?
想道這裏,我心中一下慌了神,對着孤不齊道:“我想回趟莫府。”
孤不齊皺了眉,顧慮重重的對着我道:“此刻去莫府,怕是…”
我知孤不齊的思量,蹙着眉擡了頭,然瞧見醉仙樓這鎏金的大招牌,心中頓時一亮,對着孤不齊道:“此番,倒是委托一人幫我們打探消息。”
邁進醉仙樓,掌櫃熱情的招呼了過來,“客官用食還是住店?”
我提上了手中的銀錢,對着他道:“我們找司馬公子。你且通報一聲,莫——”話到嘴邊,我又吞了回去。
掌櫃還在等我的話,我搖了搖頭,便對他說:“還勞煩掌故通知司馬公子,就說我有沈先生的事情要予他商量。”
大胡子神情一頓,這才對着我們道:“兩位稍等片刻。”這便掀開了身後的簾幕,尋了一位小二過來。
然等了許久,卻聽見掌櫃陪着笑臉過來,而他的身後卻空無一人。
“兩位客官,真是抱歉,今日司馬公子有要事出了門,若是二位有急事,不妨告訴在下,在下這便記錄下來,等司馬公子歸來再轉告予他。”
司馬知鶴不在,這可如何是好?
輕皺了眉頭,一旁的孤不齊弓着腰,啞着聲音對着我道:“囡囡啊,既然找不到人,那我們就快走吧!”
孤不齊這一聲稱呼讓我心中一驚,偏了頭便瞧見孤不齊對我使了一個眼色,我頓時心生警覺,微微擡了視線,這才看見醉仙樓的門口處慢悠悠的停下了一匹駿馬,而馬上的年輕貴氣的公子下來馬,掀開了車門上的簾幕,扶着一位帶着兜帽的貴夫人下了馬車。
我凝神一瞧,頓時同孤不齊退了身子。
那是雲夫人!這個時候她來此處做什麽?
正想着,掌櫃已經從我們身旁側着身子走了過去,吩咐着小二招呼着兩位貴客。
“那位便是雲昭太子。”身旁,孤不齊小聲的對着我道。
我擡了眼看去,此刻再細細打量着這個少年,這才發現,他的眉眼同娘有着有着一絲相似。
眼見他們見視線掃了過去,怕被認出,我慌忙低下了頭,孤不齊将腰彎的更加厲害,扯着我的衣袖便要将我拉離這個酒樓。
佯作淡定的從他們的身邊走過,耳邊聽見雲昭輕聲開口:“娘為何這麽頻繁見那位齊國婦人,想不到朱長忌收的徒弟竟然是女子身份,娘這部棋走得甚是好。”
聽到這裏,我的腳步微微一頓,孤不齊拉着我離開我卻不為所動。
只聽見雲夫人出口輕笑道:“東陵王早就等得不耐煩了,昭兒,你可知道,若不是齊國那名夫人,娘有怎會知道這麽多的消息。”
雲夫人的話落下,我整個人被震驚的無法動彈。
然,到底是我的舉動惹到了雲夫人他們二人的注意,之間那雲夫人轉了頭,像我們看來之際,孤不齊頓時扔了手中的拐杖,跌倒再地,口中低聲喚着:“哎喲!囡囡啊,快來扶爺爺一把!”
孤不齊的這一聲喚,頓時讓我恢複了神智,我慌忙的斂了神色,趕緊向前邁步,便要扶起地上之人,但,我剛邁了腳步,便聽見身後的雲夫人冷聲喚了一句:“慢着!轉過身來,剛剛,你可是聽見了我們說話?”
冷汗頓時從手心中滲了出來,我斂了心緒,這才轉身過來,對着面前的雲夫人,低着頭,面露惶恐之意道:“夫人,可是喚我?”
雲夫人向前走了一步,擋住了我與雲昭的視線,我這才将頭微微擡起,總算看清了帽兜下這位夫人的面容。
令人驚豔的面容,就像最妖豔的罂粟花,帶着一份令人震懾的威嚴,輕柔的語調回蕩在我的耳邊,對着我道:“剛剛,你可是聽見了什麽?”
雲夫人又問了一句,我擡了頭,面色依舊惶恐,對着她道:“夫人說什麽,我不明白,祖父身子抱恙,但藥錢還位籌夠,想到此事一時入了神,這才在原地逗留了許久。”
聽見我這番言語,孤不齊順勢在地上有哼唧哼唧的叫喚了兩聲,瞧着雲夫人講視線落在了孤不齊的身上,我聽言也趕緊邁了步過去,擋住她的目光,對着孤不齊神色悲痛的喚了兩聲,這便欲要扶他起身。
“娘,這等市井之人,無需同他們多做糾纏,我們還有正事要辦。”雲昭的聲音帶着一絲傲慢,但也着實算是為我們解了圍,雲夫人聽言,這便寵溺的道了一聲:“好,娘聽昭兒的。”
見雲夫人松口,我同孤不齊趕緊起身。遠遠離開醉仙樓之後,卻聽見孤不齊一把抓着我的手臂道:“小心!”
