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章、四、撿金05

解決了工地上的鬧鬼煩惱,工人們睡了幾天安穩覺以後,頓時都精神抖擻原地複活了。

原本莫名壞掉的抽水機也不需要修理,自己就好了,現在整日裏隆隆作響,正忙着将地基裏的積水都排出去,工頭也已經貼出了新的招工廣告,只等補充到足夠的人手,就可以重新開工了。

蕭潇跟謝老板說,為了以防萬一,他會在工地裏多住兩天,如果發現還有其他什麽問題,他也會順手給收拾了。

他這一趟賺得不少,連着賣掉陰沉木棺材的那一筆進賬,前後足有個小兩百萬的,雖然對他來說只是“零花錢”的程度,不過謝老板為人爽快又行事大方,這朋友他也算是交上了,趁着這兩日有空,還買一送一順便給溫泉山莊相了相風水,指點謝老板在東南角建個開運招財的噴泉水池,池裏種上碗蓮,再鎮一只黃銅三足蟾蜍。

周一的晚上,是蕭潇和阮暮燈兩人在山莊裏住的最後一夜。

這天兩人吃過晚飯,八點剛過,蕭潇便早早地将徒弟趕到床上,讓人趕緊睡覺,“抓緊時間先睡一陣,晚上還要起來。”

“所以到底是什麽事?”

阮暮燈在黑暗中聽着外頭工地上人來人往的動靜以及抽水機隆隆的作業聲,睜大眼睛,借着窗外透進來的燈光,看向睡在一臂之遙的另一鋪床上的自家師傅。

蕭潇整個人裹在薄薄的毯子裏,纏得跟只蠶蛹似的,只露出一對笑眯眯的眼睛,“去喝喜酒呢。”

說完,他神秘地眨眨眼,不管徒弟如何追問,也不再回答,翻了個身,頭埋進枕頭裏,似乎真的就要睡過去了。

阮暮燈心中十分好奇,又隐隐有些緊張興奮,加上實在沒到他生物鐘睡覺的點兒,外頭的光污染和噪聲污染又着實明顯,他在床上烙了許久煎餅,等到夜深人靜之後,才好不容易終于睡了過去。

他覺得自己似乎才剛剛睡着沒多久,就被蕭潇拍着臉頰給叫醒了。

“噓,你聽……”

蕭潇伸出手指,指腹壓在阮暮燈的嘴唇上,制止了青年睡眼惺忪中幾欲脫口而出的問題,“聽到了嗎?”

阮暮燈從被窩裏翻身坐起,豎起耳朵仔細聽了一陣,果然隐約聽到窗外傳來複數的樂器的聲音,斷斷續續組成了某種節奏歡快喜慶的樂曲。

“好像是鈴聲……還有唢吶和鑼鼓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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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只是‘有人’在找迎親的隊伍。”

蕭潇将人拉到門邊上,推開了一條兩指寬的小縫兒,招呼自家徒弟過來,兩人貼在門邊上,扒拉着門縫探頭往外看去。

只見旁邊幾個大通鋪宿舍的門,此時居然也都接二連三打開了,工人們三三兩兩從房間裏走了出來,步履搖晃,像是喝醉了酒似的,兩眼雖然睜着,但眼神呆滞,面無表情,仿佛夢游一般,朝着外頭樂曲傳來的方向走去。

“你跟上他們,他們做什麽,你就做什麽,過程中無論見到什麽,都不要慌張、不要說話,更不要擅自行動。”

蕭潇拍了拍自家徒弟的屁股,又将房門拉開,不由分說就一把将人給推了出去,同時輕聲叮囑道:“別擔心,不會有任何危險的,我去去就來。”

阮暮燈就這樣不明不白地被蕭潇半夜裏趕出門去,和一群工人一起,離開了溫泉山莊,朝着樂曲聲的方向,徑直走進了山裏。

他們在崎岖的山路上走了一陣,便見到林中一片空地上,站了一群穿紅戴綠的男男女女。

這些人有老有少,高矮胖瘦各不相同,其中幾個二十歲上下模樣的年輕人,長得很是美貌,鳳眼桃腮小嘴挺鼻的,有種簡直仿若以某種模板精心定制一般的妖嬈豔麗。

但除去他們,其他大部分卻是長相怪異,有寬口闊鼻眼距三寸寬的,有尖嘴猴腮脖子胳膊上都是長着褐色長毛的,又身高怕是只到阮暮燈本人腰部卻一頭白發滿臉皺紋的……看上去簡直跟特效化妝片場似的,說不出的違和。

衆人簇擁着一個身穿大紅對襟長袍的高大英俊的青年,他背上背着個頭戴鳳冠、身穿霞帔的年輕女子,旁邊還停着一頂大紅花轎,後頭還琳琅堆了十多只箱籠。

再看那敲鼓吹號搖鈴的“樂隊”,居然是十多只半人高的大馬猴,褐背白肚,每一只胸前還挂着一朵碗大的紅花。

那群人遠遠看到工人們朝他們走來,紛紛歡呼雀躍,用方言腔調叫着:“來了來了,擡轎的來了!”

