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安東一邊跑步, 一邊和瓦爾迪閑聊, 他比瓦爾迪早來一個月, 但對桑德蘭的了解顯然比瓦爾迪要多得多。

“你知道麽，俱樂部原本有過三版隊徽, 頭一版隊徽是足球上坐了一只黑貓, 那正是‘黑貓’這個綽號的由來，現在這般隊徽之前的第二版，上面除了紅白箭條之外，還有一條貨船的形象, 象征着桑德蘭本市的繁榮源自于煤炭的海運出口。”

“采礦、造船工業, 這些一直都是桑德蘭市的根基。這座洛克燈塔對遠航船只的意義，與安全礦燈對煤礦工人的意義一樣，都象征着光明——”

瓦爾迪插嘴了, “所以才會有光明球場！”他恍然大悟, 同時也明白了為什麽光明球場外放着着一座安全礦燈的雕塑。

安東點點頭：孺子可教也。

“你有兩場沒能進球, 就覺得自己是進球‘荒’了？”安東閑閑地問, 瓦爾迪和他一直保持勻速慢跑, 兩人說話都毫不費勁。

“教練……”瓦爾迪漲紅了臉，“我也不知道, 怎麽踢怎麽不對勁兒！”

其實他一直想找個人問問, 他到底是哪兒不對來着。

“最近只顧得上看其他前鋒的比賽路線了吧？”安東曉得最近瓦爾迪一有空就會鑽進多功能室, 把和他差不多類型的前鋒比賽時的錄像拿出來，一場接着一場地看。

“是啊！我覺得人家都踢得太棒了，到我自己……立馬就都不成！”陡然從業餘隊升到職業隊, 瓦爾迪的眼界廣了，相應地，他的自信心也掉下去一截。

“這樣，”安東給瓦爾迪支招，“你去看別的前鋒怎麽踢球，然後把它們都忘掉！”

瓦爾迪驚了：“忘掉？”那看了還有什麽用？

“可以去看，看那些最精妙的跑位，最理性的判斷，最精準的射門……但那些都不是你的，只有都忘掉了，讓這些都成為你的位置感，成為你的判斷，成為你射門時的‘感覺’，這些，才會都是你的——”

安東指點迷津。

法無定法，只有明白了這道理，才是真的開竅。

瓦爾迪想了半天還是沒懂，憋悶時一聲大喊，突然加速，飛一般地朝前奔去。安東依舊像個老幹部一樣慢悠悠地跑他的有氧，臉上挂着笑：這小子突然啓動加速時簡直像是自帶一臺馬達，腳法也沒有問題，只要他對自己在場上的位置有相當的自信，隊友們再加以配合，進球，将會是水到渠成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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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足壇大佬們都沒想到，在他們“指點江山”一番之後，安東對瓦爾迪這個“親兒子”好像更“親”了一點。

好多人都知道一部分女性在每個月都會有些“特殊”時期，在這個時期內她們的情緒容易有起伏，有些人會比平時更容易有脾氣，甚至一點就爆，需要親人和朋友的體貼與關愛。

然而在桑德蘭足球俱樂部，不少人都知道助理教練羅素·布萊克，每個月也有這麽個“一點就爆”的時間段——就是在他每個月向銀行還房貸的日期之前。

在這個日期之前，大家都會盡量容讓，如果實在不慎點燃了他的暴脾氣，就只能硬着頭皮默默忍受了。好在羅素是個衆所周知的“刀子嘴、豆腐心”，嘴上滿滿的都是吐槽，實際上卻是人畜無害。

這天羅素一臉陰雲地來上班，同事們屈指一算，就都明白了，各自去幹活兒，也沒忘了提醒那撥球員們，這兩天可千萬不要惹毛他們的助理教練。

但CEO馬丁·貝恩一向對羅素的“周期”不大了解，他有事，就直截了當地找了安東和羅素開會。

“兩位，”說起這個話題，連一貫老道的馬丁也覺得有點尴尬，“這是球隊的財政支出狀況表。想請兩位看一下。”

安東仔細地看起來——俱樂部財務組的同事已經把報表做成了餅圖和柱狀圖，這樣看起來比複雜的財務報表更要容易些。但是羅素看了半天，小聲嘟哝着，還是放棄了。

“今年的預算，看起來不怎麽樂觀啊！”安東看完之後，把資料都還給馬丁，一點一點地往外套馬丁的真意。

馬丁撓着頭：“是這個話，昨天和埃利斯碰過一次面，商量了一回之後，埃利斯還是覺得，希望教練組能夠把工作重心放在聯賽上。如果這賽季末能夠升超，那麽下半年球隊的財政緊張就能馬上得到緩解……”

原來管理層動的是個心思，安東忍不住往後靠了靠，悠閑地伸出雙臂，自後抱着脖子。

管理層有這個想法無可厚非，畢竟英超球隊與英冠球隊的收入在電視轉播上就差了一大塊，再加上冠名和廣告收入，二者簡直天差地別。要不怎麽每年那些瀕臨降級區的球隊都拼了命地要保級呢。

