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一、荒村03
雖說要留在村子裏過夜,但畢竟大家都知道這裏處處是死人,光是想想就瘆得慌,無人敢落單獨自住到一處。
一群人熙熙攘攘争吵到最後,他們選擇在遠離祠堂的區域劃拉了一片民宅,兩三人一個房間,盡量住得近一些,若是出了什麽意外,只要有誰大聲一喊,附近的人都能聽到。
劇組一行五十多人,頓時騷動起來,關系好的都紛紛聚在一起,着急去占房間。
“阿阮,”蕭潇笑着朝阮暮燈招了招手,“咱倆一個房間,如何?”
阮暮燈無所謂地點點頭。
他和劇組裏誰都不熟,從來都是個游離在人群之外的邊緣人,自然也沒有什麽要好的夥伴,現在這個自稱民俗學者的男人願意主動和他搭伴兒,反而省了他不少麻煩。
“哎等等!阮暮燈,等等!”
兩人正拿了行李,準備尋個不起眼的小房間的時候,阮暮燈忽然聽到有人大聲叫他的名字,他們停步回頭,正看到兩個小夥兒,手裏大包小包拎着許多東西,正朝着他們跑來。
這兩人,都是二十多歲的年紀,個子一高一矮,一瘦一胖,站在一起正好像個“10”字。
高瘦的那個叫王朝,是個攝像師,平常負責三號機位,這人嘴很貧,尤其喜歡逗組裏的年輕女孩,但為人豪爽仗義,所以人緣很是不錯;矮胖的那個叫馬漢,是個場務,身高剛剛一米六,體重卻也有一百六,發面團似的胖臉平日裏總是樂呵呵的,看上去脾氣很好的模樣。
這王朝馬漢因為名字對稱得太經典的關系,總是被大家湊在一起打趣,加上兩人脾氣互補志趣相投,很快便熟稔了起來,變成了關系特鐵的哥們兒。
王朝在進《秦嶺詭墓》劇組前,曾經跟過警匪片電影的組,在那組裏見識過阮暮燈一腳踢飛手槍的英姿,知道這人是真有幾下硬功夫的。剛才他也進過祠堂,親眼目睹了那吊滿正堂的幾十挂人形臘肉,飽受驚吓之餘,立刻便想到了得趕緊找個靠山,于是他第一個想起了阮暮燈,立刻拉上自己的好兄弟馬漢,巴巴地跟了上來。
“哎你看,我們也沒找到地方睡,幹脆,咱們四個人一個房間呗?”
王朝湊上來,笑容很是谄媚。
阮暮燈轉頭看向蕭潇,意思是由他決定。
蕭潇微笑地點點頭,“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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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四個人在趙錦繡導演劃出的區域裏一起找了個空房間。
村裏地方大,屋子雖然十分簡陋,房間卻大都建得很寬敞。
他們尋的這個房間,位于一座小院西側,原本應該是給孩子們住的,房間裏一左一右放了兩張雙人床,剛好夠他們四個一起湊合一晚上。
現在郗家村裏除了他們這些外來者,估計已經沒有別的活人了,自然也就沒有地陪招待他們晚飯這等好事,加上現在劇組裏誰也沒有心思開夥做飯,所以人人都只拿了些泡面、餅幹、袋裝面包之類的儲備糧,随随便便對付了一餐。
作為這裏唯一一個外人,蕭潇的那碗泡面,是阮暮燈幫他拿回來的。
房間裏只有一張簡陋的小書桌和兩把椅子,王朝馬漢不知溜到哪裏找劇組的熟人去了,于是房間裏只剩下阮暮燈和蕭潇相對而坐,低頭吃着泡面。
桌子是最土最老式的木板桌,磚紅色的油漆許多處已經脫落,桌面上橫七豎八滿是幼稚的字體和塗鴉。
阮暮燈和蕭潇兩人身高都均超過一米八,兩雙大長腿蜷縮在桌下逼仄的空間裏,膝蓋抵着膝蓋,十分難受,非得兩人都悄悄調整了姿勢,彼此交錯穿插,給對方讓出伸開腿的空間,才總算坐得舒服了一些。
很顯然,蕭潇并不是個挑食的人,即使只是泡面,他也吃得很歡,大口大口很快将面吃完,便端起紙碗,開始喝湯。
“蕭先生,”阮暮燈見對面的人吃得差不多了,才開口問道:“你覺得,村子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蕭潇聞言,放下手裏快要喝空的面碗,眨眨眼,左右看看,忽然身體前傾,朝阮暮燈勾了勾手指,示意對方也湊近了說話。
阮暮燈照辦,靠近了一些,兩人面對面,彼此鼻尖距離不過兩拳。
在這種幾乎算得上是過分親密的距離之下,阮暮燈注意到,蕭潇的兩只眼睛瞳孔顏色極淺,是很淡的琥珀色,在昏黃的頂燈光照之中,甚至接近金色,此時他露出一個故作神秘高深莫測的笑容,雙眼微彎,眼尾狹長,右眼角下綴着一顆針尖大的淚痣,簡直跟頭大狐貍似的,眼神莫名的勾人。
“我覺得,”蕭潇壓低聲音,拖長了調子一字一句回答:“這個村子,鬧鬼。”
阮暮燈皺起眉。
“哎,你別不信啊,”蕭潇又輕輕晃了晃指頭,“不然怎麽解釋好好的一村子的人全都自殺了?”
阮暮燈盯着蕭潇的眼睛,覺得這人的表情,怎麽看都像是在耍着他玩兒的。
“你認真點。”青年瞪了對面的人一眼,“村裏都這樣了,這玩笑一點都不好笑。”
“我很認真啊!”
