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前後兩世加起來,晨音這還是第一次見以溫和著稱的裕親王‘變臉’,唇角上挑,眉目盈着笑意,順手遞了杯茶過去,沒什麽誠意的道歉,“王爺莫惱。”

福全一口茶灌下去,才勉強沖散嘴裏的酸澀,笑哼一聲,“本王看你就是故意的。”

晨音淡笑不語。

她一襲淺藍衣衫背門站着,跳躍的光影灑落肩上,襯得整個人越發柔和淡然。

福全眯了眯眼,望着她發間那朵栩栩如生的鵝黃絹花問道,“你今日是遇見什麽好事了?”

這些天,他沒少與晨音打交道。在他眼裏,晨音幾乎等同于‘少年老成’四個字,雖聰慧過人,但靈氣不足,素來板正着臉,身上仿佛套着一重枷鎖。

今日,似乎有哪裏不一樣……

笑容多了,人也鮮活幾分,還敢與他開些無傷大雅的小玩笑。

晨音把荷包塞回袖子裏,擡頭對上福全帶着疑問的眼,一片坦然,簡單說了李貴人被算計一事。

“王爺,還有三日祭祀典禮便會結束。按如今的情形推測,對方近日必有異動,我們是不是該準備收網了?”

福全啞然片刻,“你在高興這個?”

“嗯?”晨音臉上閃過一絲迷茫,很快反應過來,笑着反問道,“這難道不算好事嗎?我近來可是提着佐領府百餘口的腦袋跟随王爺做事,如今總算能松一口氣了。”

“說起來是本王疏忽了。”福全颔首,視線掃過晨音還帶着稚氣的臉。小姑娘太過少年老成,很多時候,他幾乎完全忽略掉她的年齡,把她當做大人對待。

仔細想想,一個虛歲十餘歲的小姑娘頭頂巨大壓力裏外忙活,必是極辛苦的。

福全目色柔軟了三分,溫聲道,“你放心,不論此事結果如何,本王必保佐領府免受牽連。還有,你若有什麽心願,也可以一道告訴本王。”

單單一句承諾,卻比真金白銀珍貴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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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音臉色微妙,一打瞌睡便有人遞枕頭的感覺太好了,她還真有事相求。

“多謝王爺,晨音定當盡心辦事。”不說別的,為了福全這句話,她也得把‘鬼’給捉出來。

見她又板正起臉,福全無奈的搖搖頭,正了精神,與她說起接下來幾天的布控。

兩人配合這些日子,還算默契,也都不是多事之人。半個時辰後,便商讨得差不多了,晨音起身告退。

福全喚住她,“格格且等一等…..”

晨音收回腳,面露疑惑,“王爺還有事?”

“罷了,你先回去吧,凡事小心。”

門悄然合上,隔絕了那抹淺藍。

福全順手拿過床頭的書,見上面不知何時染了藥漬,眉頭蹙起,正要叫喜樂進來問話,門已經從外面推開。

人未至,聲先到。

“二哥,我來看你了。”福全是順治爺二子,放眼天下,能這般稱呼他的只有兩人。一是當今天子,另外則是眼前這位錦衣玉帶的少年人——順治爺第五子,恭親王常寧。

“來就來罷,大呼小叫做什麽,生怕別人不知道我在這裏躺着?”福全把書推開,語氣頗有幾分無奈。

常寧摸着锃亮的腦袋瓜嘿嘿一笑,“火氣不小啊,可是那位格格傳了壞消息來?”

常寧是福全的親弟弟,兩人又同住在素心苑,福全與晨音內外配合着“捉鬼”一事自然瞞不過他。

只是,每次晨音都是趁着衆人去祭祀時悄悄來尋福全,所以常寧至今還未見過她。

福全不答反問,“五弟,你最近除了去祭祀典禮,可還有其他事?”

常寧扯着唇角搖頭,“二哥你莫不是有事想找我幫忙?”皇家長大的孩子,多半習了一身察言觀色的好本事。

“正是。”

——

如此風平浪靜的過了兩天,轉眼到了祭祀典禮最後一日,禦駕一早便去了皇陵。

晨音若無其事的去花廳處理庶務,抽着管事回事的間隙,捧了杯茶慢慢抿着,突然聽見外面有吵鬧聲。

鈕钴祿氏身邊的丫鬟采青跌跌撞撞沖了進來,高聲喊道,“格格,大事不好了,福晉高燒且腹痛不止,明姑姑說可能是産褥熱,請您趕快過去!”

