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熙熙攘攘的口腔科,今天的人似乎格外的多。醫生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輕聲細語的詢問着,患者捂着自己腫的老高的半邊臉,拖拖拉拉一句話要說上好半天。
賀森涼快被吵雜的人聲逼瘋了,心裏的煩躁要壓制不住爆發出來了。他抽動了下臉頰,帶動後槽牙上的某處神經,致使他一陣龇牙咧嘴。
奶奶個爪,他悶聲罵了一句。
人家不都說智齒要二十多歲才長嗎?為什麽他一個風華正茂,年少英俊的翩翩少年郎會在花季遭遇智齒這一痛?
看着坐在他旁邊的大叔捂着臉頰,疼的窒息到淚水嘩啦啦的下來了,不由感同身受的覺得自己的淚水也要下來了。
暫不說智齒的痛就說這美觀問題吧。智齒讓他的臉左右不對稱,他和他爸媽抗戰了好幾天,才争取到先不去學校,把牙齒拔掉的和平條約。
“16號賀森涼。”
等了半天,總算到他了,他起身捏着病歷單進去了。
醫生擡頭端詳了他片刻,低頭刷刷刷在紙上寫着。賀森涼郁悶的想,這醫生難道有一雙透視眼?問都不問就能知道他的情況?
“多大了?”
醫生沒能如他想的那樣,賀森涼含糊不清的說,“16歲。”
醫生寫字的手停住了,把他的病歷單翻來翻去的看了一遍,“張嘴。”
賀森涼站着沒動,醫生不耐煩的說,“不看就出去。”
賀森涼在醫生的注視下,從桌上操起病歷單如善從流的走出去了。
醫生瞪着他的背影好半天,讓張嘴半天不動,讓他出去居然這麽聽話的出去了!看來是沒體會到智齒發作起來的厲害——小夥子,我等着你回來。
為了趕早排隊看牙醫,賀森涼連早飯都沒吃,出了醫院大門,肚子先叫了起來。他也沒那麽挑剔,在醫院附近找了家人相對來說比較多的店進去了。
時間點趕的不湊巧,小小的早餐鋪裏空位置幾乎坐滿了。只餘最末靠窗一個四人桌剩餘三個空位,賀森涼點了碗豆漿和四個包子。
他戴着口罩坐到了四人桌前,四人桌附近坐滿了人,這個四人桌卻只坐了一個人,那人低着頭慢條斯理的吃着油條,察覺有人坐到了對面,擡頭似帶了點驚詫。
即使賀森涼神經再大條,此時也感覺到了不對勁,四周幾個看起來精瘦的漢子目光如炬的看着他。
他被口罩遮住的唇角扯了扯,“方便嗎?”
話一出口盯着他看的漢子目光更炙熱了,好似他是片等待上烤架的五花肉。
季盛瑜放下油條,扯過紙擦幹淨手,他的目光在賀森涼露出來的眉眼上停留了一瞬,“随意。”
老板端着豆漿包子顫巍巍地放到了賀森涼的面前,老板站直身體看着他欲言又止,轉眼看見季盛瑜似有不悅的神色,立刻見着惡鬼似的疾步走了。
看見面前熱乎乎的豆漿包子,賀森涼犯了難,他現在牙口不好使,偏偏想吃,控制不住點了這麽多,嘆了口氣,摘下口罩,端起豆漿喝了口。
溫熱的豆漿入口第一感覺好喝,滿足,随後痛苦接踵而至。他的後槽牙造反了,被溫熱液體觸碰到智齒撐裂的牙龈,瞬間疼的他熱淚盈眶。
