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緣來如此
“阿姐,那些和尚敲的是什麽呀,咚咚咚的,還挺有意思的。”
“晚敲木魚晨撞鐘,那是木魚呀。”
“木魚?慕羽?嘿,阿姐,那東西和你的名字一樣呢,我也敲敲你的頭,看能不能發出咚咚的聲音。”
“你這小丫頭越來越沒大沒小了,阿姐的頭也是你能敲的嗎?再說了,我又不是木魚,會痛啊。”
“不管不管,你就是,欸,別跑,大木魚,大木魚,大木魚,讓我敲敲你的頭~”
“才不要呢,小煙羅~”
“大木魚,你瞧我這荷包繡的如何?”
“哎呀,這雞蛋餅真饞人,咦,怎麽芝麻都擱在一旁啦?”
“讨厭,顧伯伯,阿姐又欺負我。”
“爸爸,天地良心啊,我可沒有。”
“你們這兩個小家夥,還不快去書房念書。”
“大木魚,你真不知道我繡的是什麽呀?”
“本小姐繡工這麽好,一眼就看出來啦,月亮和星星嘛。”
“那你為何故意那樣說?”
“哈哈,我那是餓了。”
“呃,那這個送你吧。”
“為什麽啊?”
“解饞。”
“哦。”
“大木魚,好久不見。”
“小煙羅,甚是惦念。”
“阿姐,顧伯伯,你們在哪兒?”
“別過來,快趴下。”
“小煙羅,照顧好自己,對不起。”
“不!!!”
好疼,言落倒抽了口涼氣,稍稍一動就感覺左邊的胸口火辣辣地在撕扯着,好像被猛虎硬生生咬下一塊肉。
“你醒了。”感覺到腦門上一片涼意,言落費力地睜開眼睛,看清楚眼前一臉又是欣慰又是擔憂的人,昏死前炮火連天的景象炸得她又幾乎暈過去。她呆呆地想,這難不成是夢嗎?
“還難受嗎?難受的話就別動了,再睡會兒吧,啊。”于木溫柔地看着面色蒼白躺在床上的人兒,心裏的洶湧經過這些天早已平靜了不少,僅僅是望着這個人,目光片刻也舍不得從她臉上移走,這種感覺好像又回到了她們第一次見面時的情景。
真的是阿姐!
這樣的聲音,她就算閉着眼睛也絕對不會聽錯!
淚水再也止不住,決堤而出把她的眼皮沖開,任憑臉上眼淚縱橫,任憑眼前一片模糊,她知道她的大木魚就在這裏,就在她眼前。她想要看看她。有多久沒有看過她的臉了?她記得清楚,又不願記得清楚。八年六個月零七天,竟比她們相識相守的日子還多了一年零五個月,整整四百一十五個日日日夜夜,也正好和她們最後生離死別之前天各一方的那段日子差不多的時間。原來她們成長了這麽些年,在一起的時光竟然和分離的時光一樣短,一樣長。
“大木魚,嗚哇~~~”言落嚎啕大哭,顧不得身體撕心裂肺的痛,一個挺身擁住她的大木魚,她只知道再不緊緊抱住眼前的人,她真的就要死了。
“小心傷口,別怕別怕,小煙羅,你的大木魚就在這裏,不會走的,乖。”于木任憑她緊緊抱住自己,但是手上不敢用力,怕牽動她胸前的傷口,只能虛虛地環住她,像以前一樣一下一下地輕拍着她的後背,讓她漸漸冷靜下來。
言落在她頸窩裏小心翼翼地吐着熱氣,怕一個動作過大就吹跑了懷中的人:“我就知道你沒有死,你真的沒有死。”
于木何嘗不是這樣失而複得的欣喜。這種欣喜遠比上一次時隔一年半才見到懷中人來得更加猛烈。那是她們第一次分離,相遇七年以來,兩人從未遠離過彼此,就算是學堂裏組織出游的時候,她們也想法設法地待在了一起,可是她沒有料到僅僅是一個下午的時間,她的小煙羅就坐上了列車前往冰天雪地的沈城,僅僅留給她一封語焉不詳的書信:
