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喜悅往往比悲傷更容易讓人流淚。

一頓飯,寧舅舅帶來太多好消息,讓歐寧忍不住失态,紅眼去了外衛生間三次。

第二次忍不住流淚時,在女衛生間僻靜拐角,見個油頭粉面男人正對着手機叽裏呱啦。

自從日本一大學向父親扔出橄榄枝,還要把她帶走扔下母親孤苦伶仃,遷怒心就讓歐寧幼稚的對那個島國好感全無,就連最愛日漫都抛在一邊。

此刻,不由下意識留心,多聽了那家夥幾句得意的發財大計。呸!是坑蒙陰損的騙招。

等第三次她頂着兔子眼出來,卻看見西裝筆挺的路盛和一群人,衆星捧月般簇擁着那日語男往電梯方向走去。

穿得人五人六油頭男,正和身邊人高談闊論,指點江山。

不過此時,他說的不是日語,而是正宗漢語。

咦,路盛怎麽會和那騙子一起?

猶豫三秒,歐寧低着頭往洗手間走去,卻擡手把那條藍格手帕紮在了馬尾上。

路盛自來的本事眼觀六路,何況是歐寧走過眼前。

瞧着她突兀把自己那條藍手絹,極不相配紮在頭上,路盛心下一動放慢腳步。

前面,張哥和日本海龜男聊得熱絡已經先進了電梯。

落後幾步的路盛順理成章留下,和其他人等下一部。

沒有等他考慮好是不是去衛生間一趟,歐寧已先走了過來,似乎要乘電梯般站到了他身側。

歐寧沒有說話,也沒有轉頭看他,面上似乎完全陌路,底下卻把手探到路盛袖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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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男人帶着薄繭的大手,被細膩無骨輕輕勾住。那是獨屬于女孩的嬌小柔嫩。

路盛心動身不動。片刻,反手重重一握掌中纖細。

歐寧今晚過得開心極了,也不痛快極了。

寧舅舅花費了不知多少金錢與人情,終于幫寧媽媽找到了合适配型,還特別求到了有名的專家主刀。

“既然有合适的腎|源,你就不要搶着捐獻了。孝順不看這,你媽這病還很可能要換第二次,到時候......正好也不用騙你媽媽,讓我也提心吊膽了。”舅舅語重心長勸着。

歐寧知道好歹,不用舅舅多說就答應自己不捐了。

問題是,一向正直老實的舅舅也勸她跟父親出國。還說寧媽媽也是這意思。

原本,她只是氣恨父親,如今,又想氣惱媽媽了。

媽媽怎麽可以這麽壞,竟然要她和爸爸走,真是太傷她的心了。

晚上,回到醫院,歐寧臉上沒露出異樣,依然該笑笑,寧媽卻還是知道小寶貝生氣了。

病床上,臉面浮腫的寧媽拉過女兒,輕聲細語道:“你不是一直喜歡動漫設計,日本大學這方面可是很不錯的。”

何況,到底是跟着親生父親,自己也放心。

寧媽這句不詳遺言般的話怕女兒傷心,含在了嘴裏沒敢說。

知道媽媽看破,歐寧哼了哼:“誰說我喜歡那些幼稚東西了,我理想是當救死扶傷的醫生。”

女兒什麽脾氣,一直喜歡什麽,做母親的怎麽能不知道,卻更知道女兒性子。

拗不過女兒的寧媽無奈笑笑,攬了小倔妞到懷裏嘆了口氣。

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

之前,寧媽聽渣爹要去日本任教,還能聯系到好的設計學校,想帶歐寧一起走時,她毫不猶豫答應了。

雖說歐寧成績一直很好,但最近分心太多,高考最後沖刺幾個月變數又太大。

萬一高考失利,女兒受打擊不說,前程也受影響。

女孩青春寶貴,最耽誤不起。

而且,自己馬上要做手術,生死未蔔。真有個好歹,親爹在身邊陪着,怎麽也比外人強。

寧媽打算得好,卻沒想女兒如此固執性烈,只能無奈一嘆。

算了,不想走就不走吧。自己盡量撐着活久些。實在不行,還有她舅舅呢。

人靠衣裳馬靠鞍,老話總是不錯。

碼頭倉庫,張哥以下都穿着方便幹活的皮靴,黑褲,黑衣。

包括路盛。

西褲筆直的油頭日語男瞟了眼,悠哉哉點起雪茄,晃蕩起二郎腿。心下不屑。

果然是群土鼈暴發戶而已。換下那身皮就上不了臺面了。

上次吃飯,路盛穿得不俗,言談有度,瞧着人品風度,他還以為是哪家貴公子或精英才子,高看得很。回去私下一打聽,原來是個高中都沒上過,靠拳頭能打能拼命的下九流混混而已。

眼下瞧那架勢,出來驗貨還帶着一群黑衣小弟,真是電影看多了,以為自己是龍頭老大啊!