僅僅是熱淚盈眶已經不足以表達智齒對他的熱愛,他感覺到自己另一邊的後槽牙也開始隐隐作痛。如果地點和自尊心允許,他想抱着自己的臉痛哭一場。
他忍了好半天,才把淚水給憋了回去。長舒了口氣,拿包子的時候不經意掃見了對面人,發現對方忍笑忍的極其辛苦。
“憋死你。”
季盛瑜終于憋不住,笑了好一會,在賀森涼陰測測的目光裏低咳了聲,壓下了笑意。
今天是他轉校的第一天,為防止他不配合,他爹特意找了六個人跟着他,任何想靠近他的人都存在幫助他逃課的嫌疑。
不過,眼前的這位少年,能安穩坐到現在沒被清走,是不是說明那幾個人覺得他很安全?他伸手在桌子上敲了起來。
賀森涼本來沒注意到對面的人在做什麽,低頭慢慢就着豆漿吃包子的他逐漸在季盛瑜敲桌子的節奏裏品出了一絲不同,他看着包子的目光頓了頓,旋即落在了季盛瑜的手指上。
季盛瑜敲了半天即将耐性告罄,賀森涼的目光終于看了過來,他遮掩的拿起先前放下的油條,另一只手快速的劃了幾下。
賀森涼不動聲色的喝了口豆漿,在秋老虎的阻礙下,到嘴的豆漿依舊涼爽不到哪裏去,他又是一陣龇牙咧嘴,萬分後悔剛才沒在醫院那徹底解決掉這個麻煩。
他确定自己剛才沒有看錯,對方寫的是SOS,求救?這種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事情他從來都不參與,更別說圍着他坐的這幫大漢一沒給對方捆綁,二沒貼身束縛,三沒在對方身上放致命物件,無論哪一方面都讓賀森涼生不出任何要救對方的想法。
他勉強吃了兩個包子,痛并快樂着的回味了下活蹦亂跳的智齒神經。此時懸挂在他們對面的電視機裏正播放着新聞,新聞主持人字正腔圓的播報說:“近來販賣人口事件屢屢在我市發生,被拐賣的人年紀不統一,上至五十多歲的老年人,下至剛出生的小嬰兒,煩請各位市民出門時不要和陌生人有過多接觸。”………
賀森涼還在想着為什麽要救對面看起來年紀和自己懸殊無幾的少年,此時醍醐灌頂般的清醒了。
他目光在對方穿着不菲的衣服以及五官深邃的臉上停留了片刻,心下暗暗思忖:這年頭人販子都流行苦肉計美男計雙管齊下了?
如果他是個見色起意腦子轉的不那麽快的人搞不好就上當了,當下他決定做次好人,畢竟一直做惡沒有任何新意。
他沾了點豆漿在桌子上寫了個wait,看對方看見了後随手抹掉了豆漿,端着包子和空碗走出了包圍圈。
季盛瑜輕挑眉頭,等?等他?還是等什麽?跟着他的幾個人也不敢催他,眼瞅着大少爺吃完了早飯卻沒有要走的打算,又僵坐在板凳上。
賀森涼走出早點鋪,四處看了一圈終于在離醫院不遠處看見了個公共電話亭。他從口袋裏摸出了幾個硬幣。
窩在電話亭旁,等了半小時終于看見了幾輛警車呼嘯而來,一擁而上的進了早點鋪,不出五分鐘,剛才向他求救的少年和坐在他附近的幾位大漢就被警察帶了出來。
看到這裏,賀森涼心情很好的揚唇,結果牽扯到了後槽牙神經,疼的他一把捂住了自己的臉頰。為民除害,人人有責。人販子們,再見!
