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心意相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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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落的傷口已經開始慢慢結痂,這次的槍傷很是兇險,于木一直小心翼翼地照顧着她,除了日間處理點隊裏的事務,其餘時間兩人都伴在一起,其實也沒有太多的話,九年的光陰本該有千言萬語想對眼前人說,可是真正見到了就只想好好看看人,确定她在,別的就什麽也不想做了。
這些天來,言落慢慢接受了廖志遠已經犧牲的事實,也知道她的大木魚現在是八路軍女戰士,雖然她是國民黨軍統的人,可是她一點也沒覺得這樣是一種背叛,她的信仰從來都只有她的大木魚,本來她進入軍統就是想給她的大木魚和顧伯伯報仇,當年她以為兩人慘死于那場炮火,而自己和廖叔叔得存性命,兩人都發誓要殺盡日本人以慰他們在天之靈。如今能夠再遇她的大木魚,管她是□□還是國民黨,自己只要和她在一起就足夠了。
“沒有想到,廖叔叔居然患上了肺癌,要是顧伯伯知道了該有多心疼啊,廖叔叔一定很思念顧伯伯,才會不要命地抽煙。”言落也是在以前便看出他們二人的感情,只是一直也沒有說破,而且因為她喜歡上了她的大木魚,她就更不敢言明了,她害怕。
“小煙羅,你也知道爸爸和廖叔叔的事嗎?”于木一遍給她的傷口換藥,一邊問道,“你是什麽時候發現的?”
“其實多觀察就可以看得出啊,廖叔叔只有對着顧伯伯的時候才會是深情款款的,而顧伯伯也只有對着廖叔叔的時候才會多了絲生氣,不似平常一派從容的樣子,他們在一起的時候,旁人完全插不進去。”言落想起以前看到的場景,廖叔叔一直都不掩飾他的愛,顧伯伯雖然沒有明着接受,可是他也會不動聲色地關照着廖叔叔,兩人的默契完全羨慕不來。
于木點點頭:“爸爸就是愛人而不自知,才會讓他們錯失了那麽多年的大好時光,好在兩人總歸是在一起了。”
言落吃了一驚:“他們在一起了?什麽時候的事?”
“就是你去沈城之後,”于木苦笑着說,“他們兩人倒好,确定關系以後簡直不要□□愛,可憐我就只有每天盼着你的書信以解苦悶。”
言落聽着這話,心猛然跳了一下,她不知道眼前的人這樣說是不是她理解的那個意思,會是那樣嗎?她突然不敢問了,近鄉情更怯,她怕得要命。其實這樣也挺好的,做一輩子的好姐妹總比陰陽相隔讓人有希望。
于木看着床上的人一臉支支吾吾不敢開口的樣子,心裏又是一番心疼,那一年多的鴻雁傳書她并沒有把心意告知,她覺得紙上傳遞實在比不得親口訴說,可是她沒有想到這一耽擱竟然生生拖了九年,她現在一刻也等不起了,要不是顧忌着她的小煙羅身上有傷,她早就把人狠狠摟在懷中,就這樣變成一個人才好,再也不要分離。
“小煙羅。”你用遠走換我幸福,這一次我先開口,你不準再走。
“嗯?”言落望着眼前人熟悉的眉眼,靜等着她的下文,就和多年前一樣,她就是這樣一直追随着她的大木魚。
“我想對你說九個字。”其實不止九個,但是我想這一次我們一定會有以後,我會用餘生把其他話慢慢說給你聽,做給你看。
“前三個是對不起。我知道當年你為何遠走沈城,是我的錯,我沒有保護好你,才讓我們分別了這麽多年。”
她知道?她真的知道?她不厭惡我嗎?對不起的意思是想拒絕我嗎?言落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一個音節。
“中間三個是謝謝你。謝你願意成長為參天大樹替我遮風擋雨,謝你好好活着讓我再次遇見了你,謝你十歲那年進入我的生命裏。”言落腦海裏全是七年間兩人相處的點點滴滴,她突然覺得自己好傻,太傻了,怎麽沒有看出來原來不知不覺間她們兩個人的心意竟已相通,白白辜負了那些靜好的歲月?
