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賀森涼把鋸子從左手換到右手,擡頭看他,“你今天怎麽那麽多話啊?”

程裴:“我不是話多,你看清你同桌是誰了嗎?”

賀森涼一鼓作氣的鋸下了凳子腿,用手背蹭了下額頭的汗,丢下鋸子,從書包裏翻出膠水,翻了半天沒找到要的東西,“還有油漆嗎?”

程裴遞給他一張紙,從書包的第一層裏掏出和凳子顏色一致的棕色油漆給他,嘴上說着替人擔心的話,手上卻依舊幫着賀森涼作虎作猖。要說市四中的确是個傳說,人家書桌凳子都是配套的淺黃木紋,這直接整了套棕色的書桌套裝,據說,是校長這麽要求的,耐髒。

他看着賀森涼手腳迅速的給斷掉的凳子腿塗上膠水,黏在一起,盯着手表倒計時後,又給斷裂處抹上同色油漆,賀森涼動作的娴熟程度,将來就算做不成生意,去做木匠,想必生意也不會太差,畢竟這熟練度已經點滿。

“走,去吃點東西。”把凳子放回原處,賀森涼心情極其愉悅的吹了聲口哨,“我先去洗個手。”

程裴把作案工具一一收拾整齊放回書包裏,賀森涼的口罩又戴上了,程裴一擡臉,正對着他朝自己看來的眉眼,程裴神色一晃,這幅眉眼……他忽然知道那個畫本裏那張他總想不起來的熟悉眉眼屬于誰的了。

“看傻了?第一次發現我長的如此英俊?”賀森涼說。

“不是,你等下。”程裴說。

他走到賀森涼的座位旁,從桌肚裏再次拿出那本畫本,翻到了那張人像速寫,舉起本子對着賀森涼,幾乎要将畫本貼到了賀森涼的臉上,大有你看,你睜大眼睛看啊!

賀森涼身體沒動,頭卻微微昂起,他半阖着眼看着面前的畫本,卻因為畫本距離太近看不清全面貌,他伸手将畫本往後抵了抵,這下能看清了,等看清畫本上的內容後,饒是他自己,也是微微吃驚。

他知道這個畫本是他同桌的,早上他剛翻過。卻沒想到會在他同桌的畫本裏看見屬于他的速寫,

他和程裴的反射弧不同,程裴看了半天因為太熟悉,一時半會繞不過彎想不起是他,他卻是一眼就認出了那就是他自己,畫稿上對于人像周圍的場景勾畫潦草,他卻通過那幾筆潦草的線條搭建認出了那是他去醫院看牙時遇見人販子的早點鋪。

程裴看他神色不明,忍不住問,“真的是你?”

賀森涼淡淡的嗯了一聲,“是我。”

“你不會是因為這個才要讓人出醜吧?”程裴問。

“我的心胸有那麽狹隘嗎?”賀森涼反問。

“恐怕是有,當年誰因為一個香蕉派狠狠整了我一星期啊。”程裴說。

被揭了老底的賀森涼依舊面不改色,他奪過畫本,行雲流水的翻了一遍,整個畫本除了沒畫的空白頁,前面十幾頁都是風景建築速寫,只有他那張低頭垂眸戴口罩的人像速寫鶴立雞群着,十分顯目。

他似乎又感覺到自己的牙抽風似的疼了下,從畫稿的角度來看,畫畫的人在他的對面,而當時在早點鋪裏唯一在他對面的人只有那個和人販子一夥的少年,想到這裏,他牙更是上趕着給他找不痛快的疼了幾下,人販子的報複心都這麽強?只見了一面,他連名字都沒說,人就把他的學校班級給查清了。

“你知道這人什麽來頭嗎?”賀森涼舉着畫本第一頁龍飛鳳舞的簽名問。

“不知道,就聽說來了個帥哥。”程裴說,“聽說他的檔案不在教導主任那,被校長收在了校長辦公室。”

