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兒牛逼
之前那個不理不睬的小孩這幾天一直繞在羅老師心裏面不太舒服,他左思右想還是怕自家的小東西吃虧,就打算借着去接他放學的機會偷偷溜進去觀察觀察。
學校要混進去很容易,和保安室打個招呼,說是孩子不方便自己出來,然後給方校長打個電話證明一下,羅子君就貓着腰竄到教室後門去了。
明明沒做虧心事,背後卻出了一層薄薄的汗,羅老師覺得自己有點兒心虛。
後門半開着,能看見一群小孩的背影,都城易坐在靠窗那排,背脊挺得筆直,漂亮的樣子在一群同齡人裏鶴立雞群。
到放學時間,班裏大部分小朋友都一邊理書包一邊三三兩兩地說話,只有都城易一個人,也不和別人搭讪,也沒人和他搭讪,他低着頭,一樣一樣把東西放進去,再細細檢查一遍桌肚子。
羅子君發現嘟嘟的斜後方就坐着那個昨天不搭理他的小孩,身邊圍着兩個男孩,其中一個大聲問他:“為什麽都城易不能來你的生日會呀?”
那個小孩下巴一擡,哼出口氣:“因為我沒邀請他,他沒資格來。”
都城易整理書包的手一頓。周圍那些孩子都笑起來,他們只當嘟嘟聽不見也聽不懂,就更加肆無忌憚的。
嘟嘟拎着書包要從後門離開,被其中一個男孩攔下來:“都城易你想不想去林小圓的生日會?”
嘟嘟笑笑:“不去,不熟。”他大步流星地繞過別人走了,甩下身後面面相觑的一群同學。
走到門口,羅子君突然冒出來堵着他:“下課了?”
都城易一愣,臉上一抹驚喜突然跳出來,就像是一張黑白照片突然染上了色彩。羅子君一攬他肩膀,走了。
我兒,牛逼。
“我發現你自從養了嘟嘟之後,成天疑神疑鬼就怕他被欺負。”
周末羅子君帶着小東西去徐晨家蹭飯,說起現在小孩好習慣不學,倒是把成年人的階級意識完美複刻。
徐晨笑他有點操心過度了,他的觀點其實和方藝婷有點像,孩子自然有自己的解決辦法,不如順其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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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子君牙縫裏蹦出一句“呲——”。
他說:“也不知道當年在某人跟前鞍前馬後的是誰,那個急的呀。”
李亮用橘子皮去丢羅子君。
嘟嘟看得開心,嘴角一抿,笑出兩酒窩。
李亮往他嘴裏投喂水果,一邊說:“要不我給你搞點簽名照去發?”
現在小孩很小就開始追星,用明星周邊還帶簽名的,去籠絡簡直是近水樓臺。
“你怎麽知道他們班有你粉絲啊?!”羅子君躺在沙發上翻雜志,一邊懶洋洋想把都城易撈過來撸毛,被小孩逃開了。
羅老師不太開心。
徐晨說:“上到80下到5歲,都有我寶寶的粉絲。”
“啧啧啧這酸的哎呦我牙疼,行行,你寶寶最好看,誰家還沒個寶寶的。”
徐晨笑笑:“那必須是他最好看。”
都城易不聲不響在邊上吃了半天橘子,憋出來一句:“羅叔叔好看。”
徐晨一哆嗦吓得鍋碗瓢盆差點砸一地。羅子君笑得春風得意,大冬天的心上開出了一朵朵小花。
其實羅老師擔心嘟嘟在學校受欺負的事兒完全是多餘的。
因為都城易不在乎,他從小在福利院也這麽一路過來了,養成了有人和我交朋友最好,沒人和我交朋友,我自己也能玩的心态,看看書,寫寫小日記,一點不覺得孤獨。
是的,都城易有個記日記的習慣,這是之前從徐晨那兒學會的,徐爸爸喜歡寫計劃,他喜歡記日記。因為話說着費勁兒,所以認字之後,他更喜歡寫。
每天下課,不上廁所不喝水也不用趕作業的時候,他就喜歡掏出個小本子,塗塗畫畫的,班裏嬉笑打鬧一律和他沒關系。
“你能不能不要跟着我上廁所?!”
