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一、荒村06
只是令他們意想不到的是,鄭導人過中年,而且體型微胖,一看就不是什麽運動型男,他們這些個小年輕,那區區五十多米的差距,最多十數秒便能追上,但此時那白衣人影卻如同鬼魅飄忽一般,在院牆小巷間穿梭繞行,無論他們怎麽叫喚怎麽追趕,始終和他們保持着距離。
很快地,一同跟上來的十多個人就被甩脫了幾個,只剩下阮暮燈、王朝馬漢和另外五人,仍然綴在白色人影後面,被他帶入了村子建築群中。
也不知追了多久,跑在前面的鄭導忽然身形一閃,蹿入了一道院門之後,随即失去了蹤影。
阮暮燈跑在最前面,猛地停下了腳步,擡手攔住了身後的其他人。
“媽呀啊啊啊啊啊!”
男主演臧佳寧一頭撞到助理身上,待他看清了面前的景象,頓時發出了一聲慘叫。
幾人面前的是一間院子,院門大敞,門檻內側仰面躺着一具屍體,稍遠處還躺着另外一具——正是他們白天時找到的兩位副導演。
比起在青天白日的時候,這沒有一點兒燈光的黑夜裏,死屍的恐怖指數簡直是幾何級倍數的增長,幾個年輕男人此時都吓得瑟瑟發抖,馬漢幾乎連他端了一路的攝影機都要丢下了。
唯有阮暮燈,即使後頸的汗毛都豎了起來,但未至于吓得失了方寸,他注意到,此時兩具屍首的肚子,都鼓脹得非比尋常,仿佛是懷胎十月的孕婦,在衣服下面隆起一個詭異的弧度,其中較瘦的王副導演,襯衣扣子都已經被撐開了,露出裏頭一大片蒼白的肚皮。
阮暮燈不知道死去一天的人,屍體該會有什麽樣的變化,但即使死者腹部會因腐爛鼓脹,也絕對沒有這樣可怕的速度。
而且這兩具屍體不僅挺着個大肚子,在明亮的月色之下,他還能看到,在鼓脹的肚皮之下,似是有些什麽活物在移動,把皮膚頂出好些不規則的隆起。
——這個村子,鬧鬼。
阮暮燈打了個冷顫,想起了蕭潇在消失前曾經說過的話。
然而來不及多想,那兩具屍體的腹部鼓脹得更加明顯,外露的皮膚層層波動起來,似有什麽東西在腹腔裏劇烈掙紮。
衆人也很快察覺了屍體腹部的異常,王朝戰戰兢兢地擡起手,将手機背燈照向王副導演外露的腹部。
馬漢扛着攝影機,焦距剛剛對準那起起伏伏的蒼白皮膚,下一秒,便見肚臍處猛然探出一根黑色的尖刺,如同匕首一般,劃開肚腹,随即一個嬰兒拳頭大的漆黑玩意兒,如同子彈出膛一般,從副導演的腹腔裏嘣出,朝着距離它最近的阮暮燈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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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時間只有一瞬,阮暮燈根本來不及看清那究竟是什麽,但本能告訴他,那絕對是非常危險的東西。
身體的條件反射快于意識,幾乎是在那黑色的東西直沖門面的瞬間,阮暮燈已經飛起一腳,像踢毽子似的,鞋面正中那玩意兒,一下子将它踹飛了出去。
直到它撞上牆壁,發出“吱”一聲尖銳的慘叫,随後滑落到地面時,阮暮燈才看清楚了,那是一只長得既像蜘蛛,又似獨角仙的奇怪蟲子。
它通體漆黑,泛着些許綠色金屬的光澤,頭頂一截寸許長的樹杈形凸起,身體分成三節,身側八條長長的節肢,每一只都超過了它的體長,頂端極其尖銳,還帶着倒鈎,顯然極具攻擊性。
似乎是剛才阮暮燈給它的那一下子着實不輕,此時那黑色的蟲子仰面翻到在地上,節狀的身體與八只長腿蜷縮起來,虛弱地吱吱尖叫着,卻始終沒有翻過身來。
然而,已經有更多的黑色蟲子,從兩具屍體腹腔中鑽出,朝還沒有從震驚中反應過來的衆人撲了過去。
并不是每個人都有阮暮燈一般迅速的反應能力,而就憑阮暮燈一個人也無法護住所有人。
很快的,伴随着蟲子尖銳的吱吱尖叫,便有複數的慘叫聲響起。
阮暮燈脫下外套,掃開撲向馬漢的一只黑色怪蟲,回頭時,看到一只蟲子已經蹿到臧佳寧的一個助理頭上,長長的節足尖端刺穿眼球,鮮紅的血液随着撕心裂肺的慘叫聲噴湧而出,那人倒在地上,全身抽搐、兩腳亂蹬了幾下,便一動不動了。
“啊啊啊啊啊啊!”
