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一大口血

“不知道你願意麽?”

羅子君特別想大手一攔替小孩回答:“不願意。”

但是他憋着一股勁兒,硬是端着沒動,眼觀鼻鼻觀心。包廂裏突然靜下來,三個人都低着頭,各懷心事,都在等一句結果,呼吸的頻率交織在一起,合着時間的滴答節奏起伏。

服務員突然在外面敲了敲門說:“不好意思先生,脆皮鴿賣完了,您看要不要換一道?”

那脆皮鴿沒了換脆皮鴨吧,羅老師扯扯嘴角,最後還是揮揮手:“撤了吧不要了。”

原也不是來吃飯的,沒就沒了吧,誰他麽還顧得上這個。

服務員“卡嗒”一記關門聲,讓屋內的焦點重新回到剛才的問題,羅子君急得頭上都冒汗了,剛要去抹,就聽小孩輕輕說:“不了吧。”

三個字聽在羅子君耳朵裏猶如天籁之音,他瞬間從腦門到喉嚨再到心肝脾肺腎,通體舒暢。

“貿然搬過來你也不方便,而且……”小孩頓了頓,對羅子君抿抿嘴,露出兩個酒窩:“我喜歡和羅叔叔在一起。”

誰說茶不會上頭,羅子君現在就暈得雲裏霧裏。

聽自己兒子拒絕自己,姜國維着急了:“家裏我會去說,只要你……”

羅老師生平第一次如此急不可耐地打斷別人:“姜先生,有時候我覺得毫無保留的真話,也不見得就是最明智的,你也看到了,我可以把他照顧得很好,那我們應該彼此尊重對方的生活習慣,你想他了歡迎随時來我家。”

“那如果你以後結婚生子呢?他怎麽辦?”

姜國維一句話就抛出了問題的核心,像一顆定時炸彈在包間裏炸開。

這下輪到都城易閉住呼吸,睫毛飛快閃着,突然他藏在桌底下、擺在大腿上微微顫動的手,被握進另一只溫暖的手掌裏,牢牢捏着,越來越緊直到指甲都掐到肉裏,有點發疼。

“沒有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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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了吧,沒有如果。

一大一小前後加起來短短七個字的回答,已經讓今天的談話得以終結。

姜國維知道再勸也無益,就幹脆不說話了,只一個勁兒地給都城易夾菜。

羅子君在一邊默默剝螃蟹,蟹殼蟹腳的肉,用工具一縷一縷細細拆下來,蘸了醋和姜,滿滿一大碗推到都城易面前。

小孩也沒詫異,拿過來就吃,連“謝”都沒有,仿佛已成習慣,他夾起姜國維給自己的碗裏的魚丸,皺皺鼻子,羅子君就張開嘴,把頭湊過去,小孩心滿意足地喂給他。

“我不挑食。”羅子君解釋。

後來羅老師趁上廁所的時候,把賬結了,才算最後沒讓這頓飯太難看。

臨走的時候,姜國維突然塞給羅子君兩本書,說是老一輩留下的,他放着也沒用,想着上次羅子君要就給帶來了。

兩本書看上去年代确實很久遠了,發黃的書頁搖搖欲墜的,不過好在保存還算完好,沒有到支離破碎的地步。

羅子君看他把書從包裏就這麽随意掏出來的時候,都心驚膽戰的,誰讓羅老師是個愛書如命的人呢。

他讓小孩在飯店門口等着,自個兒去開車。

今天的談話過于圓滿,小孩在門口來回蹦跶忍不住偷偷想哼歌。突然看到隔壁一家海鮮酒樓裏搖搖晃晃出來兩人,頭低着不過一眼就能看出是兩男的,高的那個喝得爛醉,半個身子倚在他同伴肩上。

一頭火紅惹眼到不行,邊上扶着他的咬牙切齒不知道在嘀咕什麽。

都城易吓一跳,這不是林小圓麽?他跑過去幫忙,只看見林小圓一邊抹淚一邊罵:“傻逼玩意兒!”