現在桑德蘭同時在聯賽和足總杯這兩條線上雙線作戰：聯賽還有13輪，桑德蘭積41分，看起來希望不大，但如果真如安東當初所說的那樣，能“就這麽一直贏下去”，桑德蘭是有升超的可能的。

而足總杯呢，雖說桑德蘭已經進了四分之一決賽，但畢竟是淘汰賽，桑德蘭能不能奪冠實在很難說。而且即便球隊贏得了足總杯冠軍，除了獎金和轉播收益以外，效益沒有升超來得大——做生意的人，都是要考慮投入産出比的。

所以老板肖特這是在委婉地透露，想要教練組把重心放在英冠決賽上——至于足總杯，就随它去，能走多遠就走多遠吧！

馬丁看着安東泰然自若的模樣，有點兒摸不清對方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扭頭看看一臉嚴肅的羅素，又補充說：“畢竟在英冠大家的合同裏都有‘工資上限’，如果升超了這個‘上限’就沒了。”

所有桑德蘭的雇員，包括馬丁在內，工資都受這個“上限”的限制。可如果球隊在賽季末能夠順利升超，重要員工如羅素，工資能夠上漲30%左右——沒錯，就是這麽激動人心！除此之外，俱樂部還将有能力再雇傭20-50名新員工，以解決當地的就業問題。

羅素一下子眉飛色舞起來：如果工資漲個30%，他家的房貸和孩子的學費就都不成問題。羅素轉過臉望着安東，像是希望安東馬上就能帶着隊伍沖入英超。足總杯什麽的，他都不再想了。

誰知安東輕聲開口：“肖特老板是不是聽到了什麽傳言，說如果今年桑德蘭不能升超，我的家族會收購球隊？”

羅素：……啥？收購？

他的眼瞪得像銅鈴一樣圓。

自從認識安東以來，關于安東的家族與出身，他從未聽安東提過半個字。而且安東表現得也完全像是一個工薪階層一樣，租房子住，開普通車……這樣的人，背後的家族動辄就提起收購一個俱樂部？

馬丁非常尴尬：“這都是……埃利斯說的。”

可憐的馬丁，這時候沒招兒了，鍋都讓老板背。

“我的家族不會進入英格蘭市場的，來英國是我自己的決定，和他們沒有關系。再說了，”安東把手臂放下，“如果他們只是想投資一只球隊，然後通過‘買買買’，用金元來打造一支強隊，那很簡單啊，財政狀況不好的英超球隊有的是，像阿布紮比投資局那樣買一家就是……如果只是那樣簡單，我為什麽要來桑德蘭？”

羅素在旁邊聽傻了。

阿布紮比投資局于2008年收購了曼城足球俱樂部，随後曼城在足球市場上立即揮動了金手指，展開“買買買”行動。據說歐足聯對此也有些看不下去，準備實施一項《財政公平法案》，限制這樣的大俱樂部繼續揮金如土。安東的家族，難道竟與曼城背後的金主爸爸一樣有實力？

“還有，馬丁，您應該也有印象，我入職之前的推薦人，也與我的家族完全沒有關系，對不對？”安東說，“當時我和肖特先生談了幫球隊在英冠保級的問題。現在球隊在英冠保級早已不是問題，那麽，我就希望肖特先生不要再幹涉球隊教練組的執教方針。”

別看安東是個好脾氣，平時說話做事那樣地溫文爾雅，可是現在，同時坐在會議室裏的馬丁和羅素同時感受到了安東的氣場——他們立即明白了一件事，安東是絕對不會放棄足總杯那條戰線的。本賽季，只要安東還掌握着球隊的指揮權，他就一定會帶着桑德蘭在所有的戰線向前沖擊，全力争勝。

這個安東，外表看着軟乎和氣，內裏卻是個“真”硬核教練啊。

“我知道肖特先生的顧慮，他是怕球隊兩頭都顧，但是到最後，兩條戰線都沒顧上。”安東末了又将語氣放緩，仿佛好言好語地來哄面前吓傻了的兩個。

“畢竟中國有一句老話，叫做‘魚和熊掌不可兼得’。”這時候的安東已俨然恢複了他平素一向的好脾氣，柔和地說，“但是這句話的先決條件就是不适用的，它強調的是‘二者不可得兼’，可是在桑德蘭這裏，足總杯和升超，根本不能算上是矛盾。”

“足總杯只剩下三場，如果這三場都能拿下，我們就是全英格蘭的冠軍，這也一定會激勵球隊在聯賽賽場上繼續前行。”

安東一邊說，羅素一邊搖頭，他是個資深的助理教練。備戰足總杯的三場比賽将會牽扯球隊和球員巨大的精力，因此安東說的還不足以說服羅素。

但是安東說了：“本賽季的桑德蘭能夠創造一出奇跡！”

“可出現奇跡的前提是，你們願意相信！”

作者有話要說：  羅素：酸，好酸……這是檸檬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