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高考倒計時破百,高三狗們的日子也越發難熬。

每天晚課十點半,到家屁股沒坐熱就過了半夜,第二天一早又要爬起來早測。

真是累成死狗。

只有周日能睡個日盼夜盼懶覺。

歐寧也心心念念盼着周日,卻不想睡,也睡不着。

大早上起來,飯都沒吃,她就坐上了環城公車趕往醫院。

母親下周就要手術,s市的舅媽扔下家裏老人孩子,特意請了一個月長假來陪護。

歐寧之前被父母嬌養慣了,說十指不沾陽春水也不為過。也就能下個素面,煮個雞蛋不把自己餓死。

自己可以湊合,卻怎麽也不舍得媽媽,更不好意思讓舅媽将就。

好在,對門喬阿姨心疼她,除了照顧她一日三餐,周日還早早做了病號飯,熬了好湯。

歐寧去看媽媽,正好拎着好湯好菜給她們補補。

因等雞湯錯過平常坐的最早班,順着人流上車,她才發現上班點公車多擠。

路盛早上去店裏安排完生意,接到醫院通知心煩氣躁的很,出門也上了需要更長時間消磨腦細胞的公車。

歐寧肩上背着超重大書包,左手病號湯飯,右手解饞香飯。肘彎裏還挎着水果盒。沒有座位只能在人群裏艱難求生。

偏偏榆樹長街修路,公車開始幾裏拐彎,她開始不時東晃西蕩。

又一個紅燈,她正要不倒翁,身後探出一只手,扶住了她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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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頭,歐寧的眼睛從圓圓彎成月牙。

“路盛!”

“嗯。”

路盛也不廢話,應了聲左手拎過她的飯桶,又把水果盒拿到手裏。雙腳分開,擎天柱一樣穩穩頂天立地。

“你扶着我的胳膊。”路盛示意。

歐寧頓了下,點了點頭。

醫院一起下車,路盛和她穿過馬路到了住院部門口,還沒把飯盒還回來。

歐寧終于後知後覺。“你也來醫院探望病人?”

路盛點頭。

“病人怎麽樣了?”歐寧理所應當問一句。

“我爸,植物人五年多了,一直不好也不壞。”路盛答的輕描淡寫。

輕飄飄的答案,歐寧神色不由一變。

媽媽生病後,她了解不少,也聽了不少,關于生生死死的事。

植物人超過最佳治療期,都知道醒過來希望不大,好多人就都接回家照顧。

一是住院費太貴,二是醫院資源有限。

附屬一是本市最好的醫院,植物人在這治療,各種營養藥按摩每月起碼半數。

而且,康複科病床緊的很。不是幹交錢就夠的。

五年前路盛才多大,他是怎麽熬過來,扛起來的。

一瞬間,歐寧對他無比佩服,同時自己也滿血複活,沖勁十足。

相比路盛家的情況,自己面對的要好太多。起碼媽媽神志清晰,能走能說話,還有什麽灰心抱怨的。

用別人的悲慘激勵自己有點不道德,但人性難免。

住院大樓分別前,對路盛又敬又憐的歐寧轉下書包,從布袋裏拿出個紅蘋果來。

路盛見了真是一愣。

好家夥,絕對蘋果中巨無霸,起碼一斤重。怪不得她在車裏重心不穩亂晃呢!

“送你,別嫌棄。”歐寧兩手捧過來。

“你自己留着吧。我現在還挺飽。”路盛這回沒想接下謝禮。

如此特別的蘋果不便宜。又被小心裝在布袋放在書包內層,還用兩層保鮮袋裹着,小丫頭一定很珍惜。

“不是給你吃的,是給你父親祈平安的。”歐寧依舊雙手高舉。

路盛再次怔楞。

怪不得小丫頭書包裏總有蘋果,原來是為個念想。

沒有在猶豫,他也伸出雙手,接過那份平安心意。

路大剛植物人五年,路盛把錢流水一樣花下去,依然毫無起色。

漫漫五年,康複科主任和路盛也成了關系不錯老熟人。今兒主動找他來,是真心給個良心建議。

腳步微沉走出主任辦公室,回到病房,路盛坐在病床邊瞧着父親依然緊閉的雙眼,只剩皮包骨的臉,忍不住靠向椅背,自己也閉上了眼。

窗臺上,正打營養流食的路姑姑沒發覺他的異樣,小心找着話題,圍繞着房價越來越貴,房産是最好投資說個沒完。

揉了揉太陽穴,路盛問道:“怎麽,咱們家現在住不下了?”

自家八十平小三居,大多姑姑母女兩口住,還不夠嗎?

路姑姑搓了搓手,期期艾艾道:“婉婉大了,想裝個書架,還想買臺鋼琴,她,她實在喜歡。同班女同學大多幾歲就都有了。”

路盛沒接話,左手指在右手心長疤上劃了半響,搖搖頭。

“房子暫時不能買,生意上要現金周轉。但可以租個大的,就在南二康複中心附近。正好,下周老頭子就要轉院過去,照顧也方便。”

“那婉婉要轉學,不然,跨區太遠了。”路盛定下來的事,要靠侄兒吃喝花用的路姑姑大多都不反對,只是女兒太不方便。

漫不經心地轉了轉手腕,路盛點點頭:“嗯,是遠了點,那就轉學吧。正好旁邊就是師大附中,她将來成績差不多,就花錢找人進去讀。”

做母親的,大多唯兒女是命。

一聽女兒有機會去全市最好的中學念書,路姑姑什麽不滿都沒了。唉唉唉的連聲答應下來。

病床前枯坐半響,路盛起身,只是,臨走前特意囑咐一句。

“蘋果別吃,放老頭子床頭。”

