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愛的三兩句

歲月的鑿,把記憶剝落得零零碎碎,好似生活裏的湯湯水水。

周末的去處?一群人,總有一堆雜亂的聲音,眳濠喜歡舞會,忙碌的身影來回穿梭,像變戲法似的,又像辛勤的農夫,九月下旬的收獲沉甸甸的,姍姍遲來的女友,單是體重也讓他兩臂發麻。

“那是一支蓮藕,朱自清筆下采來的。”眳濠反駁說,十分得意的樣子。

講出這樣的話來,眳濠一點兒也不覺得肉麻,陽光撒了一地,微風吹來,臉上卷起一層幸福的笑紋,像拿着麥芽糖的小男孩,一顆稚嫩的心,好似春光裏的綠芽緩緩拱開,一片生機盎然的世界,

甜蜜的日子如朝露,大小姐的脾氣陰晴不定,好似受了刺激,沉默的身影遠遠站着,頭垂得極低,入夜的寝室,長籲短嘆的聲音,一宿又一宿,經年累月,一群人的耳膜上,悄無聲息地落了一層厚厚的繭。

周末,歌舞升平處,少了一位翩翩舞者。

駱蔃歪着頭,一臉無賴的笑,沒心沒肺的樣子,像一只蛤蜊躺在泥裏,說來卻不是丢人的事,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駱蔃喜歡Stanley,反複看了好幾次《The Mask》,可惜一直沒遇上Tina,銀幕裏的人,愛的死去活來,現實裏的人,形單影只,一個周末,駱蔃蹦蹦跳跳地沖進寝室,宣布了一件天大的喜訊——我有女朋友了!

逄洮望着一群面紅耳赤的人,心裏實在按捺不住,七嘴八舌的聲音塞滿了耳朵,這樣争論下去,頭昏腦漲不說,事情也沒有結果,路郤握着拳頭,鼓舞着士氣說——勇敢一點兒!卻也有一絲道理,愛情是平等的,即使是班長,男女卻有別,鬥大的寝室裏,好似住了一窩嗷嗷待哺的麻雀。

第一次看見逄洮,像做了一個夢,滴溜溜的眼珠子,好似記憶裏滾動的彈珠,童年跑得遠遠的,天真的樣子卻長在蕭楠腦子裏,好似枯了不敗的野花,曠野裏風筝不見了,風卻像惡作劇似的在四周繞來繞去,仿佛重歸故裏的小夥伴。

教室裏,添了一抹心事重重的身影,一雙明亮的眼黯淡下來,像烏雲遮住了天空,信寄出去了,又着手下一封,有沒有回複?卻不理會,君當作磐石,不是說說而已,妾當作蒲葦,是他人的事,一塊又硬又臭的石頭,一個魁梧的漢子,一下子瘦了許多,下巴上,長出一大叢觸目驚心的雜草來,像魯迅筆下的百草園。

一天,寝室裏靜的怕人,風像耐不住寂寞似的,輕輕推着小窗來來回回,小小陽臺如一把勺子,舀起一瓢陽光,亮澄澄的,像蛋清,再由邊沿緩緩滑落下去,蕭楠靠着扶欄,落在臉上的陽光滋滋作響。

門開了,逄洮走進來,細碎的腳步聲十分清晰,像踩在雪地裏,又像在沙灘上散步,眼睛裏那樣空洞,好似能裝下一座城的故事,一直鼓勵的好心人不見了,大概躲在某個角落,安心數落着一堆的自責。

“陽光很好,一個人,是浪費?還是享受?”逄洮一臉微笑。

“享受,浪費了,多可惜!我不确定,你呢?”

“我沒那麽多顧慮,浪費也好,享受也好,夜晚總會來。”逄洮幽幽地說。

“你…還好吧?”