賀森涼把畫本丢回桌肚裏,檔案不在教導主任那的學生,一般都是比較出格的。要麽,學習成績出格,要麽,家庭背景出格。這位,季同學不知道是哪方面出格了,他忽然對這位季同學的檔案起了非同小可的興趣。

程裴看他眉梢瞬起揚意,眼裏趣味盎然,心頭有了不祥的預感。通常這位祖宗有這樣的神色表明他要去做違法亂紀的事情了,打從開學到現在,他都被重點招呼過好幾次了,教導主任自認功力不夠深厚,凡事和賀森涼沾邊,那都必須校長親自出面。這位可以說是校長辦公室的常客了。

“你不會是想去校長辦公室一探虛實吧?”程裴問。

賀森涼用手指勾了下口罩,“有何不可?”

“祖宗,我喊你祖宗,偷學生檔案被抓到可不是小事。”程裴當真是服了這位小夥伴了,打從認識賀森涼,他漸漸的從闖禍的位置上退下來,漸漸的,變成了,賀森涼闖禍,他幫着賀森涼收拾爛攤子。

賀森涼沒搭理他,轉身朝教室外走,耽誤了這麽久,距離下午上課也不遠了,趁還有點時間,賀森涼打算填飽肚子回來看某位同學出點洋相。程裴不知道他有沒有打消去偷季盛瑜檔案的念頭,唯有這幾天跟着賀森涼,才能确保安全。

吃過午飯回到教室,同學們陸陸續續的回到了教室裏,四中的學生成績參差不齊,上課紀律方面卻從不需要老師過多的重複,即使你上課不聽講,只要不制造出聲音,老師一般都不會管的。

季盛瑜進教室一眼就看見自己的同桌已經坐了起來,支着臉頰用黑漆漆的後腦勺對着他,他徹底領悟到這位同桌對自己怕是不歡迎。走到哪裏都風光無限的季同學和這位新同桌較上勁了,你越不看,我就越不走,只是個同桌嘛,你瞧不慣我也不會讓我少點肉多受點罪對不對?

他大大咧咧的坐到了自己的凳子上,剛坐下沒幾秒,只聽凳子的兩條後腿齊刷刷的發出嚓一聲,随後他就覺得自己的視線嗖的從直視黑板上升到了天花板,他慌忙伸手,一只手按在了自己的桌子上,另一只手則按在了後排的桌邊上。

賀森涼早在季盛瑜坐在他旁邊,就轉過了頭,此時正上下看着那人的姿勢,好一招大鵬展翅,教室裏的人被季盛瑜凳子落地的聲音吸引了目光,班裏人就看見季盛瑜雙腿紮開,妥妥的标準馬步姿勢,雙手一前一後的按在身前身後的桌子上,班裏人先是愣了下,接着發出一陣口哨鼓掌聲。

就連賀森涼都忍不住跟着吹了聲響亮的口哨,他的聲音從口罩下傳出,“少年,好俊的功夫。”他已經認出,這人還就是那天在早點鋪遇見的人販子同謀,不過,這人能大搖大擺的進了市四中,還坐他旁邊,怕是他那天的認知有誤。

季盛瑜看着他半遮的臉,咦了聲,“我們在早點鋪見過吧。”話語間的肯定讓賀森涼想否認都難,雖然他本來就沒有想否認的意思。

“嗯,好巧啊。”

季盛瑜彎腰拎起凳子,摸着整齊利落的切口,笑了。

“你弄的?”他問。

賀森涼漫不經心的掃了眼凳子,“你猜。”

“我們似乎沒仇吧?”季盛瑜說,“真要算起來,你那天把我坑進警局,合着也該是我仇恨你才對,當然了,我宰相肚裏能撐船,不和你算這點小事。”

賀森涼驚奇的看着他,把他坑進警局都算小事,那什麽樣的事情才算大事?他心有疑惑,對着季盛瑜那張臉問不出口,也不太想問,畢竟他不想和這種進警局都說是小事的人有過多的接觸,他這邊是這麽想了,人家季盛瑜卻偏偏不這麽想。