“最後三個請你務必聽清楚。”于木似水般的眸子從未有過的堅定,生怕眼前人腦袋一空,什麽都沒有聽進去。
“我—愛—你。”這三個字一出口,于木覺得心口那塊被生生剜掉的肉終于在這一刻長齊了,從今以後,她再也不用忍受相思之苦、離別之痛,她要用盡全力好好愛這個人,這個也同樣愛了她十六年的人。
言落覺得自己仿佛回到了第一次遇見她的大木魚的時候,她的女孩就像天使降臨人間把她從苦難中拯救出來,而現在,她的女孩又一次拯救了她,竟然還要和她一起前往天堂!語言太過蒼白無力,枉她國語成績名列前茅,此刻的她搜腸刮肚竟然找不出任何一句合适的話可以形容她那份激動到爆炸的心情。如果說在顧家的那段時光是她誓死也要捍衛的夢,那麽和她的大木魚相愛就是她粉身碎骨也不能放手的未來。
“嗚哇~”言落一個挺身死死抱住于木,把兩人中間的空氣壓榨得一點都不剩,“大木魚~”言落的淚水止不住地向下淌,靈魂都快被沖擊得出竅了,唯有眼淚證明着她還在人間。
“乖,”于木也是緊緊回抱着她,感受着她的眼淚一串串滑進兩人的衣衫,直直要把心給融化,“小傻子,別太用力哭,身上還有傷,禁不住的,啊。”
言落抱着人還不敢相信地問:“你剛剛說了什麽?我沒有聽清楚,你再說一遍好不好?”
“不好。”于木把人拉到身前,用手刮去她滿臉的淚水,“再說一遍怎麽夠?我們還有這樣多的時間,我要說兩遍三遍千千萬萬遍,就算你聽厭了,我也還要說,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
言落一把用手堵住她的嘴,紅着一張臉說:“聽到了,以後你每天都要跟我說,我才不會聽厭的,好不好?”
于木用嘴輕啄了下她的手心:“好,我都聽你的。”
“我愛你。”言落就這樣的姿勢定定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她的瞳孔裏像以前一樣滿滿當當的都是她,還多了一樣原本就有只是她忽略掉的東西——濃濃的愛意。
這下換成于木泣不成聲了,她作為姐姐,其實已經很多年沒有在她的小煙羅面前哭過了,但是現在她實在止不住激動的淚水,與深愛的人心意相通,天底下還有比這個更值得大哭一場的事情嗎?
“大木魚,你也不要哭,我會心疼的。”言落用嘴唇輕輕擦拭她臉上的淚水,眼角、鼻梁、面頰、最後移到嘴唇上,雙唇對接的剎那,兩個人的微微顫抖了一下,言落沒有多餘的動作,就只是這樣靜靜地貼着,當年她的大木魚二十歲生日那天她也是像這樣輕吻了下懷中人的雙唇,只是想感受眼前人的溫度。
于木見人不再動了,挑了挑眉毛,當即便搶回了主動權,用嘴直接吞掉她的小煙羅,小巧的舌頭靈活地頂開她的牙齒,先是在她口裏整個周游了一番,每顆牙齒都細細品嘗過,像是在宣誓主權,而後又把她的舌頭帶了起來一起糾纏,兩個人吻得難分難舍,連空氣中都彌漫着愛情的氣息。
“啵”地一聲,兩人暫時分開了下,于木顧忌着她的傷口,不敢太放肆。而言落已經被吻呆了,這完全不同于她當年偷吻的感覺,原來兩情相悅的親吻這樣甜蜜,她沉溺其中,一點兒也不想抽出身來。
“以後還會有很多時間呢,不着急的。”于木見她一副失神的樣子,剛剛經歷過熱吻的嘴唇格外鮮豔誘人,她差一點又控制不住地吻上去,但她努力克制住只側臉蹭到她的耳邊,咬了一口粉粉嫩嫩的耳尖,“先把身體養好了,我們再繼續。”
“那···下次···我們再繼續。”言落羞紅了臉,快速瞄了一眼她的大木魚,立即微微低下頭去,不敢看人,只覺得她的心跳得好快好快,好像根本不屬于她。
“這樣就害羞了?”于木捏捏她粉撲撲的小臉,“我的小煙羅怎麽這麽可愛呀。”于木把她擁在懷中,低眼瞧着她,越看越歡喜。
言落也伸直手去撫摸她的臉,“大木魚,這樣真好。”
“是啊,這樣真好。”于木沖她笑,低頭吻了吻她光潔的額頭,“要不要再休息會兒?剛剛怕是有些累着了,嗯?”