我聽言頓感手臂一陣刺痛,擡了眼看去,卻見手臂處竟然有一處被蟲蟻噬咬的傷口。只見黑色的血跡從傷口中溢了出來,而地上赫然爬動着一個黑色的毒蟲。
我心中大驚,想不到這位雲後竟然是如此視人命予草芥的人,孤不齊一把将黑色的眼罩推到頭上,從身側摸了一個瓷瓶,打開便往我的傷口上撒去。
“西巫之地多毒蟲,你下次遇見他們二人,可要加倍小心。”
傷口處理好,我低頭望着地上的毒蟲,問孤不齊,“這毒蟲該如何是好?”
孤不齊從身側又掏出一個空瓷瓶,彎下腰面色欣喜狀道:“此物我正好待會煉制。”話剛落,卻見他驚疑了一聲,“咦,這——”
我瞧了一眼怖然的傷口,問着他:“怎麽了,這毒蟲可有問題?”
孤不齊皺了眉頭,講地上的毒蟲裝進瓶子裏,輕聲道:“竟然死了,怎會如此?”
然,我對他的話并不上心,雲夫人剛剛的話如鲠刺一般戳在心頭,原來,對于我的事情,娘并不是全然不知,不僅如此,她将一切更是悄悄告知了這位雲夫人。
這樣令莫家陷于不義的事情,娘為何要做,還是說,如今,她的心中便只剩下了那位她多年未見的親骨肉?
于是,我便是她手中的一枚棄子,抛之再也不用了麽?
不,不會的,定然是雲後以雲昭來威脅她,她才會如此。心中認定雲後的所為,我壓抑了心中蔓延的無盡的悲傷之意。
孤不齊同我又去了趟莫府,朱雀大街上,只見莫府的四周戒備,大門進出的家仆皆要接受嚴格的搜查。
一看戒備如此,我思忖着該如何混進府中打探消息,擡了頭便見莫府的門前停放了一輛精致的馬車,而片刻,便看見石獅中間的大門處走出了一個人。
我擡了眼,仔細瞧着出來之人,正是司馬知鶴!
從大門處走出的人,客氣的同着守門的侍從打着官腔,這便持着玉扇欲要翻身上車,忽然,他的動作一頓,目光似乎隐約朝着我們這邊看來,我驚的趕緊縮回了腦袋。
孤不齊卻是望着遠處的司馬知鶴略有所思。
“這個人是誰?莫姑娘你可識之?”
耳邊忽然聽見孤不齊出聲,我縮了頭低聲對着他道:“這位便是今日我要去尋得司馬知鶴。”
我的話音剛落,孤不齊便微微擰緊了眉頭,“司馬知鶴?真是熟悉的姓氏。”
喃喃低語的幾聲,孤不齊便不在發話,在我的身後不知道想着什麽。
司馬知鶴的馬車在官道上轱辘轱辘的行走而去,我正嘆息,忽然視線中出現的白色錦袍讓我瞬間擡了頭。
司馬知鶴走道我們的身邊,執着扇對着我們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我和孤不齊了然,随着他慢慢退身了下去。
“我爹可是有何動靜?”眼看見不着官兵,我忍不住的追着司馬知鶴發問。莫無康絕對不會坐以待斃,他如此謹慎,定有什麽打算,我必須知曉他的打算,才能與之謀動。
司馬知鶴剛要開口,瞧了我一身的打扮,這才執扇掩面對着我道:“想不到,莫公子竟然變成了莫姑娘,你可知,這件事雖然因你而起,可宮中的動靜可是不小!”
我神色一凜,心中更是焦急萬分,“宮中如何?皇上又是如何?”
司馬知鶴瞧了一眼我這番急切的神色,視線飄向了莫府那一方院落中露出瓦牆的綠木,出口的聲線也随之飄渺的厲害,“宮中?今夜,我便帶姑娘進莫府一見丞相大人。”
好不容易等到了子時,子夜靜寂,黑色的天幕上沒有星雲,只剩下一輪圓月孤冷的高高懸挂在空中。
在我身旁的孤不齊像是想起了什麽,他看着天空的圓月一眼,對着我道:“我懷疑雲王就藏在京中。”
孤不齊這一聲驚語讓我微微皺了眉頭,我望着他,好奇的問他:“孤老前輩為何這麽認為?”
“當年,傅紹言帶着齊王去雲州尋我,這件事情你可有印象?”