“哎,我說,你要真不想我坐你旁邊,你就和我說,用這麽極端的方法,傷到你自己怎麽辦?”季盛瑜拿着手裏雙雙整齊斷口的凳子後腿說,“說一聲就好了,我又不是聽不進去話的人。”

賀森涼:“那我現在和你說?你別坐這,我習慣一個人。”

季盛瑜:“嗯,我聽到了,但是我不同意,我就要坐這,坐你旁邊。”

賀森涼眯着眼睛看他,季盛瑜占據地理位置優勢,失去板凳後站立的高度,賀森涼必須擡頭看他,這個姿勢讓賀森涼心中湧上了不爽,季盛瑜低頭看他,看賀森涼漸漸冷下去的眼神,不禁笑了。

“全教室就你這一個空位,你不讓我坐,我坐哪?”

賀森涼想也不想的說,“講臺。”

季盛瑜笑的更歡了,“你同意,老師也不會同意。我先去換個凳子。”

賀森涼看他拎着個斷了兩條腿的凳子,和兩截斷腿出了教室。他剛出了教室,教室裏的人就讨論的炸開了花。

-哇,新來的好帥啊。

-身材真好!腿好長!

-運動神經應該很棒,看剛才的反應,他那個姿勢帥爆了!

-哎,他那個凳子怎麽回事啊。

……

班裏的人問到核心問題,忽然想起新來同學的同桌是誰,像聚光燈似的猛然照在了一個人身上,這位同學長相出衆,家世顯赫,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這位同學惡跡斑斑,據說整人方法層出不窮,按日子來算,一年三百六十天,比早餐還能變着花樣。

-不會是他搞的鬼吧?

-你傻啊,不是他弄的,你以為新同學會重到把凳子壓斷了?

-你兩都傻,我剛才偷偷看了一眼,凳子的斷面很整齊,那說明有人在凳子腿做手腳了。如果是

自然斷裂的話,應該是高低不一,帶着各種木頭紋路的。

……

就連坐在賀森涼前面的李疏都回頭偷瞄他,他眼皮都沒擡的問,“有事嗎?”

李疏縮了下脖子,“他的凳子真是你弄壞的?”

賀森涼把目光從書上挪到她的臉上,認真的問,“如果我說不是,你會相信嗎?”

李疏似乎在衡量他這句話的可信度,畢竟賀森涼的惡名從他畢業的初中貼吧一路飙升到了市四中的吧內,且占據着吧內的頭條久居不下,可見其惡劣程度。各路人馬都在市四中的吧內貼出警示:珍愛生命,遠離賀森涼。

“搖擺不定的話就別來問我了,問了也是白問。”他說着在稿紙上算起了數學題目,李疏第一次

看他寫和作業有關的東西,一時也忘了轉過去,傻傻的看着他連停頓都沒有的寫完一大題。

砰。後面的門被人狠狠踹了一腳,發出慘絕人寰的呼叫聲,剛安靜下來的教室此時更是針落在地上都繞梁三日,班裏人的目光再次如聚光燈般照在了站在後門的人的身上,賀森涼沒回頭,他正算着一道數學老師說對他們來說極為困難的題目。

站在後門的并不是喜歡找事打架的男生,而是一位短發齊耳,白T,超短牛仔裙,面容冷酷的女生,那女生的目光在教室裏浏覽了一圈,又在門上狠狠踹了一腳,砰,門再次發出慘無人道的響聲。

“誰是賀森涼?”