臧佳寧此時臉上帶傷,額頭和鼻梁都被蟲子鋒利的足尖劃出了長長的豁口,甚至深可見骨。
雖然被血糊了滿臉,但好歹在傷到要害之前,甩脫了撲到臉上的八腳怪蟲,他嘶聲尖叫着,拼命揮動雙手,完全不顧已經倒地的助理,和同樣發出慘叫聲的燈光師,扭頭朝着來時的小巷跑去。
“快跑!”
阮暮燈手腕一翻,外套瞬間卷成長條,鞭子般一連抽飛兩只黑蟲,又在抛物線的頂點處猛地往回一收,将剛剛撲到王朝頭頂的八腳蟲卷住,往牆角一甩。
幾人開始往回後撤。
這些長着足以刺穿人顱骨的尖腳的蟲子,仍然源源不斷地從兩具屍首的腹腔中鑽出,數量已經達到了近百只,此時如同一股黑色的湧泉,鋪散在月色下的小巷石板路上,簡直令人毛骨悚然。
阮暮燈總算明白,當初在河裏撈上來的那箱子裏裝着的嬰兒屍體,他頭部的圓孔和肚子上的創口,究竟是怎麽造成的。
恐怕是這些蟲子在人的腦袋上開了個洞,吸食腦髓,将卵産在顱腔裏。
孵化後的幼蟲吃空腦組織後,沿着脊柱爬到肚子裏,在死者的腹腔中生長,等到成長至足以殺傷人之後,從臍部破體而出,再去襲擊那些還活着的人。
作為主動斷後的那個人,阮暮燈一邊驅趕着靠近的蟲子,一邊朝前跑着,他想到一個要命的問題——不能将它們引到還留在外頭的人群中。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追着他們的蟲子只是其中一部分,更多的已經隐入黑暗之中,不知爬到哪裏去了。
以這些怪蟲的移動速度,要不了幾分鐘,這整座村子便再也沒有哪裏是真正安全的地方了。
然而沒來得及多想,用不了一分鐘,幾人已經跑散了,等阮暮燈回神的時候,還跟在他身邊的,就剩下王朝和馬漢兩人。大概是他們兩人在經歷了這許多刺激之後,已經認準了只有抱緊特別能打的阮暮燈的大腿,才有活命的希望。
慘烈的尖叫聲此起彼伏,原本安靜的村子,此時仿如煉獄。
攝影組一行三十多人,這會兒已被那些吸食人腦髓的八足怪蟲沖散。阮暮燈和王朝馬漢且戰且退,背靠着院牆,一面小心着從頭頂偷襲的蟲子,一面往院子裏躲。
畢竟他們面對的是數量龐大而且活動迅速的怪蟲,與其在野外面對來自四面八方的突襲,往建築裏躲躲,只要守住門窗,處境反而更加安全一些。
夏季衣物本就輕薄,加上揮舞了一路,阮暮燈既當武器又當防禦的外套,早就撕裂出許多口子,快成破布片了。
三人摸到一間屋子前,阮暮燈一腳踹開房門,“快進去!”
等王朝馬漢兩人鑽進房間,他将手裏那破爛得不成樣子的外套甩出,帶飛一只怪蟲,閃身進屋,碰一下關上門板。
——只聽外頭篤篤篤數聲鈍響,似是硬物撞擊木板的聲音,門上頓時多了十數個小孔——半寸厚的門板,居然被怪蟲鋒利的足鈎給直接釘穿了。
“卧槽!”