“多管閑事,我就跟!你說你在廁所這麽長時間是不是想逃課!我要去告訴老師!”
一男一女在都城易身邊吵起來,女孩是他同桌,男孩是班裏另外一個有名的“皮大王”,兩人從打嘴仗發展到推推搡搡。男孩力氣太大,踢了一下都城易的桌子,他筆尖一滑,在日記本上戳出一條長長的黑色,紙也破了個小洞。
都城易停筆,盯着男孩,瞬間的眼神裏透出股狠勁兒。
“看什麽看,聾子!”男孩一副嚣張的樣子,聲音卻是哆哆嗦嗦的。
嘟嘟抿抿嘴,斂下目光。
“聾子!聾子!略略略略……打我呀!”
都城易把桌子拖回來,沒再搭理他。
下午第二節 課休息的時候,嘟嘟去上廁所,走到門口又看到他同桌和皮大王插着腰在吵架,鬧騰的還是上廁所的事兒,男孩非要跟進去。
女孩急得要去告老師,又被男孩堵在廁所門口不讓過,兩人就這麽僵持着。
都城易面無表情地走過去,把女孩推進廁所,自己往門口一站。
“聾子多管閑事!”男孩指着他的臉叫。
都城易說:“你進去,我報警,你坐牢,懂?”
坐牢是什麽,三年級的孩子雖然不是了解得很清楚,但多少也有點意識了,在男孩幼小的心裏,警察還是有點威懾力的。
都小孩又說:“派出所,隔壁。”
“皮大王”顯然是怕了,退縮了,但回教室前還是狠狠推了都城易一把,嘟嘟沒站穩,摔在廁所門口,手心磕着門檻,劃破了。
他默默爬起來,把血抹掉。
本來大家以為這事兒到底為此就結束了,沒想到下午第三節 課上到一半,班主任突然跑進來,把都城易叫出去。
校長辦公室,方藝婷,教導主任,還有他們班主任都在,擺出三堂會審的架勢。方藝婷皺着眉頭看他,教導主任一副盛氣淩人的樣子。
班主任問都城易:“有人說你下課跟着你同桌進女廁所,有這回事兒麽?”
嘟嘟一愣,迅速反應過來。好一出惡人先告狀。
“不是。”
他這麽回答,心裏也知道自己的一面之詞其實沒用,面前這幾個都已經先入為主認定就是他幹的了,廁所門口又沒有探頭,十張嘴也說不清。
果然那幾個老師是不信的,還把羅子君叫來學校。
方藝婷估計是在電話裏已經對他說明了情況,羅子君沖進辦公室的時候,先拉着都城易上上下下看了半天:“沒事?”
小孩把手悄悄藏到背後:“沒事。”
羅子君瞥見了,一把揪過他手掌,掰開來,看到;裏面一道鮮紅的傷口,血已經不流了,但也沒處理過,白淨的皮膚上看着挺猙獰。羅子君眯起眼睛。
“這位家長,孩子的素質教育光靠學校是不行的。”教導主任用指關節敲打桌面。
“不是我。”都城易小聲說,看向羅子君的眼神又急又軟。他不在乎別人誤會他,只有羅叔叔不行,他一定要解釋清楚。
羅子君摸摸小孩柔軟的發絲,對他做了個“沒事兒”的口型,像一壺溫熱的茶緩緩流進小孩的心裏。
“肯定不是他,我希望各位老師能調查清楚。”
“你怎麽知道不是他?”
“他說不是他。”
“小孩的一面之詞怎麽能信?!”