他哼着歌轉身進了醫院,作為一位翩翩少年,還是早點把智齒這個禍害給了解了。否則後患無窮。
季盛瑜等了半天,沒等來那個少年,反而等來了一大票警察。生平第一次上警車,被抓捕原因:疑似人販子。
跟在他身後的漢子怒罵一片,不期然想到了讓他等的少年,原本他只是想借少年之手擺脫這幾個小尾巴,現在好了,直接擺脫到警局了,他哭笑不得的想:這梁子結下後他連找這人報仇都不知道去哪找。
S市著名的高中并不是市一中,市一中在所有高中生眼裏是一座只會培養書呆子的學校。所有的初升高學生,無論男女都想進市四中。
市四中流傳着許許多多的傳說,比較出名的當屬于培養出多位市長,多屆奧數國際大賽冠軍,以及,多名黑社會人員。
市四中的獨特之處正在于此,學生成績有的好到頂尖,學生成績有的差如渣泥,兩極分化令人咋舌。經常出現學霸毆打學渣,學渣翻身打不過,氣不過想在學習上超越學霸…即便是這樣,依舊有無數莘莘學子擠破頭的往四中裏考。
市四中的門檻不比市一中低,甚至有高于市一中的趨勢。
賀森涼進來的方法很簡單,他爸塞了足夠的錢。這年頭,只要能用錢擺平的事情,那都不叫事情。
他進校的第一天就上了通告報,通告報也是市四中的一大特色,上面詳細的列舉了新生中哪些是真材實料,哪些是差到極致靠特色進來,最後哪種是家裏花錢砸進來的。
能花錢砸進市四中的人,那可真是應了那句:我能用錢砸死你。
賀森涼的名字上了用錢砸的第一名,把第二名甩的一眼看不見。他走在校園裏,看他的人雙眼冒着毛爺爺,這人就是個行走中的金庫。
他前天剛拔過牙,今天就被賀太太塞到車裏送來上學,盡管他心不甘情不願,但還是要來上的,否則就不是在國內上高中了,按他爸的意思,這小子放國內讀高中就是浪費時間,還不如丢國外自生自滅幾年,說不定能磨練出點樣子來。
可惜,被賀太太一巴掌打的消了聲。
他嘆了口氣,扯了扯口罩,真煩。開學大半個月了,他的熱度一直沒下,走在校園裏依舊有人盯着他看,好在他已經習慣了,對這種目光視而不見,幾步踏上樓梯,從後門走到了自己的座位。
賀森涼不喜歡前不着村後不着店,所以他挑了倒數第二排坐。一直都是他一個人霸占兩張桌子,今天他剛坐下就發現了不對勁,旁邊桌肚裏多了幾本書和幾支筆,他沒什麽表情的前後看了圈,他後面坐的是個很壯實的壯漢,此時壯漢正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前面坐着個正認真在草稿紙上不停寫劃的好學生,好學生的同桌是個嬌俏的女孩。
女孩子的名字賀森涼依稀記得,“李疏,我旁邊來人了?”
正裝模作樣用小鏡子照着自己實際上偷看賀森涼的李疏被他一嗓子喊的小鏡子都丢飛了到了好學生的稿紙上,好學生劉修被李疏的小鏡子一砸,鼻梁上的眼鏡咻滑下了鼻梁,其軌跡讓賀森涼分心的看了他的鼻梁一眼。
李疏含羞帶怯的扭頭看着賀森涼,看見他的臉嘩又轉了回去。速度快的賀森涼都為她的脖頸擔憂。
“這還是你坐到我後面這麽久,第一次和我說話呢。”李疏帶着雀躍的說。
賀森涼無語了,他轉頭攻克劉修,“劉修,我旁邊坐了人了?”
劉修把滑下的眼鏡抵回最佳位置,點了點頭,“轉校生。”
“哦,謝了。”
劉修比李疏淡定多了,在他的眼裏大概只有一個題目算出了兩種截然不同的答案才能讓他大驚失色了。
賀森涼在旁邊的桌肚裏翻了幾下,書裏的字寫的挺不錯,他看了半天都沒能認出一個,大概和醫院的醫生開的藥單能認個兄弟。翻到後面是一本畫本,他挑了挑眉,饒有興趣的挑開了第一頁,這回他認出了名字。
“季盛瑜。”
他将這三個字在心裏默念了幾次,季?S市姓季的不多,可以說很少,季是一個象征着權利和金錢的姓氏。這個轉校生,是不是真的和那個季有關系?