言落勾住她的小手,用指腹磨了磨她的掌心:“那你陪我睡吧,好嗎?”
“行,”于木就着擁抱的姿勢平躺下去,依然把人圈在懷中,這是她多少個夜晚入睡之前都在幻想的動作,如今終于可以實現,“睡吧。”
“欸,依依姑娘,你怎麽站在這裏?不進去嗎?”張虎進了院門就看見方依依端着碗東西直愣愣地站在他們隊長的屋門口,便走過去問,走近了才發現她蒼白着一張臉,一副生病的模樣,“依依姑娘,你還好吧,是不是病了,我去給你找大夫吧。”
“張大哥,不用了。”方依依掐了掐掌心,逼自己清醒過來,把手中的雞湯遞給張虎,“這碗雞湯張大哥若不嫌棄就請喝了吧,本來是想給那位受傷的姑娘的,可于木現在還在照顧她,我看她一時半會兒喝不了,這要是冷了就不好喝了,麻煩張大哥了。”她強忍着淚水把雞湯塞進張虎懷中,一轉身跑出了院子,張虎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看了看緊閉的屋門,一口氣把雞湯倒進了自己的肚子裏,便也出去了。
方依依一直跑一直跑,淚水在她臉上肆意流淌,她也不管,最後跑累了,她跌坐在土地上,癡癡望着天,天空中映着的都是于木的模樣。
原來,你從始自終都不是我的珍珠啊,方依依傷心地想,你早就有了自己的寶貝了。
“依依,你怎麽在這裏傻坐着啊?”林漢聲正巧在附近閑逛,來到這裏已經好幾天了,他無聊得都快長黴了,他可沒有料到這個點兒還能遇着方依依,自從來到這破地方,方依依就沒主動搭理過他,此刻他見到人孤零零的,還有點開心,連忙湊了過去,卻被她滿眼淚水的模樣給驚呆了,“依依,你怎麽哭了?是不是他們欺負你了?你告訴我是誰?我給你報仇。”
“你?就你?”方依依冷哼了一聲,并不想理他,“我要是說欺負我的人是于木呢,你敢去找她嗎?”
“她啊,”林漢聲下意識地搖搖頭,“那還是算了吧,她有槍,我可不敢。”
方依依連個白眼都懶得給他。
“不是,她好歹救了我一命吧,”林漢聲縮了縮腦袋,“我也不能向我的恩人下手啊,那多不地道。”
“是啊,只是救了我一命,”方依依喃喃道,“我竟然敢肖想其他的東西,我怎麽這般癡心妄想?”
“依依,你聽我說啊······”林漢聲沒有聽見她在說些什麽,只是見人失魂落魄的樣子,以為她也受不了這裏的生活,便想勸說她和自己一起離開,他說着就想把人往懷中摟,剛碰到方依依的肩膀邊緣,就感到一陣巨大的反沖力,原來是方依依一把撞開了他。
“別碰我!”方依依怒吼着,漂亮的臉蛋前所未有地扭曲着。
林漢聲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方依依,竟然有點被吓住了,他結結巴巴地問:“依依,你這是怎麽了?”說着還想去拉她的手。
方依依忙向後退了好幾步,滿是嫌棄地沖着林漢聲吼道:“跟你說了,別碰我,你讓我惡心!”她見林漢聲一臉錯愕,索性把這半年來藏在心裏的話都抖落了出來:“林漢聲,你也不想想你都對我做了些什麽,你怎麽還敢癡心妄想我愛着你?我告訴你,從今以後我們井水不犯河水,你別想再害我!”