晨音腦子一蒙,杯子裏的茶水傾斜灑出。見采青還在扯着嗓子喊,猛地把杯子擲在桌上,“胡說八道,還不快把她拖下去!”

秀珠年紀尚小,反應不及。倒是有幾個管事的婆子機靈,忙用汗巾捂了采青的嘴,把人連拖帶拽的拉了下去。

晨音掃了一眼花廳衆人變幻的臉色,沉聲敲打道,“采青神志不清,滿嘴胡言,詛咒主子,其心可誅。先把她一家子都關起來,等禦駕回銮之後,再行重處!你們也記好了,誰若是敢胡言亂語半句,她一家的今日,便是你們的明日!”

衆人唯唯應是。

直到晨音走遠,花廳裏的人才敢擡起頭來,面面相觑,卻不敢流露出半句議論來。

這些日子,大格格處事的手段他們都看在眼裏。任由采青一家往日在奴才中風光無限,怕是也再難翻身了。

——

正院。

晨音推開欲言又止的丫鬟,直接跑進內室。明姑姑守在床邊,正替暈過去的鈕钴祿氏擦汗。

見到她,明姑姑直挺挺的要往地下跪,晨音一把撈住她,冷聲道,“先說我額娘的情況,什麽産褥熱,我半字不信!”

若晨音真是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不懂婦人生育之事,可能在花廳聽見采青說‘産褥熱’三個字時便慌神,被吓住了。繼而自己主動把鈕钴祿氏流産一事抖落出來,正好中了幕後之人的下懷。

可惜,她不是!

明姑姑泣不成聲,拉着晨音的手臂道,“格格……格格,方才府裏的大夫來了,他說正是……産褥熱。”

晨音拉下臉,冷斥,“荒謬!明姑姑,你也是生養過的婦人,豈會不知産褥熱一症,只可能發生在産後兩三天的婦人身上。而我額娘小産至今,已半月有餘。”

正是為此,所以在聽見采青的話後,她直接把人扣了起來。

“奴才知道,奴才當然知道。可福晉突然高燒、腹痛、惡露不止,與産褥熱分毫不差。大夫說,可能,可能是福晉……小産傷了身子。”

“再去請其他大夫來!”晨音擰着眉仔細查看了鈕钴祿氏的狀況,臉色越發沉得厲害,吓得屋內服侍的丫鬟一個個噤若寒蟬。

單看病情,确實是産褥熱無疑。可越是這樣,越證明這事有鬼!無他,鈕钴祿氏染病的時間,太微妙了!

這種手段,晨音從前在宮裏見識過許多。順水推舟,把一切不合理的髒污事,推到‘命不好,身子弱’上面,實則內裏大有乾坤。

等大夫來的間隙,秀珠縮着脖子,悄悄把一封信交給晨音。

晨音不發一言的看完,示意秀珠移了個火盆過來,抿着唇把信紙燒成灰燼。

與此同時,佐領府內不知從哪裏傳出的消息,說福晉突發急症,怕是不好了。大格格擔憂不已,從上午開始,便一直守在正院不出。傍晚時分,禦駕回佐領府,也不見大格格前去迎接,似乎更加印證了傳言。

一時間,連帝後與妃嫔們都驚動了。眼看禦駕後日便要返京,若在這時候傳出鈕钴祿氏身死的消息,天下人該怎麽看待禦駕一行。

皇後直接派了自己的随侍禦醫去替鈕钴祿氏診病,禦醫回禀病情棘手,不敢下藥。皇上聽聞後,索性把所有的禦醫都遣了過去,讓他們商量着醫治。

正院的燭火亮了整夜。

卯時。

月亮與星子都藏了起來,天與地陷入黎明前的黑暗,正是好夢正酣的時候。

妃嫔下榻的方向,突然爆出一聲凄厲的尖叫,提前劃開了這一日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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