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章、一、荒村10

根據他的說法,當年降術盛行,連當朝統治者也會招募擅下降之人為朝廷服務,而阮、翟、婁、刁、郗五村正是根據降術原理布下的一個大型墓局。

這個墓局由外周四個墓穴構成外陣,将陰怨之氣轉化為能量,共同鎮壓陣眼所在墓穴中的“東西”。而這五個村子,則是當年負責鎮守墓穴的陵衛的後人。

時過境遷,六百多年過去之後,阮、翟、婁、刁四村所守墓穴已經相繼被毀,墓局已破,陣眼中的郗家村古墓不再受陰怨之氣所制,又被盜墓賊挖開,使得裏面的“東西”重現天日,才釀成了滅村慘禍,甚至殃及了剛巧來到村裏的攝影隊。

“我想你已經猜到了。”

蕭潇放下筆,交疊起雙腳,“你們攝影組那幾個導演,特意千裏迢迢跑來郗家村這種鳥不生蛋的偏僻山村裏,絕對不止為了‘外景’這麽簡單。”

他一邊說着,一邊從放雜志的小架子上摸出一個牛皮文件袋,将裏頭的紙張倒出來,在茶幾上鋪開。

阮暮燈仔細一看,那是許多古玩的照片,大件的杯碗人俑、小件的首飾玉雕,有些清理修複得十分幹淨,有些則像是剛剛從土裏挖出來的,看不出本色,顯得灰暗邋遢、鏽漬斑斑,每一樣東西旁邊都放着一張小紙片,上面寫着些編碼、日期和備注,顯示它們都是最近在a市古玩市場上收繳來的贓物。

“鄭錦繡和他手下兩個副導演,在拍戲之餘,還涉及一些洗錢、走私活動,最近他們接了一樁大買賣,就是去郗家村收一批古董。”

說着蕭潇頓了頓,“至于東西哪裏來的……”

阮暮燈接過了他的話,“當然是從後山的古墓裏挖出來的,對吧?”

“沒錯。”

蕭潇點點頭。

“郗家村的村長帶人挖開了原本應該由他們村世代守護的古墓,在盜出文物的同時,也帶出了鎮在墓裏的東西。”

他從相片堆裏扒拉出一張照片,放到阮暮燈面前。

青年看到,那是自己在見到白狐樣的蕭潇時,對方支使他從焦屍手裏拿出來的那個拳頭大的小罐子。

“這罐子裏封着你們遇到的那種八腳怪蟲的母蟲,雖然我們現在也不是非常确定,但應該是某種獨門秘法培育出的蠱蟲,以吸食人腦為食,可以在人顱腔內産卵,幼蟲孵化後沿着脊柱往下爬,在腹腔裏發育為成蟲,破體而出以後襲擊活人,重複這個繁殖過程。而且成蟲栖息在死者腦部的時候,還有控制人屍的能力,可以操縱活屍做出攻擊人的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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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

阮暮燈想了想,覺得蕭潇的解釋和他遇到的情況相當契合。

“那麽說,郗家村全村自殺,是蠱蟲害的?還有,那種黑色的布,為什麽可以抵禦蠱蟲?”

“事實上,郗家村那個墓局不止一層,除了周邊四處墓葬之外,它本身就處在一個巨大而且相當厲害的迷陣之中,一旦墓穴被破壞到某個程度——比如觸碰了那個放置蠱蟲的罐子什麽的,這個迷陣的陣眼就會被動啓動,讓整個村子都陷入‘鬼打牆’的狀态,裏頭的人出不去,外頭的人也進不來。事實上,你們劇組遇到我的那天,我正在找進村子的路,若不是碰到你們,我怕是現在都還在盤山路上繞圈呢。”

“那,為什麽我們劇組就能進去了?”阮暮燈問。

“我們的人後來在收拾殘局的時候,在鄭錦繡的行李裏發現了一塊玉玦和一對金耳環,推測應該是從那座墓裏取出來的明器,估計這些陪葬品對啓動後的迷陣來說,都是‘不能帶出去的東西’,所以才會放劇組進村,但卻不會讓你們離開。”

蕭潇想了想,接着說道:“至于村民們,他們應該也是發現已經無法離開村子,而且又遭到那些八腳蟲的攻擊,走投無路之下,才不得已選擇全村自殺的吧……現在人已經都死了,誰又說得準呢……”

他說着,又從桌上的照片裏翻出其中一張。

“你剛才不是問我,為什麽那些黑布可以驅走蠱蟲嗎?”

說着蕭潇将照片遞過去給青年看,阮暮燈接過照片,發現那是将一塊黑布放在一張透光臺上,放大拍攝的局部細節。

在照片中,他可以清晰地看到,布料的編織方法遠比他想象的複雜,針法以某種特殊的規律,編織出猶如符文般的紋路。在純黑色的麻線中,還夾雜着少許顏色稍淺的、接近深灰色的絲線,若不是放大了看,平常還真的難以發現。

“這種用特殊針法編織的黑布,應該是那五座村子的特有傳承,大約是為了保護守墓人,不至于令他們輕易淪為蠱蟲的繁殖容器吧。”

阮暮燈想到他們村子的确有将這種布用來包裹“不幹淨”的東西的習俗,點了點頭。

“其實我那天到郗家村的晚上,本來是打算到那個古墓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能解決的話,就把事情解決掉的。”

說到這兒,蕭潇自嘲一笑,“不過麽,這次我真的托大了。”

說這話的時候,男人擡眼悄悄打量了一下坐在他對面的青年的表情,一雙桃花眼從這個角度看,眼尾顯得特別狹長。阮暮燈冷不丁對上他琥珀色的瞳孔,頓時莫名感到臉上一陣發燙。

“嗯……”