雲州,這個莫名熟悉的字眼讓我專注的凝視孤不齊的面色。
“那時候,我只幫齊王封了身上的幾道經脈,阻了蠱蟲的氣息,而讓之在沉寂的脈搏中陷入沉眠,此事不過只進行了一月之久。”
我心中頓生疑慮,“可赫連瑾明明在雲州呆了三年。”
孤不齊也慢慢陷入了回憶,“當時齊王政權不穩,我居住的之地也常有齊王仇敵虎視眈眈,那時,齊王便消失了一陣子,為了讓人誤以為齊王在我的住所醫治,傅紹言另尋了一名少年裝作齊王的打扮,在雲州呆了三年。”
我恍然想起,當年傅紹言是同我說過,赫連瑾那時候早就不在雲州孤不齊所呆的地方,那他又會是去哪裏?
“當時的我未起疑心,可三年後,齊王竟然尋到了朱雀大軍進京奪權,這便是讓我心生疑慮。”
“為何?”
孤不齊同我一道蹲坐在牆角處,細細回憶,“我孤不齊到今年也七十有九,雖說一生在雲後的手下的聽之派遣,但對雲王的秉性的也熟之甚熟。當年雲後竊權,雲王失蹤,照理說雲後的謀算可謂天衣無縫,但這象征雲國重權的玄武印卻是被雲王死死扣在手中,且,雲王什麽時候不失蹤,偏偏再其入了皇陵後而失去了下落,這其中,老身如今想來,倒是幾分玄機未參透。”
我不解,“可這跟赫連瑾尋到朱雀大軍又有何聯系?”
孤不齊這才對我道:“朱雀大軍的首領朱竟以及副将朱盛,皆是同雲王有過來往之人,且這二人隐世已久,以齊王當年的能耐,定不然尋到他。”
“你的意思是,難道是雲王身後的人指點了赫連瑾尋到朱雀大軍?”
孤不齊搖了搖頭,“我還不知,也許我的猜想不對,但雲王失去下落已久,雲後仍然不死心,還大費周折的趕往京城,這其中定然有些關聯。”
我卻陷入了沉思,林大人留下的遺書中,有提到他在雲州見過雲王,但當時雲王已經瘋魔,若是瘋魔又如何會給赫連瑾指點迷津,讓其尋到朱雀大軍?
子時的更聲一過,朱雀大街上便想起了一陣格外清晰的馬蹄聲響,孤不齊見時機一道,從懷中掏出了一支木竹筒,拔開了其中的木塞,頓時從裏頭爬出了幾只我從見過的毒蟲。
毒蟲似乎有靈性般,紛紛望着大門處來回巡邏的侍從處爬去,悄無聲息。
只見片刻,被咬之人皆丢了手中的長劍,倒在地上昏睡而去。前往趕來的司馬知鶴下了馬,身後便湧了一隊仆從,訓練有素的講地上侍從的衣物扒開,換上後,便迅速的将之綁起拖走。
司馬知鶴對我們使了眼色,我們這便随着他進了府中。
孤不齊邁入府中,掏出了木筒,彎了腰下來,低上的毒蟲似乎受到了感應,紛紛從四面八方爬來,又重新入了竹筒中。
莫府的庭院裏,仆從早已熟睡,只留下了幾名守夜之人,瞧見府中來人,舉了燈籠這便趕來,昏暗的燭光照亮了司馬知鶴的面目,守夜的人這才松了警惕之心:“原來是司馬公子,深更半夜,門外的那些個官差也放您進來同丞相大人商量要事?老爺還未入睡,你趕緊随我來!”
說着他便要帶路,然看見司馬知鶴身後的我同孤不齊二人,他不由的皺着眉頭請問:“這兩位是?”
司馬知鶴溫文一笑,轉而接過話茬,答道:“一位是我随身的婢女,另一位是我的老管家。”
府中守夜的人這才松了戒心,轉身專心致志的帶路。
孤不齊走在我的身後,忽然,他輕拉了我的衣角,對着我道:“今日是什麽日子?可是十五?”
我點了點頭,壓着聲音問他:“是十五,怎麽了?”
孤不齊輕輕蹙了眉頭,對着我道:“今日,我帶的蠱蟲有些躁動,月圓之日,蠱蟲皆是異常興奮,赫連瑾的穴道被我封了也有三年之久了,我不知這入體的銀針能支撐多久,你若是真擔憂此人,還得盡快想法子帶他出來一趟,否則,明覺盅一旦覺醒,怕是——”
“怕是如何?”我腳步頓住,更是迫切發問。
然,孤不齊還未回答我,書房中的燈光驟然亮起,書房的大門被莫無康一把打開,瞧見我的身影,莫無康對着我更是斥聲怒罵:
“孽障,你還敢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