阿姐親鑒,妹自與阿姐相識以來,承蒙愛護,甚是珍惜,又得顧伯、廖叔照拂,一生的幸運都在這方天地綻放。從前同阿姐入廟裏焚香禱告,阿姐問吾許下何般心願竟如此虔誠?吾閃爍其詞,只是不答。其實想來,也無甚不可言說的,吾一生所求皆是阿姐、顧伯、廖叔幸福安康,歲歲無虞。如今妹孤身求學,天高路遠,唯望阿姐愛惜自身,照料顧伯、廖叔,待來日學有所成,妹定負荊而歸,以謝今日不辭之罪。離別之苦,吾亦切身所感,然學途已定,阿姐不喜半途而廢,吾亦不甘虎頭蛇尾。沈城路遠,課業繁重,只願阿姐莫要北上尋妹,你我二人雖天各一方,然鴻雁傳書,亦足已慰藉。別離短,來日長,重逢後,毋須望。煙羅敬上。
如果知道重逢後,又是八年多的杳無音訊,我當初就不該放任你去沈城,哪怕千難萬險,我也要去找到你。
于木閉了閉眼,想說她一句“小傻瓜”,又自嘲地在心裏說,你又何嘗不是個傻瓜,守着那麽多年的心意,卻沒有來得及說出口一次,又想着老天爺果然是仁慈的,就算分別了八年,終究把人送了回來。
“爸爸,這是什麽意思,你讓小煙羅一個人去了沈城?”顧慕羽不敢置信地讀完那封信,她一個字也不想看懂。小煙羅走了?一個人走了?沈城是哪裏?和江城都是三點水,是不是就一城之隔?
“煙羅的意思,你若明白,這些日子就好生待在家裏吧,不要想着去找她。”顧斯年隐藏着眼底的傷心,頹坐在沙發上,他也沒有想到這個小丫頭竟然如此決絕,自己就算有過念頭把人送走,可這麽多年的點滴相處也不是假的,他舍不下這個如此氣性與他相似的小女兒,哪怕是給她安排好了在沈城的生活,也只是,也只是什麽呢?其實他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這兩個女兒從小就膩在一起,多年的姐妹情深竟慢慢發酵成了愛意,他也不過是從兩人越來越有默契的動作中察覺出了一絲不對勁。可是這種不對勁,他卻自覺沒有立場去扼殺它,因為他,何嘗不是這樣?他很久沒有一夜無眠了。
“我要去找她,你知道她在哪裏對不對,爸爸,你告訴我,我去把小煙羅接回來,她都沒有一個人出過門,她肯定會害怕的。”說着顧慕羽就拔腿往門口走,算了,爸爸不說,她自己也可以一個人去找。
“啪”顧斯年重重地一拍茶幾,上面的東西抖了好幾下,快要跌落下去,“顧慕羽,你給我回來!”
顧慕羽從那聲響就呆住了,印象裏脾氣一向溫和地爸爸從未如此發怒過,她被人點穴似的定住了腳步,機械地轉過身,雙眼瞪圓地看向眼前這個死死盯着她的人。
“爸爸?”顧慕羽像是明白了什麽,雙目中流露出哀求,“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和小煙羅沒有關系,你讓她回來好不好,我答應過不會離開她的,你讓她回來,我不喜歡她了,真的。”她“咚”地一聲跪下,爬到顧斯年身邊,眼裏只有對李煙羅的憐惜。
顧斯年凄然地閉上雙眼,“慕羽,你讓爸爸怎麽辦?”他說完這句話,就不再言語,一直以來因三人在而歡聲笑語不斷的客廳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可我又能怎麽辦呢?我管不住我的心啊。”顧慕羽也靠在沙發腳上,四肢随意擺在地面上,全然失了平時溫婉大方的模樣。
“爸爸,是你讓小煙羅走的嗎?”她說完,又搖搖頭,“不會是你,你這樣疼愛她,就算知道我喜歡她,肯定也舍不得讓她走。她是自己走的,對嗎?”她一副早就知道會是這樣的慘相。
“看來她是真的接受不了這樣的感情,還好我沒有親口和她說,不然我一定會······”她說不下去了,雙手捂着臉,低低的嗚咽聲從裏面傳了出來。
“你在胡說些什麽?”顧斯年顧不上自己的不知所措,頭一次覺得自己這個女兒真的是腦子不開竅。原來她倆竟是相互愛慕而彼此不知。顧斯年突然很想笑。