王朝和馬漢同時驚出一身冷汗,就憑這等攻擊力,它們只需要一下就可以紮透顱骨取人姓命,若是沒有阮暮燈一路護着他們,他倆怕是早就死在外頭了。
然而就在兩人剛剛松一口氣的時候。忽然聽見一聲清脆的玻璃破碎聲,王朝和馬漢連忙回頭,看到窗戶上已經破了個洞,一只八足怪蟲用它覆蓋着堅硬夾殼的軀體撞碎了玻璃,而更多的蟲子正從破口處爬進屋來。
“卧槽!!”
王朝和馬漢這次喊得更響了,他們便是萬萬沒有料到,這些玩意兒居然會如此彪悍,能夠撞壞玻璃破窗而入。
現在他們被困在這個房間裏,出不去躲不開,若是哪一只蟲子跳到他們腦袋上,立刻就gg了。
這房間很小,大約只有不足十個平方,裏面的布置也極簡單,只有一張床和兩個櫃子,王朝馬漢兩人這一路上也算是很有經驗了,見情況危急,立刻往牆角一縮,躲到單人床後面,盡量減少自己的存在感,騰出地方來讓阮暮燈發揮。
果然,阮暮燈已經随手抽起門後一杆掃帚,倒提在手上,如同一把長劍一般,揮舞騰挪,劈砍戳刺好不犀利。
即使在随時可能遇到生命危險的時刻,馬漢仍然頑強地支起攝像機,将阮暮燈用掃帚舞出落英劍氣态的英姿記錄了下來。
整個村子似乎都斷電了,房間裏的燈打不開,阮暮燈手上不得空,馬漢沉迷攝影不能自拔,于是王朝成了那個雖然躲在床後頭,仍然堅強地舉着手機,用手電給大夥兒照明的人。
但或許即使是以腦髓為食的八腳怪蟲,仍然保有同類的趨光天性的緣故,它們源源不斷地從破玻璃洞裏爬進來,大都直奔躲在角落的王朝馬漢而去。
阮暮燈掃帚一橫,挑飛了一只距離他較近的蟲子,眼看着有兩只已經爬到了床欄上,來不及多想,抽起擱在櫃子上的一張黑布,舞出個旋兒,便朝着床欄上的兩只蟲子甩了過去。
黑布掃落兩只蟲子,又就勢飛出,如同一件鬥篷般,罩到了王朝頭上。
厚實的布料遮住了手機的燈光,房間裏頓時一暗,王朝連忙掙紮幾下,将腦袋和手從布料縫隙裏探出去。
然而令衆人驚詫的是,手電光照之下,那兩只被黑布掃飛,卻沒受傷的八腳怪蟲,原本已經從地上翻身躍起,但明顯在王朝身前瑟縮了一下,扭頭就朝遠處爬去。
房間裏的三個人看到這一幕,頓時出現了瞬間詭異的沉默。
阮暮燈想了想,從櫃子上抽出另一塊黑布,試着朝牆角離自己最近的一只蟲子揚了揚。
果然,那蟲子如同嗅到了殺蟲水味道的蟑螂一般,猛地一個急轉,八只尖銳的爪子倒騰得飛快,向着遠離黑布的方向迅速後退。
“卧槽!!!”
王朝和馬漢兩人在兩分鐘之內,第三次發出了這句大叫。
他們根本不需旁人多做提示,王朝連忙扯緊了披在肩上的黑布,而馬漢也趕緊接過阮暮燈抛來的一塊黑布,如同披風一般,把自己圓胖的身子罩了個結實。
在屋內三人都披上了黑布之後,房間裏的八足怪蟲頓時一陣瘋爬,繞着遠離他們的路線,紛紛從窗戶玻璃破口處鑽了出去,随即隐沒在了夜色之中。
留在屋裏的三人,在微弱的手機照明之下,面面相觑,一時間臉上表情都十分複雜。
大約沉默了數秒之後,阮暮燈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垂下眼睫,用力眨了眨眼,甩掉黏在長睫毛上的汗珠,随後撈過櫃子上剩下的兩條黑布,回頭對王朝馬漢說道:“走,我們出去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