現在是什麽時代,有腦子有錢才是大爺。能打算個屁。

自以為高等人的西裝男深吸了口雪茄,瞧着路盛得意得眯起眼。

一身黑的路盛,此刻也特瞧不起這位海龜精英。

見什麽人穿什麽衣服,是尊重自己,也是給對方臉面。

如今,這位無腦無信的騙子可不配自己給他臉了。

不錯,靠拳頭靠搏命換口飯吃,是男人最卑微的無奈求生,路盛腦筋裏下意識也這麽認為。

只是,他不後悔自己的曾經。更不介意別人為此輕蔑的目光。

英雄不問出處。

未來還長。自己早晚會功成名就,不辜負小丫頭這番成全。

腦海裏,歐寧彎彎眉眼輕蕩,路盛心情大好,卻冷板着臉。右手握着鐵棒,一下下敲擊在左手心,面無表情走到數十個大木箱前。

一個眼風,小弟們呼啦湧上,打開其中一個木箱,三秒後,百瓶好酒一排擺開。

咔嚓,咔嚓,是路盛皮靴铿锵走過,砰砰砰,是路盛手裏鐵棍,隔三差五敲碎酒瓶。

很快,紅酒血一樣蜿蜒,漸漸在油頭男身前彙成血海。

開始,油頭男還在亂叫,很快,瞧着地上碎裂的酒瓶和留下的完好酒瓶,他就說不出來話來。

那個路盛,他,他怎麽砸碎的都是貼牌酒,他怎麽有這種眼力?

坐在小馬紮上的張哥端着茶咽了口,對臉色發白的油頭男故作可惜一嘆。下颌一擡示意他看向路盛。

“王先生,我做生意最講究和氣生財,偏我這小兄弟脾氣爆。南城路盛,你出去打聽打聽。十幾歲靠一雙拳頭打出來的,人人都要叫一聲盛哥。你坑我的錢咱們頂多一錘子買賣,我這小兄弟卻眼裏揉不得沙子。一分錢都要血來償。”

聽張哥說完,路盛唇角帶笑,盯着油頭男的眸光卻外露森森殺氣,擡手一個交握,更是咔嚓嚓關節連響。

終日打雁沒想今日被雁啄了眼。陰溝裏翻了船。

油頭男不知自己哪露了破綻,讓這幫西餐不會吃,外語都聽不懂的土包子發現酒的三七參,還一一挑了出來砸碎。

本就理虧,在看路盛站在血一樣紅酒中,瞧死人似的斜睨着自己,不由頭皮一陣發麻。

從來愣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光腳不怕穿鞋的。

自認是珍貴玉石的油頭男眼裏,路盛就是街邊下三濫破石頭。偏偏破石頭又橫又敢豁出命去。

如今自己羊入虎口,小命總比錢更重要。

沒法子,這批酒不說尾款收不回來,還按原本說定的價錢又簽了三批供貨。

白紙黑字寫下名字,合約生效,油頭男心疼得差點吐血。那可都是他的血汗錢啊。

開張就大利大吉。不僅賺了錢還打出名號,實在是好兆頭。

張哥開始扶持路盛只覺得小夥子敢打敢拼,又敢想敢幹。将來會是個助力。

沒想人家還有這份眼力和手段,夠沉着能隐忍心思更周密,是個做大事的。

瞧這回摻酒這事,辦得有謀有勇又漂亮,真是後生可畏。

當天晚上,帝豪慶功。大功臣自然要被敬酒。

路盛卻起身先給張哥滿上,虛心道:“小弟能有今天都靠大哥青眼提攜,不然還是紅酒都不會喝的小混混呢。今後只要大哥吩咐,路盛刀山火海萬死不辭。”話落幹了三杯。

又親自給在座兄弟都倒滿,誠心道:“路盛有今日,也離不開兄弟們仗義,今後有錢大家賺,話不多說,全在酒裏,先幹為敬。”

過來陪酒熱鬧的艾琳瞧着路盛在人群裏游刃有餘應酬,小心肝不由亂跳。

也許天生雙商在線,也許是從底層一步步爬上來,磨砺多了重壓多了,路盛明明少年意氣的年紀,卻為人沉穩有度分寸得當,做事深謀遠慮果斷周全。

如此男兒,女人怎麽會不為之動心呢!

尤其,他還長了張看了都讓人興奮的臉。也不怪自己一門心思喜歡他了。

路盛酒量是老爹幾歲練出來的。但海量也架不住一杯杯流水似的灌。

散場時,他沒跟大夥一起走,而是仰躺在包房沙發上,說要醒醒酒。

真是天時地利。

艾琳小跑到前臺,要了上好綠茶,蜂蜜,梨汁一堆解酒的東西。

轉身時,又擦掉自己一層太閃耀的珠光口紅,只留下淡淡櫻粉。

那是大多強勢又見多識廣男人們,都會喜歡的楚楚可憐色彩。

走廊裏,和她前後腳出來的麗麗姐拿着厚厚大紅封,瞧着艾琳端着東西急匆匆而去的背影,不由皺緊了眉頭。

包房裏,路盛仰躺在沙發上,閉着眼,雙手交握,一雙筆直長腿卻遠遠伸出來。

許是喝多酒的緣故,一張臉依然幹淨清隽,唇上卻多了幾分血色紅豔。越發讓人難以抗拒。

艾琳輕手輕腳放下東西,站在一旁看得眼光舍不得移開。

片刻,抿唇一笑,擡起纖細手指柔柔落往男人微蹙眉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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