他輕輕應了一聲,表示自己正在聽他說話,但腦海中已經無端浮現出明清話本裏狐妖惑人的描寫。

“墓穴所布的迷陣叫‘重山陣’。”

蕭潇說道:“這個陣法布置的方法很複雜,而且改動陣法中的細節,就會産生萬千變化,處于陣中的人,會被影響距離感和時間感,明明覺得自己彷如‘千舟已過萬重山’,走了很遠很遠,其實不過是在一個範圍裏不斷地繞着圈子而已。若是不知道如何穿過這個陣法,就會被死死困在裏頭,不知要耗上多久。這個陣法不僅令人無法出入村子,而且越是接近墓穴,越是容易徹底失去方向感和時間感。”

“所以說,你被這個陣法困住了?”阮暮燈問道。

“嗯。”

蕭潇也不繞圈子,坦率地承認道:“我在林子裏頭困了很久,後來硬是把重山陣破了,這才從後山出來……然後我追着被蠱王附體的鄭錦繡來到盜洞外,發現裏頭的東西已經放出來了,于是只能采取些比較激烈的手段,一氣把問題解決了。”

說着他歪了歪頭,露出一點兒無奈的表情,“那只巨大的紅鳥,你應該看到了吧?”

見到阮暮燈點頭,蕭潇接着說下去。

“那是我的靈役,由天地靈氣化生的神鳥紅鸾,平常化成神魂蘊養在我體內,威能很強大,但每次召出來都很夠嗆,對現在的我來說,消耗有點兒太大了,所以你才會看到我那時候的那個……咳,那個毛絨絨的丢臉模樣……”

阮暮燈懷疑地瞥了瞥一本正經地做着解釋的男子,心說正常人就算消耗得再大,也不應該變成一只狐貍的吧?

“後來重山陣破了,外頭的救援也能進來了,但這次的事情,代價還是太大了。”

蕭潇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原本不應該死那麽多人的……”

聽對方提到劇組裏死去的同伴們,阮暮燈臉上的表情頓時變得凝重起來。

他想了想,問道:“你們到底是什麽身份?王朝馬漢他們怎麽樣了?還有劇組和村民的死,你們打算怎麽解釋?”

“我們的身份嘛……”

蕭潇笑了笑,壓低聲音,“算是……專門解決一些不可說事件的專業人士吧……”

說着他并不多做解釋,也不讓阮暮燈再提問,直接轉了話題:“王朝、馬漢和沈蕊三人都沒有生命危險,已經送到醫院去了,順便還給他們打了個小小的‘補丁’,讓他們忘了自己在郗家村的遭遇。”

“啊?”阮暮燈微微睜大眼睛。

王朝和馬漢兩個人沒事他是知道的,不過原來連劇組裏的女二號沈蕊也活了下來,這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當時他看到臧佳寧、沈蕊幾個倒在村子樹林邊上,因為急着追趕蕭潇放出的紅鸾,只粗略檢查過臧佳寧的屍體,并沒有注意到沈蕊原來還活着——不過多一個人沒事總是個好消息,他也由衷替那姑娘感到高興。

“這次的事,絕對不能讓公衆知道真相,我們只能當成是外景途中因為山路陡峭發生了車禍,三輛車連環相撞後起火,致劇組三十多人死亡了。”

說着他又點了點放在一邊的地圖,“至于郗家村,我們替村民們收斂了屍體,然後打算修複在古墓附近布下的重山陣,讓外人再也找不到這個村子……”

“可是!”

阮暮燈忍不住搶白道:“那村子裏還有人到外地工作生活,總有一天要回去郗家村的,你們這樣處理真的行嗎?”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蕭潇搖了搖頭。

“那片五村墓局實在太詭異太危險了,我們現在既無法保證墓穴中沒有其他的隐患,也沒有餘裕進行考古挖掘,就算封堵盜洞,也難保不會有知情者再去打這座古墓的主意。而且整個村子裏的人一夜間全部自殺,這個消息如果擴散出去,會引起很大的輿論震蕩的……”

他看到坐在對面的青年仍然皺着眉頭,似乎難以釋懷的樣子,他又補充道:“而且我們會派人守在陣法周圍,若是有外出的郗家村人歸鄉,或者附近村鎮來的訪客,都會适當給他們‘灌輸’一些必要的信息,雖然并不能改變一百多村民已死的事實,但起碼能讓還活着的郗家村人減少些心靈上的痛苦吧。”

阮暮燈沒有回答,垂頭不語,似乎仍然在思考着蕭潇剛才所說的話。

一時間誰都沒有再說話。

兩人沉默地對坐了一會兒,阮暮燈才擡起頭,對比他年長一些的男人說道:“那……我的記憶……你們不需要讓我忘記嗎?”

蕭潇似是沒有料到他會有此一問,一雙桃花眼睜大,啞然片刻,忽然不知道為什麽就笑了起來,他不答反問道:“你呢?以後有什麽打算?”

阮暮燈心想,等你們替我打過“補丁”,他就變成跟随劇組出外景時遭遇車禍的傷員了,把這些事兒都忘了個精光了,還有什麽能“打算”的?

于是他老實地回答:“再去找一份武替或者群演之類的工作吧……”

蕭潇聞言笑得更開心了,他站起身,繞過沙發,幾步走到阮暮燈面前,兩手熟稔地搭上對方的肩膀,用力拍了拍,雙眼笑成兩彎月牙。

“既然如此,你要不要跟着我學點兒本事?”

他着重強調了“本事”二字,又朝青年狡黠地眨了眨眼。

“我可是很厲害的哦,而且這裏還包吃包住,又能繼續拍戲,可不比你當武替有前途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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