“爸爸,小煙羅也是你的女兒,你接她回來吧,我是姐姐,是我做錯了事情,應該我離開,不是她。”她顯然沒有聽進去顧斯年說的話,自顧自地說着自己的打算。
“地上涼,先起來再說吧。”顧斯年伸出雙手去扶她,在把她扶到沙發上的那一刻,他前所未有地感到原來自己真的是老了啊,竟然連自己的女兒扶着都覺得有些吃力。見慣了慕羽和煙羅同進同出嬉鬧的場面,此刻光是看着慕羽一人游離的樣子,顧斯年居然覺得很不習慣。
“你做錯了什麽?”顧斯年沒有接她的話。
“我······”顧慕羽很想重複剛剛的話,這樣就可能讓她的小煙羅回來,可是話就在嘴邊繞啊繞的,她卻怎麽也不想說出口。
“你口口聲聲說自己做錯了事,但是話到嘴邊,你卻一點也不想承認對不對?因為你根本不覺得這是件錯事,你只是想讓她回來。”顧斯年直言點破。
顧慕羽只得頹然地點點頭,她瞞不了爸爸,也不想瞞他,“爸爸,對不起。”她說完便別過頭,不敢看顧斯年的表情。
“別說了。”他一點也不想聽。
對不起?這真的錯了嗎?說了對不起就能扭轉過來嗎?不能的,一聲對不起只是想勸慰為此傷心的人,只是想減輕自己的負罪感罷了。他這一生說過多少次對不起,他都記不清了,一句比一句更蒼白無力,沒有半分用處。
“慕羽,你今年多大了?”他突然問。
“二十呀,爸爸,前些天我不才過了生日的嗎?”顧慕羽不知道為什麽爸爸突然問這個,這和她和小煙羅的事情有聯系嗎?
二十歲了,真快呀,當初那個牙牙學語口齒不清地叫他爸爸的黃毛丫頭原來已經長得這般大,出落得亭亭玉立,大方得體,拈花煎茶的安靜模樣像極了她娘親。
“那煙羅呢?”他又問。
“小煙羅比我小三歲,生日在我後面,再過兩個月就十七歲了。”爸爸這是怎麽了?都不記得我和小煙羅的年紀了嗎?顧慕羽一時忘記了剛剛發生的事情,覺得爸爸太奇怪了。
十七歲啊,好巧,自己遇見那人的年紀也是十七歲,到現在糾糾纏纏居然已是二十二年,歲月溜得這麽快麽?顧斯年低頭看了看手指的間隙。
“爸爸,你是不是覺得我年紀還小,不配愛一個人?可是我對小煙羅······”顧慕羽搶着解釋,她是真心的,一點也不摻假。
“二十歲,不小了,爸爸在你這個年紀都談婚論嫁了。”談婚論嫁的對象是你娘親,糾纏不休的卻另有其人。
顧慕羽低下頭去:“那是因為我和小煙羅都是女孩,對不對?你接受不了?”
“慕羽,你也知道你們都是女孩,為什麽呢?為什麽偏偏愛上了她呢?”
你怎麽可以這樣?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
我早就想這樣做了,事到如今,我也不怕破罐子破摔,顧斯年,你聽好了,我廖志遠喜歡你,是想和你過一輩子的那種喜歡!
為什麽?為什麽偏偏喜歡上了我?
我愛你,不需要理由。
什麽?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就是發現沒有她在身邊,心會慌,只有她在目光所及之處,才能安心做手中的事情。她開心的話,我也會很願意跟着她放聲大笑,她難過的話,我恨不得窮盡畢生所學讓她展露歡顏。爸爸你問我為什麽會愛她,細細地說,我可以說上三天三夜,可是我覺得千言萬語都無法道盡我的愛意,我才明白原來愛到深處是不需理由的,一個眼神,一抹笑意,都是滿滿的愛。”
顧斯年活了三十九年,覺得自己真是個笑話。明明愛就在身邊,偏偏固執地不肯承認,到頭來誤了三個人的一生,害了那個深愛他的女人的性命,卻仍然自欺欺人地享受着一直以來守護自己的那個人的愛,自己真是無恥至極!