林漢聲被她捉住痛腳,也怒了:“奶奶的,你說我對你做了什麽?要沒有我,你能成為‘江城第一交際花’嗎?你能天天塗脂抹粉、穿金戴銀、吃香喝辣嗎?你是不是看老子現在落魄了,就想把老子給一腳踢了?我告訴你,門兒都沒有,你想都別想!”
“你以為我願意給人唱曲賣笑嗎?你以為我稀罕那個名號嗎?你以為你那些勾搭我的伎倆我到現在都看不破嗎?我也告訴你,琴臺沒了,你留不住我,況且這裏是八路軍的地盤,人人都有選擇自己幸福的權利,你別妄想我還會心甘情願地跟着你!”方依依真想徹底和這人劃清界限,以前就算她瞎了眼,她也得到了應有的報應,以後,她的路她要一個人走。
“方依依,你是不是看上誰了?”林漢聲看着她口口聲聲都是八路軍的習性,氣急敗壞地說,“就你這□□出身,也只有我才看得上你,你別給臉不要臉!”
“是,我是□□,那又怎樣?至少這裏的人不會像你一樣一邊欺負我一邊看不起我,以前的日子我活夠了,我再也不想去過那種生活了!”
“那你就是真的有相好的了?”林漢聲一副“說你是□□你還真不客氣”的樣子,“我就說嘛,這幾天對我愛答不理,原來是勾上了當兵的,你翅膀就硬了是吧,我倒要看看誰他媽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動老子的女人!”
方依依蔑笑了一聲:“呵,我剛剛不是跟你說了?有本事你就去找她呀!”
林漢聲有點反應不過來:“你剛剛說的誰?”
“于木啊,我喜歡她,你不是要去找她嗎?有本事你去啊。”方依依完全不理會他那一副吞了狗屎的醜惡嘴臉,一眼都不想再看見他。
林漢聲眼珠子都快瞪了出來,他懷疑自己是幻聽了:“于木?她是女的啊,你也是女的,你怎麽能喜歡她呢?你們倆怎麽可能在一起呢?”
“女的又怎麽樣,人家是威風凜凜的八路軍女隊長,打鬼子的英雄好漢,這裏的人哪個不說她好?你呢?你不是不知道你結交的那些人背後怎麽說你吧?話好聽,你還是個琴臺老板,實際上呢,不過一個拉皮條的,你有什麽好自豪的?”方依依受刺激受大發了,一張小嘴吧嗒吧嗒說個不停,把林漢聲數落的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氣得他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紅一陣的,滑稽極了。
“啪”,清脆的一聲,方依依被林漢聲一掌打偏了頭,她頭發散亂,嘴角滲出點血,樣子十分可怖。方依依回過神來冷眼瞧着林漢聲,像一只毒蛇“嘶嘶”吐着信子那樣瘆人,把林漢聲看得是後背直冒冷汗,多少年了,他都沒舍得打方依依,剛才他是真的快要被方依依氣得冒煙了,才沒有控制住手。“依依,我不是······”林漢聲到了這時候還想挽回她。
“林漢聲,”方依依終于開了口,“剛剛那巴掌權當是我還你的恩情,以後我們大路朝天各走一邊。”林漢聲還沒有來得及駁斥她,就聽見又一記響亮的耳光,剛才林漢聲打的是她的左頰,現在方依依的右頰上也清晰地浮現五個紅指印,“你······”林漢聲完全搞不懂她是在做什麽。“這一巴掌算是我對不起你。”然後林漢聲被“啪”地一下徹底打昏頭,“這一巴掌是你對不起我,我們兩清了!”
“方依依,你居然敢打我?”林漢聲捧着腫得老高的臉,,疼的龇牙咧嘴。方依依打完說完就轉身走了,再也沒有看一眼林漢聲。
她走得有些遠了,才聽見身後林漢聲撕心裂肺地來了一句:“方依依,你別想有好日子過,我不會放過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