女生冷冷的問。

班裏人的目光嗖的齊聚在一直沒回頭,還在算題的人身上,女生順着衆人的目光自然而然的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人,李疏緊張的小聲喊道,“賀森涼,賀森涼,有人來找你麻煩了,你先別算題了啊。”

女生的步子不大,速度卻很快,眨眼就走到了賀森涼的桌旁,砰,她手裏不知握着什麽東西砸在了賀森涼的桌子上,賀森涼不慌不忙的蓋好筆帽,合上書本,好整無暇的轉身擡頭看向女生。

“什麽事?”他并不認識這個女生,而這個女生看他的目光也不像是來表白的,更不像是來約架的,哪怕這女生是來約架,他也不會答應,不欺負女人是他的原則。

“你就是賀森涼?”女生的手指劃着手裏的東西,賀森涼的目光落在她手裏東西上,才發現那是一個移動電源,被女生一砸,四個小燈還齊齊閃爍,猶如夜空中最亮的星,他扯了扯唇角,好在面上有口罩遮着,否則保不齊這女生會不會把移動電源甩到他的臉上。

“我是。”他說,“你找我有什麽事嗎?”

女生上下仔仔細細的看了他好一通,不屑的嗤笑了一聲,“就是你不願意讓季盛瑜坐你旁邊?”提到季盛瑜,賀森涼就不再猜測女生的來意了,“就你這樣的,讓他在你這裏吃了癟?”

她對賀森涼的長相起了莫大的興趣,“帶着口罩幹什麽?不能見人?”說着伸長了手想要去摘賀森涼的口罩,班裏人同時齊齊的倒吸了口氣:姐姐啊,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麽?你會死的很慘的,你知道嗎?!

賀森涼臉一偏,躲過了女生伸過來的手,不等女生反應過來,立馬隔開了她的手,“沒什麽事,你可以走了。”

女生有點執着于要揭開賀森涼的口罩,她攤開手掌心露出平攤在手心的移動電源,那東西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但要砸在人的腦袋上,怎麽也得出點血,女生依舊板着一張臉,語氣沒有絲毫起伏的說,“給不給我看?不給看就賞你一移動電源。”

賀森涼長這麽大,第一次被女生這麽威脅,“那要是給你看呢?”

女生依舊沒什麽表情,“賞你一移動電源。”

班裏人已經被兩人的你問我答驚呆了,一直回頭的李疏不知道什麽時候坐了回去,聽見這句話,她唰的扭頭盯着女生看,眼神裏清楚的寫着:你該不是個傻子吧?

賀森涼看着那塊不大不小足以讓他腦袋開花的移動電源,心下思忖,從他這個角度把那東西搶過來的成功性有多大,就在他想着要不動手試試的時候,季盛瑜拎着新板凳回來了,看見站在他位置上的女生,瞬間黑了臉。

“季昕惠,你在這幹什麽?”

季昕惠看他,“聽他們說你被人整了,來看看整你的人長什麽樣。”

季盛瑜冷眼看她,“不關你事,回去。”

季昕惠把移動電源往賀森涼面前一放,“以後總會看見你的臉,這個先給你了。”她丢下這東西,讓出了位置,季盛瑜把新板凳往那一放,語氣很不好的說,“跟我出來。”

走之前看了把玩着移動電源的賀森涼一眼,季昕惠跟着走了出去。等兩人走出去後,班裏再次炸開了鍋,那個女生居然是季盛瑜的朋友,不,聽名字,應該是姐姐或者妹妹吧?賀森涼按一下開關電源鍵,又松開,再按一下,再松開。幾個來回後,他丢開移動電源,看不出來,校園裏的消息傳遞的很快啊。

這邊季盛瑜剛被整,那邊不知道在哪個班級的人就得到消息了,事情的原委還知道的那麽清楚,高中比初中有趣多了,賀森涼想。

“我說過,不要跟着我轉校,你把我的話當耳邊風?”季盛瑜不耐煩的說,他對這些哥哥姐姐弟弟妹妹沒有任何好感,季昕惠是跟着他轉校跟的最緊的一個,“不要讓任何人知道我們的關系,你是怎麽做的?”

季昕惠知道他很讨厭他們,甚至說厭惡。但她也沒辦法,爸爸給她下的死命令,必須跟着季盛瑜,她媽媽還指望她讨得爸爸的喜歡,“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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