對待愛情,他看得竟不如自己年幼的女兒通透。
“爸爸,我不求你的原諒,但是我想懇求你讓小煙羅回來好不好,我可以離開她,只要她能幸福。”
顧斯年,我走了,如果這是你要的幸福,我成全你。
斯年,我知道的,你不愛我。你怎麽舍得自己不幸福呢?我都盼着你幸福啊。放下對我的虧欠吧,你不欠我什麽,去找你的幸福吧,我都沒有認真見過你開懷的樣子呢。
顧伯伯,對不起,我願意離開,別讓她來找我,我希望她會有更幸福的生活。
“幸福?相愛的人不能相守會幸福嗎?”這四人的話竟如出一轍,顧斯年不知道該怎麽去定義幸福了。
“什麽?”顧慕羽沒有聽清,他說得很輕,不知道是在問她,還是在問自己。
“她是為了你,才離開的,她知道了我知道她喜歡你,但可笑的是,你和她都不知道你喜歡她,她也喜歡你。”顧斯年沒有打算瞞着她。
我喜歡她。
你知道。
她喜歡我。
你知道。
她知道你知道她喜歡我。
她不知道我喜歡她。
我不知道她喜歡我。
你、我、她,喜歡,知道、不知道。這幾個字詞随意組合在顧慕羽眼前蕩來蕩去,幾乎把她弄暈,最後是四個大大的“她喜歡我”停留在了她的面前,光光閃閃的,讓她一下子沒了反應。
“小煙羅喜歡我!”顧慕羽騰地從沙發上蹿了起來,顧不得擦去一臉的淚珠,她脆生生跪了下去,擡起頭望着爸爸,生怕是她聽錯了。
“你沒聽錯,煙羅她也喜歡你。”顧斯年看着顧慕羽一副唯恐他的話就是假話的可憐模樣,心裏明白她倆的感情已經不是自己能夠輕易斬斷的了。
“那她為什麽要走?”顧慕羽得了肯定的答複,頓時開心地想沖進芍藥花叢跳一支舞,可是一直以來的舞伴不在身旁,她憂傷地連空氣都不想觸碰到。
“你覺得是自己的錯,她也覺得是自己的錯,你想離開換她的幸福,她何嘗不是這樣想的?”顧斯年苦笑着想哭。
“爸爸,你可以原諒我和小煙羅嗎?我們都是真心的。”顧慕羽還是很想知道爸爸的态度。
“我說了,這不是件錯事。你們的愛不需要我的原諒。”顧斯年用力舒展開眉間的褶皺,“可是,慕羽,爸爸擔心啊,你們還這樣小,又都是女孩子,如果爸爸有一天不在了,你們要怎麽辦?”顧斯年越來越覺得自己的羽翼護不住這兩個孩子了,越發為她們的未來擔憂。
顧慕羽一聽這話就撇了撇嘴,強忍住即将掉落的眼淚,撲進顧斯年的懷抱:“爸爸,你在胡說些什麽啊?你怎麽會不在了,你要看着我好好長大的啊,不許你離開。”
“傻丫頭,爸爸總會走在你前面,這些年你和煙羅都很明事理,亂世當道,你們沒有被蒙住心眼,爸爸很高興,咱們去找到煙羅,你們好好的在一起,爸爸也就放心了。”顧斯年拍拍女兒的肩膀,想讓人堅強些。
“我們真的可以在一起嗎?爸爸你不反對?”顧慕羽下巴抵着爸爸的肩膀,還是不敢确定爸爸的态度。
“你們倆好好的,別怕我傷心,爸爸舍不得你們難過。”顧斯年也哽咽了。他的小女兒臨走前也是流着淚跪着求他千萬不要因為自己氣壞了身子,要記得好好照顧自己。這兩個小丫頭啊,怎麽這樣懂事得讓人心疼~