“你以為我…難過?我不需要安慰,看一場球賽,就高興起來了。”

“我知道,可有人比球賽重要,就算免費的門票,也沒有她重要。”蕭楠開着玩笑,手裏多了一封信。

“給誰的?怎麽在你手裏?”逄洮很激動。

“你肯定知道,裝傻都不會,難怪人家不理你。”蕭楠像一位大贏家,講着心高氣傲的話。

“剛才…不是故意的。”突然發現不對,又結結巴巴地道歉。

“我很小氣嗎?”逄洮撇了一下嘴。

“我喜歡梁思成,他能遇上自己喜歡的人,可我只會模仿徐志摩,學不來他的浪漫,還有詩!”過了一會兒,逄洮講出這樣一番話來。

“你喜歡的人不是林徽因,做了梁思成又怎樣?徐志摩的詩,也只對陸小曼起作用,為什麽不做自己?也許有一天,同樣有一篇《偶然》問世,署名卻是逄洮。”蕭楠看着他,天真地講了一堆空話。

“她的家人不在身邊,至少你不是張幼儀?”蕭楠又安慰說。

“我沒她幸運,命運公平,卻也殘忍。” 逄洮低着頭。

“命運公平,所以才殘忍。”蕭楠肯定地說。

“是非都讓你一個人說了,我只聽你說。”逄洮擡起頭,臉上竟浮起一絲笑。

“幸福很簡單,安靜的草地,透明的陽光,一些又傻又笨的回憶,像看着自己的人生在銀幕上放映,對了,慶祝,錯了,放鞭炮慶祝。”講出這樣一番話來,蕭楠幾乎吓了一跳。

“可你說的是…不确定。”逄洮小聲地提醒。

“我記得,與浪費無關!”蕭楠爽快地回答。

“與浪費無關,跟享受有關?”逄洮呆呆地望着蕭楠。

“跟藥有關!”逄洮手裏多了一包藥,看了一下蕭楠說。

“誰病了?”蕭楠問。

“你說…裝傻都不會,感冒了,還跟你說話,我生病了,你去買藥。”逄洮笑了笑,故意把頭扭到一邊。

“你買的?”蕭楠關切地問。

“我才懶得管,別人托我給你的。”一臉不在乎的樣子。

“誰?”蕭楠忍不住問。

“她讓我不告訴你。”

蕭楠朝逄洮狠狠地瞪了一眼,沒好氣地說:“早知道你不說,我就不問了,浪費口舌。”

逄洮沒有說話,呆望着蕭楠,臉上露出一絲不安。

這樣一副窘相,心裏一定在想一些天真的問題,蕭楠卻沒有就此放過,又悶悶地說:“不問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是我不識趣。”

“記得按時服藥。”逄洮囑咐了一下,就轉身朝門外走去。

望着臃腫的背影,蕭楠心裏卻沒有高興起來,氣話說開了,反倒一絲愧疚纏在心頭,解不開松不了,又說:“我說的話,不是故意的,我們說的浪費,不是同一件事。”

“瓷像放窯燒裏,大概才是快樂的,成了擺設,總會摔碎碰出缺口。”望着一張像呆了似的臉,蕭楠講了這樣一番空話。

“別拿我當女生。”逄洮笑了笑,也就走開了。

草地上,陽光投下一片影,懶洋洋的鋪開,好似撒在心底,靜靜舒展開來,一片雲雨似的清涼,蕭楠像一個汗涔涔的旅行者,一路颠簸,一路泥濘,初秋的第一縷陽光照在身上,好似洗淨了身子骨,蹦一蹦,就能扯下一片雲彩,自己說了一句謊話——瓷像放在窯燒裏,大概才是快樂的!

晚風中,彌漫着野菊的味道,靜谧的時光,好似一簾幽夢,陽光掠過屋角,如蠶絲一般璀璨,像一塊華麗的瀑布墜落下來,讓人驚叫,濺在草地上,成了一地無法拾掇的落花,淪落為小小的遺憾,心裏卻是暖烘烘的,臉又讓風吹得發涼。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