賀森涼沒有多大的興趣知道這個轉校生是不是真的和那個季有關,他挑了幾頁看,都是些風景的速寫,他意味闌珊的收回手,又帶上了口罩,總有人頻頻假裝路過教室外盯着他看。
季盛瑜剛踏進教室,就看見自己位置旁多了個人,他沒多想就知道這是那位請假的同桌。坐到位置上,他的這位同桌還是埋着頭,戴着耳機不知睡着還是醒着,他識趣的沒去打擾別人。
在桌肚裏找上課用的書,他敏銳地發現自己的書被人翻過了。
他神色不動的拿出自己上課需要的書,沒大聲張揚到底是誰動了自己的書,授課老師走進教師,他旁邊的人依舊沒有擡起頭,埋着頭睡得異常香甜,他低頭在書本上勾勾畫畫,也不去注意臺上老師到底在說什麽。
上午的課程很好混,稍不注意,就到了中午。季盛瑜把課本丢進了桌肚裏,書本與桌壁相撞的聲音都沒能吵醒一上午沒換姿勢的人,他扯了扯唇角,不知道這位到底是真的睡得熟,還是在閉目養神。他也無意和一個故意裝睡的人過不去,雙手插兜走出了教室。
季盛瑜前腳剛出教室,後腳賀森涼摸着脖子擡起了頭,他眯了眯眼,人還沒來得及看,但這脾氣倒是着實大,他扯下一上午沒開過音樂單純挂在耳朵上的耳機,想坐在他旁邊,得看有沒有這本事了。他掏出手機,給程裴打了個電話。
程裴,名字文藝如詩,其人和名字恰恰相反,調皮搗亂出亂子,哪哪都少不了他。偏偏這家夥特別會裝,人前好學生,人後一肚子壞水。賀森涼打小做遍壞事無敵手,七歲和這位雙皮人相遇,你我頗有相見恨晚,英雄所見略同的味道。
“帶上你的小工具包,快點,來我班裏。”
程裴進門就看見賀森涼神色嚴肅的盯着書桌上的凳子瞧,他拎着書包,跟着湊過去盯着凳子瞧了半天,也沒看出這凳子哪裏值得人這麽看,他把書包丢到桌子上。
“怎麽?有新的整蠱對象了?”說着伸手在桌肚裏摸來摸去,碰到一本外殼堅硬的書,他心下納悶,這種殼子一般只有古典文學或者名著,亦或者是名貴畫冊才會用的。掏出來一看,他驚訝了,對着賀森涼搖着手裏的畫本。
“你什麽時候還高雅起來了?整這麽個玩意。”他翻開了畫本,映入眼簾的是一行字外加一個名字,他看了那行字半晌,饒是他書法了得,也沒能認全那一段話,倒是下面那個名字,他認出來了——季盛瑜。
“你這,怎麽有別人的東西?”
賀森涼正埋頭在他帶來的書包裏翻騰着,不耐煩的說,“新來的同桌,一聲招呼沒打就坐我旁邊了。”找到要用的組合鋸子,他皺起的眉頭才松了點,“班裏的人就沒告訴他,我旁邊位置號稱死神來了嗎?”
程裴翻着畫本,別說,這畫畫人的水平還真不錯,速寫的場景都像模像樣的,他在這畫本裏看見幾個熟悉的地方了,翻到後面,他看見了一張人像速寫,這張人像速寫,越看越眼熟,他抵着下颚,紙上這人戴着口罩,又垂着頭,眉眼在額前頭發間忽隐忽現,他一時想不起來這人到底是誰了。
賀森涼組裝完鋸子,已經在凳子的四條腿上動手了,程裴想了半天也想不起畫稿上的人是誰,把畫本放回桌肚裏,他繞到賀森涼的身後,眼見他要鋸完一條凳子腿了,忍不住問了句,“你這樣就不怕給人家留下心理陰影?”
這句話成功的讓賀森涼笑了,他笑的咳了兩下,撩起眼皮子看了眼程裴,“裴裴,這話可不像你這種從小渾到大的人說的。”他成功的鋸下了凳子腿,指着剩下的三條腿,“你說我再鋸哪條好?”
程裴想也不想的說,“當然是另一條腿,人坐上去,承重力不夠,直接朝後仰。”看賀森涼果然按照他說的開始鋸對稱的後腿,“不是,你還真鋸啊?”
作者有話要說:
全文24W左右,大約40-50章。
分上下卷~校園和工作各占一卷~
更新時間改為中午十二點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