于是那群男女便簇擁着青年,将女子背上了花轎。

阮暮燈垂着眼,不動聲色地混在工人堆裏頭,扛起那頂沉甸甸的八擡大轎。

他用餘光偷偷朝旁掃了兩眼,見除了他們這擡轎的八人,剩下的十來個工人,也都臉色木然地挑起地上壘的幾個箱籠,一個個排在花轎後面。

此時樂曲聲再起,這半夜裏送親的詭異隊伍,便熱熱鬧鬧上了路,朝着山林深處走去。

隊伍在山裏走了約莫有一個小時,終于來到了“喜堂”上。

喜堂擺在一個山洞前,空地上用竹子搭了個挺大的棚子,裏頭擺了二三十桌席面。

新郎官是個一臉絡腮胡子的大漢,親自将美嬌娘迎下花轎,接到了堂上。

這時,阮暮燈他們那群擡轎的和送嫁妝的臨時苦力便沒用了,二十多個大小夥兒全都像木樁子似的,排在人群最後面,跟一尊尊泥胎木雕的塑像似的,只充當了一處不起眼的背景。

阮暮燈站在工人之中,借着前後左右的人群掩護,動了動僵硬的雙腳,兩眼滴溜溜地轉,悄悄地看這場深夜中擺在荒山野嶺裏的奇怪的婚宴。

新郎新娘拜過天地父母,新娘送入洞房後,便是賓客入席,執事唱禮,新郎官兒敬酒回禮流程了。

阮暮燈和一群人站在末席邊上,他只聽堂上執事高聲唱道:“西江靈臺山天龍雷公吳老爺子贈與新人葡萄挂子血玉鴛鴦扣一對!”

這時一褐衣白發的老者手持一錦盒上前,将禮送出之後,又從一旁賓相捧着的托盤中取過一只裝着琥珀色酒液的琉璃杯兒,同新郎官互相客套兩句,仰頭一飲而盡。

堂上執事又唱道:“明秀泉端望贻嘉德夫人鄧太奶奶贈與新人白虎嘯天泰山石敢當一座!”

阮暮燈聽到這很是耳熟的一樣“賀禮”,連忙悄悄擡頭,朝堂上瞟去。

果然,禮堂旁立着一座足有兩米高的泰山石,青黑底色上一只白虎擡頭,旁邊還用紅漆寫着“石敢當”三個大字——赫然便是溫泉山莊裏丢的那座!

這時,一位老太太慢悠悠小碎步走上堂去接酒,她一身白底鑲滾彩繡對襟魚鱗裙,花白的頭發上簪一對點翠蓮花釵——便是那他給開過棺撿過金的鄧夫人了。

阮暮燈這才總算知道,這老婦人幹嘛要将那泰山石敢當來了個乾坤大挪移,怕是一來為了震懾那來“驅鬼”的和尚,二來也是借花獻佛,平白得了件賀禮了。

喜堂裏酒席吃了足有一個時辰,禮單唱過一輪又一輪,旁邊那些無知無覺的工人們還好,阮暮燈都站得有些累了,好在各色禮物和賓客都很是有趣,他在這兒悄悄看了一輪,也算是長了不少見識。

此時席面已近尾聲,執事唱出最後一份大禮:“霞澈山莫崧眼兒洞胡大真人贈與新人雲持洪波履水珠一枚!”

“嚯!履水珠!”

宴席上頓時傳來了一陣驚嘆之聲:“那可是現在都尋不到的寶貝了!”

阮暮燈聽到這聲聲驚嘆,也悄麽擡眼看去,卻見走上前去接酒的那“胡大真人”,居然是自家師傅蕭潇!

那人此時穿着他那件靛青道袍,剛剛蓋過耳朵的頭發用個發簪勉強盤了個小髻,裝出個道骨仙風的氣派來,只是頭頂卻突兀地豎着一對白白尖尖的耳朵,袍子下也露出一條毛絨絨的大尾巴——活脫脫便是一只狐貍精的模樣!

——他這是在幹嘛!?

阮暮燈簡直要驚呆了,直勾勾地看向禮臺,連掩飾都忘了。

所幸在場的賓客都已酒過三巡,耳酣面熱之際,又都好奇那拿出履水珠這麽一寶貝的“人”到底什麽模樣,誰都沒工夫關心在堂後站了許久的轎工們。

青年便看到自家師傅接了琉璃杯兒,朝新郎官一敬,頭一仰袖子一遮,做了個飲酒的姿勢,随後放下空杯,又道了兩聲恭喜,轉身往回走,還瞅了個冷子,隔了大老遠的朝阮暮燈這兒狡黠地擠了擠眼。

又過了一陣,時間已是淩晨四點,再過個把小時便要天亮了,這喜酒終于喝到散席,賓客們紛紛告辭,很快便都走了個精光。

阮暮燈垂着頭站在二十多個工人裏,見那背着新娘上轎的高大青年朝他們走來,右手拉着個十四五歲年紀的妙齡少女,右手拎着個銅鈴,一邊搖晃着,口中一邊念道:“……大夢未醒、好眠正酣,陰陽陌路、遠行無痕……你們都回去吧。”

說完,工人們便如同來時一般,兩眼無神面無表情,搖搖晃晃地轉過身去,如同山林間一群悄無聲息的游魂一般,沿着來時的路,慢慢朝着山莊走去。

阮暮燈走在隊伍最末,低着頭往前走了幾步,餘光卻瞟見似有紅霞一閃。

他腳步不停,只是仔細注意着身後動靜,原來是那青年挽着的少女,不知什麽時候竟然跟了上來,嘻嘻輕笑着,仿佛一只活潑輕靈的蝴蝶一般,在他身邊翩然轉了兩圈,又盯着青年俊美的側臉細細地看,直到終于看得滿意了,才紅裙一蕩,一陣清風似的隐進了山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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