蕭潇仰頭喝光最後幾口面湯,兩指指背抹了抹被辣味激得紅彤彤的嘴唇,語氣聽起來仍然有幾分漫不經心。
“說真的,我想了又想,鎮民們全都集中到祠堂裏自殺,盡管場面很驚悚很慘烈,但既然還能一批批地死去,後來者還來得及給前面的人收屍,最後一批老人甚至還換了壽衣,證明他們雖然求死的決心很堅決,但自我了斷的時間并不算太過緊迫。”
他一邊說着,一邊收拾桌子,将包裝袋紙蓋子什麽的都團起來塞進空碗裏。
“試想,如果是有人闖進村子,用刀槍指着村民們,脅迫他們自殺,先不說這又不是當年鬼子進村輕易可以屠一村人的時代,這事兒實行起來難度太高,而且要威脅控制這麽一幫子人,必須速戰速決,很難想象他們會容許村民們給前面的死者收斂屍首。”
說着蕭潇打包垃圾袋,随手往門腳一放,“而且留着那一大屋子死人,歹徒們就不怕留下什麽線索嗎?要毀屍滅跡的辦法很多,尤其是在這等秋高氣爽的天氣裏,一把大火就夠了。”
“或許,歹徒們只是懶得麻煩呢?”阮暮燈并沒有被輕易說服。
“也許吧。”蕭潇無所謂地聳聳肩,“其實這要查起來應該不難,畢竟倘若村裏真有外人闖入,或多或少總會留下些痕跡的……不過嘛……”
說着,他唇角微勾,露出了一個意味不明的微笑,“若是把這些可能性都排除了,結論也許就是你不願意相信的那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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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村子裏并未斷電,但奇怪的,電視、收音機都沒有任何信號,無論如何擺弄,都只有茫茫雪花以及沙沙雜音。
衆人想盡辦法都沒能找到外界聯系的手段,又害怕祠堂裏那上百具屍體,當真叫一個坐立難安。但事到如今也別無他法,劇組只能幾個人擠一個房間,增加些安全感,湊合着熬過今晚。
夜漸漸深了,時間已經踏過了十二點,奔波折騰了一天的人們紛紛撐不住了,擠成一團,在忐忑難安中朦胧入睡。
但有那麽幾個人,卻無論如何都不能消停。
鄭導演正兩手環胸,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在不大的房間裏來回繞圈。
在他面前,是同樣惶恐焦急的兩個副導演。他們臉色蒼白,冷汗淋漓,不停地站起坐下,手裏用來擦汗的紙巾早就絞成了麻花。
“你們說,這到底該怎麽辦!”
因為附近都住了人,鄭導不敢大聲吼,只得控制着音量,但語氣卻難掩急躁:“明明和村長說好了‘貨’這次就能給,但現在人都死了,東西找誰要去!?你們說,怎麽辦!這可怎麽辦!?”
“鄭導、鄭導,您老先別急、別急!”
副導演之一姓章,是個中年謝頂嚴重的胖子,此時襯衣已經被汗浸透,前胸透出白花花的肉色,“我們訂金都收了,拿不到‘貨’可就麻煩了,龍哥他們可不是好相與的……”
“這還要你說嗎!”鄭導壓低聲音咆哮道。
“不不不不您先聽我說……”
章副導演連忙擺手,“您想想,之前村長給我們打電話,說的可是‘東西已經準備好了’,所以您想,既然貨就在手邊,而且那些東西個頭還都不小,八成,就得放在他自己家裏吧……”
鄭導聞言,立刻停住了不停轉圈的腳步,他想了想,臉上終于露出今晚以來的第一個笑容,“說得有道理!”
說着他招招手:“走,趁現在沒人,我們趕緊去他屋子裏找找!”
阮暮燈平日裏都睡得很淺,一點兒風吹草動,都能令他驚醒。
只是這夜,他卻覺得自己特別的累,明明是在這等令人不安的環境之中,他卻幾乎一沾到枕頭,就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也不知自己究竟睡了多久,朦胧之中,他只覺得身邊有了一點兒動靜,那是被子與床單摩擦時的聲音,随後是床墊輕微起伏的感覺,阮暮燈在半夢半醒之中,記起蕭潇就睡在自己旁邊。
他艱難地翻了個身,好不容易睜開眼,只覺得整個人猶如睡在雲裏霧裏,視野天旋地轉,根本難以集中焦距。
——事情不對勁兒……
阮暮燈聞到一股很淺很淺的香味,那似乎是某種花葉的氣息,淡薄到幾乎難以察覺,他伸出手,在床上摸索了一陣,卻沒有摸到原本應該睡在他旁邊的蕭潇。
眩暈感越來越強烈,阮暮燈狠狠咬了一下舌尖,用痛覺令自己清醒一些,終于攢足了力氣,爬起身來,跌跌撞撞地下了床。
月色很亮,窗簾沒有拉起,月光透過玻璃撒入室內,他看見對面床上睡着的王朝和馬漢,也不知是被香氣迷暈過去了,還是真的心大到能在這等環境中安然入睡,兩人鼾聲震天,此起彼伏就跟二重奏似的。
他扶着牆,一步一步挪到窗邊,企圖打開窗戶,想讓空氣流通,驅散房間中那詭異的香味。
他們挑選的房間在二樓,從窗戶正好可以看到院子的正門,此時正好看到一道人影閃出院子,又把門扉合上。
不知為什麽,阮暮燈幾乎是下意識就确定,那道人影,一定是蕭潇。
然而就在他伸手碰到窗戶想要開窗的剎那,突然覺得似有一股電流蹿過指尖,随後便眼前一黑,徹底失去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