寧媽上手術臺前,親朋好友來了不少。

渣爹也早早來了,依然噓寒問暖的關心着妻子,以男主人身份熱情招待每一個來探病的親人朋友。

歐寧今兒不想媽媽有丁點不痛快,不安心。

沒有和爸爸橫眉立目,還特乖巧答了他話,任由他摸了自己的頭。

果然,寧媽媽見他們父女和睦如初,笑容更加欣慰。

女人對于愛人出軌其實都心裏有數。

寧媽早就發覺丈夫不對了,只是,她想着怎麽也等女兒順順利利高考完,在把婚離了。

夫妻三十年,好合好散。成全彼此也應該。

沒想小三卻等不及,挺着大肚子鬧起來,差點毀了女兒前途。

渣爹其實也是不想離婚的。

他跟妻子也是真愛結合。同甘共苦走過三十年,有彼此骨血融合的寶貝女兒,怎麽能沒感情。

再說,妻子重病要命,他跟新歡甩手離開,那是多無情無義,無恥無德。

不得讓人戳一輩子脊梁骨,還怎麽有臉見彼此親朋好友。

親友們也大多不贊同離婚,怕寧媽挺不過來歐寧成了孤兒,更是擔心寧媽換腎成功,後半輩子病怏怏的無人依靠。

而且,渣爹出軌卻也沒說不管妻女,跑醫院找大夫雇護工,樣樣也算盡心。

一旦離婚,就是他自己有良心,後妻也會鬧着不肯允許他照顧前妻。

沒想到,寧媽卻打定了主意非要離婚。

不說小三把事鬧破,歐寧情緒已經受了影響。就說有後媽就有後爹,歐寧脾氣又那麽烈。她也得先把婚離了。

寧媽堅決離婚,其實也是怕自己死了女兒沒個退路,

離了後,就算她死在手術臺上,女兒也有了房子錢財傍身。她也能閉眼了。

正好,天意成全。

艾琳做事麻利,才一個星期就搞定了渣爹,順利引得小三找上她大鬧進了派出所。

桃色八卦永遠是人們喜聞樂見的主題。

懷孕小三和新歡小四大打出手進了局子,熱鬧得差點上了當天晚報。

都不用去找證據了,警局裏妥妥入庫了。

不顧丈夫跪地相求,不管親友苦口婆心相勸,寧媽堅決離了婚。

手握出軌鐵證,還輕松松讓本就愧疚的渣爹淨身出了戶。替女兒多争取不少。

寧媽一心為女兒打算,離婚是考慮現實利益,卻并不想女兒和親生父親決裂。

女人生在世間不容易,多個人疼她,護着她,做個依仗才好。

如今,見歐寧懂事的和父親相處,更安心進了手術室。

等待手術時,渣爹看上去真的很緊張,筆直坐在凳子上,額頭不時冒着汗。

許正清是農村考出來的,和妻子大學開始戀愛。

那個年代,他二十多歲高齡不掙錢養活老小,一路碩士,博士念下來,多虧妻子在背後支持鼓勵。

幾十年夫妻相濡以沫扶持下來,感情已不僅僅是膚淺愛情能形容的了。

父親不自覺顫抖的手,讓歐寧又心酸又郁悶,忍不住從父親汗津津手裏抽出自己也水淋淋的手,到窗口透透氣。

老天保佑,手術十分成功。

渣爹感謝完醫生,朋友們後,緊緊抱住了眼圈紅紅的女兒。

幾乎到喜極而泣的歐寧,也忍不住多趴在了父親寬厚懷裏好一會。

最近一段,她神經崩得太緊了,心也太累了,太想有個可以依靠的懷抱了。

只是,晚飯後,說好陪她陪媽媽的父親接了個電話,又急匆匆走了。

歐寧聽的清楚,是小三羅曼在電話裏嘤嘤嘤着肚子不舒服。

事事不能兩全。

渣爹只能扔下她和媽媽,回去照顧他更愛,也更需要他的女人和孩子。

老好人舅舅記着姐姐交代,看外甥女眼裏起了冰,怕她起了錯念。小心勸慰。

“別怪你爸爸,他也不容易,你是大人了,要理解大人的難處。”

理解,她理解不了,她才不要做聖光普照的包子,就要痛快幹脆的有怨報怨有愛還愛。

當天夜裏,歐寧固執要守夜,盡管她只能在走廊裏陪着。

想想明天周日,舅舅到底答應。

明天父親就要轉院,路盛忙完生意不放心,晚上又特意過來看一趟。

出門時,鬼使神差腳步就到了住院部,正看見走廊窗口就着夜風埋頭寫卷子的歐寧。

女孩高馬尾盤了起來,露出纖細脖頸,柔軟又堅韌。

徐徐春風裏,歐寧伏案刷題,路盛遙遙凝視。

都說天才成功大多靠那百分之一的天賦,汗水在多,庸才也是庸才。

但,勤奮是成功之母也不白說,再有天賦努力不到位也不行,小丫頭這份刻苦與自制力就難得。

只是,淩晨了,是不是也該勞逸結合,回家睡覺去了。

轉身打了杯熱牛奶。路盛大步走向咬着筆頭的小丫頭。

熱牛奶落在桌上,歐寧擡起頭,眼睛有點霧蒙蒙迷茫。

真是個小書呆,路盛笑了下,低聲道:“夜裏冷,你喝了暖一暖早點休息吧。”

“謝謝。”卷子做到天昏地暗的歐寧還沒徹底醒過神。

“客氣,趕緊喝了,我走了。”

怕耽誤她時間,路盛交代兩句就轉了身。

歐寧捧着那杯助眠牛奶目不轉睛好一會,拿出書包裏的咖啡,融合成自己眼下最需要的提神劑,大口喝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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