教導主任是個五十歲上下的老派中年婦女,嚴肅又教條,對學生的成績和德育一向秉持嚴格的教育方針,有時候,寧可錯殺一百不願放過一個。
羅子君把身子靠在沙發上,翹起二郎腿,斜斜瞥了眼那個中年教導主任。
“自己小孩的話不信,我難道信別人家的?”
教導主任在這一刻的的臉色有點難看,方藝婷差點坐在桌後面笑出聲來,她只能別過臉去盡量忍着。
都城易聽到“自己小孩”四個字的時候,驚愕地看了眼羅子君,眼眶都紅了,怕失态也迅速低下頭去,羅子君偷偷捏住他的小手。
羅老師在,羅老師信你。
辦公室沉默下來,事情陷入僵局,廁所門口是不可能有探頭的,真相如何全憑一張嘴,要麽就去找來當事人,也就是那個女孩,大模大樣地問她“到底誰要跟你進廁所?”,但這種做法對個小姑娘來說,無異于當衆羞辱,實在是不合适。
一屋子大人正絞盡腦汁各懷心思的時候,校長室的門被“彭”地一腳踹開了,林小圓拉着當事人的小姑娘氣喘籲籲站在門口。
林小圓是誰?就是之前那個半路見了都城易鼻子不吭氣兒,還說“他沒資格參加我生日會”的富二代。
仔細看過去,這小孩也長得挺俊俏,星眉劍目、小麥色皮膚顯得很有朝氣,長大也是個萬人迷的料。
林小圓說:“老師我舉報,是炸雞桶一定要跟着她進廁所的,都城易把他轟走了!”
林小圓說得字正腔圓,旁邊的姑娘一個勁兒地跟着點頭,也沒看出來有什麽不好意思的樣子:“是炸雞桶一定要跟着我!他都纏着我好幾回了,我說要告老師他就說要打我!”
班主任問:“炸雞桶是誰?”
林小圓說:“炸雞桶就是張揚,他喜歡吃炸雞,所以叫肯德基炸雞桶,他還有個哥哥叫肯德基全家桶。”
羅子君:“…………你們班業餘生活還挺豐富。”
都城易:“…………不關我事我什麽都不知道。”
那天老師又把張揚拖過來,當着幾個人的面狠狠教育了一頓,張揚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慫得不行,再三保證以後不會再犯,這事兒也就過去了。
回家路上,羅子君琢磨着這事兒還是懲罰地太輕了。
都城易說:“張家有錢,沒用。”
羅子君詫異地瞪他:“你多大年紀怎麽就知道錢啊錢的,別老琢磨這些大人的事兒。”
小孩淡淡回他:“事實。”
經過藥店羅老師去買了創可貼和消毒水,站在街邊把小孩掌心那道傷口細細處理了,藥店的人直誇他這個爸爸細心。嘟嘟把臉貼着他手臂蹭蹭,大概是示意感謝,羅老師得意地尾巴都翹上了天。
兩人勾着手慢慢就這樣一路走回去,
沿街新開了家甜品店,冬季新品八八折優惠,雪白的冰激淩球和芒果混搭在一起,再綴上粉色的有機草莓,看着就很有食欲。
羅子君站住不動了,拽着都城易往裏走:“行了,我沒照顧好你,你這年紀就應該和別的孩子一樣,吃喝玩樂為主。”
都城易充分表達了自己不想吃冰激淩的心,并再三表示今天超市牛肉打折,去晚了就沒了。
但也不知道為什麽,羅子君滿臉的心疼還是讓他勉強接受了一個最簡單的冰激淩單球,小口小口舔着。
有點冷,但是真甜啊。都城易長到現在十來歲,統共就兩個人給他買過冰激淩,一個是徐晨一個是羅子君。
羅老師歪着頭看小孩斯斯文文的吃相,突然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太涼了不能一個人全吃完。”
話音剛落,他就搶過嘟嘟手裏的球,在小孩剛舔過的地方啃了一大口,滿意地舔舔嘴:“寶貝兒你可以多要求一點的,只要你要,只要我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