莊世懷臉色慘白,額前的碎發被冷汗打濕,半睜着眼意識倒還清醒,只不過連回嘴的力氣都沒了。

羅子君開了車也來了,一看這架勢,趕緊靠了邊來幫忙。飯店裏沖出來一服務生說他們這兒門口不能停車,羅老師抽了兩張紅票子往那人制服口袋裏一塞:“有勞。”

林小圓一邊抽抽一邊說:“我爸不肯放我出去,還把證件全扣下了,他去和我爸談判,被我爸逼着喝完一桌酒才能把我帶走,這傻逼就喝了!”

莊世懷的汗順着兩鬓往下流,疼得眼底發紅,他難得脫下溫文爾雅的樣子罵:“喝都喝了,廢他麽什麽話。”

林小圓隔空踹了他一腳:“還有力氣說話!喝死你算了!要不是小爺跟蹤你,你今兒是不是打算交代在這?我要你救麽!喜歡就喜歡不喜歡就不喜歡誰要你可憐我!”

莊世懷瞥了他一眼不吭聲,突然趴在路牙子上吐出一大口血。

來往行人尖叫出聲,馬路兩邊的飯館裏也沖出人來,看這陣仗以為誰喝醉了幹架,嚷嚷着要報警。羅子君眼看局勢越來越亂,手忙腳亂地把莊世懷塞上悍馬後座,一騎絕塵往醫院開去。

林小圓平時嘴巴硬歸硬,關鍵時候畢竟還是個孩子,哪見過這局面,在後座讓莊世懷枕着自個兒大腿還顫顫巍巍的,平時的狂拽酷霸都不見了,慌得好像吐血的不是腿上那人而是他自己。

莊世懷倒是顯得平靜很多,吐完血像是徹底把身體裏最後一絲精氣神都抽幹了,這會兒閉着眼睛,安靜地躺在林小圓大腿上,林小圓去握他手,他也難得沒躲開。

急診室一頓兵荒馬亂,急性胃出血,要馬上住院。林小圓平時雖然橫,但好歹也是個十指不沾春水的少爺,病了都有傭人前後招呼着,何曾一個人大半夜地來醫院,還鞍前馬後地跑,簡直是毫無頭緒,好在有羅子君圓陪着他裏裏外外挂號、輸液忙到大半夜,總算是把這人高馬大的病患塞到病床上安頓下來。

靜下心來看着莊世懷慘白的臉,幾個人才覺得餓了。

都城易又陪着林小圓跑去醫院後面的便利店買了點吃的,醫生囑咐半個月內飲食要以流質米湯為主,太酸太甜的都不能吃,太冷太熱也不行,最好是溫軟清淡。

林小圓就帶了碗即時粥回來,用微波爐熱了端進來,不知道還能做什麽,就坐在床邊發呆。

“我爸今天就是故意的!”他憤憤捶床。

林父前陣子一直想搞個影視城,遲遲沒過審批,後來林小圓和他提起莊世懷,他就上心了,明裏暗裏要莊世懷幫自己走後門,莊世懷公事公辦給拒了,收到的禮原封不動地都退回去。這件事林小圓他爸就一直懷恨在心,這次知道莊世懷要帶小孩出去,更是直接要挾,要麽開後門,要麽喝酒,莊世懷寧折不彎,所以他選擇喝酒。

“是我不好……”林小圓把臉埋進莊世懷肩窩去蹭,貓似的,枕巾都沾濕了。莊世懷睡着了,淺淺的呼吸聲伴着窗外皎潔的明月,半天病房裏沒一個人說話。

林小圓一下一下玩着莊世懷的頭發,一邊吸鼻子一邊對羅子君和都城易說:“你們先回吧,我看着他,明兒我讓保姆送點東西來。”

“你一個人行麽?”

“廢話我什麽時候不行過!再說我都要出去了,上不上課也沒關系。”林小圓扯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然後就趴在病床邊一動不動看着莊世懷。

羅子君臨走前還看了床上的男人好幾眼。看林小圓一會兒幫他掖被角一會兒又去戳他耳垂。

這世界太玄幻了,兜兜轉轉都不是冤家不聚頭,誰能想到幾個月前還信誓旦旦幫個“順水人情等價交換”的莊世懷,幾個月後會為了小破孩把自個兒折騰進醫院。

感情的事,誰能說得清。

只能聽天由命吧,若老天開眼,必各有後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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