“老爺,出事了。”福生快步走了進來,看了看眼前的景象,猶豫了下,還是開了口,“沈城那邊的人沒有接到煙羅小姐。”
“沒有接到是什麽意思?”顧家父女倆異口同聲地問道,滿是焦急。
“意思就是煙羅小姐現在下落不明,”福生看着兩人快要吞掉他的表情,心也漏了一拍,“我們的人已經在尋找了,相信很快就會有結果的。”最後幾個字福生幾乎是在咬牙切齒地說了,而且越說聲音越小,到最後自動消音了。
“爸爸,讓我去找,我要去找小煙羅。”顧慕羽恨不得插上雙翅膀立馬飛到省城。
“胡鬧!你一個女孩子,還不夠添亂的,你想讓我同時失去兩個女兒嗎?”顧斯年緊緊鉗住她,又用溫熱的手掌按住她因激動而不斷聳動的肩膀,迫使她的臉轉向自己。
“慕羽,聽爸爸說,你不能去沈城。爸爸會加派人手尋找煙羅,你一去只會讓他們分神照顧你,要想盡快找到煙羅,你就安心待在家裏等消息好不好?而且煙羅不是說她會給你寫信嗎?她從小到大都是言出必行的,你要相信她,她那樣聰明,肯定不會讓自己陷入險境的。”顧斯年生怕她一個沖動就溜去沈城,不得不拿煙羅來鎮住她。
顧慕羽想到煙羅留下的信果然鎮靜了不少,她只是關心則亂,也明白自己去了怕是更加添亂,只好答應了:“好,爸爸,我在家等消息。爸爸,你一定要多派人手去找煙羅!”她目光裏全是乞求。
“爸爸答應你,一定會盡快找到煙羅,放心,啊。”顧斯年把女兒安撫着移坐到了沙發上,轉身對福生說:“沈城那邊能派的人全部派出去,不惜一切代價一定要把人給我找到。”
福生連連答着“是是是,明白了,老爺。”便要退出去,結果撞到了正破門而入的廖志遠:“煙羅丫頭不見了?”無視福生的不住道歉,他又問道,“人怎麽去了沈城?”
顧慕羽聽見廖志遠的聲音,猛地一下彈過去,“廖叔叔,求求你也派人去找小煙羅,行嗎?她一個人在沈城肯定很害怕。我能幫着做什麽?你說,我都照着做。”
廖志遠見她通紅的眼眶,心道這一天還是來了,柔聲對她說:“羽丫頭,你現在最需要做的就是休息。”他說着便一記手刀把人劈暈了,顧斯年連忙喚來下人把人扶進房裏休息。
“你都知道了?”廖志遠一貫陰冷的聲音現下聽來更是讓人不寒而栗。
顧斯年對上他質問的眼神,“原來你早就知道了?為什麽不告訴我?”
“告訴你,好讓你早點棒打鴛鴦,釀成現在的慘狀是嗎?”廖志遠責備的語氣很是刺耳。
“你覺得是我把煙羅趕走的?”顧斯年有些失望。
“不是你,難道是我?我早就知道的,你對自己都這麽狠心,還狠不下心腸對付一個小女孩嗎?可是虎毒尚且不食子,她好歹也當了你女兒這麽多年,現在人下落不明,你都不心疼嗎?”廖志遠咄咄逼人,他本不想用這種語氣對面前的人說話的,可他就是忍不住,他也很想好好發洩一次。
“我沒有,煙羅是自願離開的。”顧斯年不想同他吵,“你當年為什麽離開,她就是為什麽離開。”
廖志遠哽住了,“也對,這是那丫頭的作風。”
“還有什麽想問的,一并問了吧。”顧斯年也覺得很累。
“你是怎麽發現的?”
“慕羽丫頭生日宴會的下午,她們倆人躺在芍藥花叢裏,慕羽好像睡着了,我看見煙羅親了她的嘴唇一下,隔的那樣遠,我也感覺得出煙羅的目光裏滿滿都是愛意,說實話,當時我竟然覺得那樣的場景都不是單單一個美字可以概括的。”可是現在怎麽變成了這樣?他也很困惑。
“所以你就找到了煙羅質問她?”廖志遠想起從前眼前這人一股驚駭的模樣,依然無可救藥地覺得他無論怎樣都好看極了。
“我是找到了她,但我只是靜靜坐着看着她,煙羅真的很聰明,猜得到我想說的話,要去沈城是她主動提出來的,我······我沒有攔她。”要是攔下了該有多好?自己當時究竟是怎麽了?顧斯年現在懊悔也來不及了。
“你當然不會攔她。因為你從始自終都接受不了我們這樣的人的存在,你巴不得我們能遠離你的生活,就像當年我遠走歐洲,你連只言片語挽留的話都吝啬給我。顧斯年,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自私?!”最後一句雖是問句,但是廖志遠卻是感慨萬千,離開和回來都像是他的獨角戲,他竟也這般樂在其中。
“我知道的,所以活該我一輩子得不到幸福,如今連女兒也快要失去了。”顧斯年一臉凄慘,如果煙羅就此出了事,慕羽怕是也瀕臨崩潰,他的一時猶豫竟換來原本溫馨小家的分崩離析,如果這是上天對他的懲罰,那為什麽不只是降臨在他一人頭上,而要讓她的兩個寶貝女兒承受痛苦?
廖志遠終是不忍心看他如此神傷,換了平日裏同他說話的語氣:“好了,別想太多,我已經安排我的人去找了,沈城不如江城大,一定可以很快找到的。你不是也說了,煙羅丫頭很是機靈,說不定她已經和我們的人會面了,你別擔心。”
顧斯年直直地看着眼前的人,這麽多年了,他仍然在堅持,他仍然在躲避,他們真的要這樣錯過嗎?舍得嗎?不會遺憾嗎?
“廖志遠,我想對你說九個字。”顧斯年定了定心神,雙手握住他的手。
廖志遠很久沒有聽到他這樣正式地喚自己,也不自覺端了端身子。
“前三個字,我對你說了很多次,我自己都覺得再說下去也沒意義,可我還是想鄭重的對你說,對不起。”
“斯年,我說了,我們之間······”不過還是這第三個字,真的沒必要,是我心甘情願,我甘之如饴。
“你聽我說完,”顧斯年打斷了他,“中間三個字,你也說讓我不要多說,但是,不再多說一遍,我會讨厭自己。謝謝你。”顧斯年說着還深深地鞠了一躬,廖志遠連忙扶起他,“腰上有傷,就別這樣做了,你要真想謝謝我,就把自己的身體養好,聽見了嗎?”
“還有最後三個字,我知道你肯定是願意的,這麽久以來,你都是在等我願意,可我怕你不敢相信,我必須再問一次,你聽好了,”顧斯年深呼吸了一下,這個間隙廖志遠的心都差點跳出來,他猜到眼前的人接下來要說什麽,等的時間這樣長,長到他都不抱希望了,可是眼前的人真的是要說他想要的那句話嗎?
“在一起。”廖志遠緊盯着顧斯年的嘴,确認唇語和耳朵聽到的都是這三個字,他的眼睛頓時變得淩厲,似要把眼前的人拆股入腹。
“我給你一秒鐘的反悔時間。”他保留着最後一絲理智。
顧斯年笑了笑,“你願意嗎?”
“唔······”廖志遠毫不客氣地咬住他的唇,在上面狠狠摩挲了好幾下,趁他張口呼氣的時候,舌頭滑進去攻城略地,與他的舌頭死死糾纏在一起。
吻了不知道多久,廖志遠在人快要失去呼吸之前退了出來,但仍然保持着不到一厘米的距離。
“呆瓜,不知道換氣的嗎?”他的熱度熏得顧斯年臉頰紅撲撲的,耳垂更是鮮豔欲滴。這樣的顧斯年,他越看越歡喜。
“我愛你。”廖志遠舔着他敏感的耳尖,懷中人掙了掙,他吃吃地笑着說,“不用你說,我愛你、你願意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