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章、四、撿金06

阮暮燈和其他人一道,又在山上走了快一個小時,才終于回到了溫泉山莊,各自回了自己的住處。

青年剛推開門進了房間,便有人從身後伸手,扣住他的胳膊,他吓得猛一激靈,正要掙紮,便覺得有人湊到他的耳畔輕聲說道:“是我,別動……”

阮暮燈回頭,原來是蕭潇不知何時已經先他一步回來了,但卻仍然穿着那身靛青色道袍,頭上頂着兩只尖尖的狐貍耳朵,一條大尾巴左右撲棱,怎麽看怎麽不對勁兒!

……明明是和平日裏一般無二的長相,這多餘的耳朵和尾巴卻像是某種隐秘的暗示,竟然帶着難以形容的風情。

“這……唔!”

阮暮燈只說了一個字,便被蕭潇一把捂住嘴巴,拖着人在房間裏挪動了幾步,不容分說就親在了他臉上。

阮暮燈已經被他的師傅吓得不知該作何反應了,整個人呆若木雞,任憑對方随意擺弄。

蕭潇一只手捂住他的嘴巴,不讓他說一個字,另一只手卻利落地解了後腦那個小髻,散開頭發。

阮暮燈腦中一片空白,有那麽一瞬間,他以為自己在做夢——這些日子來剛剛萌生的那些不可告人的绮念,在這一刻變成了一場美夢,才會有現在這般美妙而迷離的幻景。

但蕭潇真的是在親他。

可憐青年素了小十八年,哪裏經歷過這般欺負!

“不、不要這樣!……蕭潇!”

阮暮燈滿臉羞紅,簡直就是手足無措了。

“阿阮……”

蕭潇湊到他耳邊,含含糊糊地從齒縫間擠出四個字:

“外頭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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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句話,仿佛一道驚雷在青年腦海裏炸裂開來,頓時将那些旖旎遐思都燒了個一幹二淨。

他像是斷了線的木偶般,猛然停止了掙紮,本能地張開了慧眼,朝着蕭潇指點的方向掃去,果然“看見”一道淡青色的人影徘徊在窗外,體态嬌小,應該是個女孩兒,此時正扒着窗縫,探頭探腦地往屋裏頭看,似乎正在窺視房間中這不可告人的一幕。

人影呈現出的淡青色的光暈,與他在弎子身上看過的十分類似,想來應該也是只修仙的畜生,只是顏色要淡上不少,顯然應是道行尚淺的緣故。

“一只小狐貍。”

蕭潇将嘴唇移到他的耳垂附近,他用氣音輕聲說道:“不要緊,等她死心了就好……”

蕭潇和阮暮燈一人主導,一人乖乖聽話,兩人又裝模作樣地親昵了兩分鐘,窗外那到淡青色的影子便翛然一閃,飛快地跑出了阮暮燈慧眼所及的範圍。

蕭潇爬起來,伸手打開了臺燈。

“好了,外頭那位已經走掉了。”

他抖了抖耳朵,又搖了搖頭,阮暮燈便只覺得眼前一花,對方頭上那一對毛茸茸的尖耳便“唰”一下不見了,再低頭去看他的道袍下擺,那大尾巴也一并消失了。

“你之前不是想知道,我們為什麽要在這兒多留幾天麽?”

蕭潇一邊說着,一邊開始脫掉他裝模作樣的袍子。

今晚是這片山林裏的狐仙嫁閨女的日子,百年難得一遇,這次正好讓咱們碰上,怎麽能不去湊個熱鬧?”

他大大方方的在自家徒弟面前換上便裝,一點兒沒有剛剛才把人折騰了半天後應有的尴尬。

“但凡妖怪們的婚喪嫁娶,人手不足的時候,經常就會找人類‘幫忙’。他們會找些住在附近的村民,用法術将人‘請’出來,替他們擡轎扛棺,運禮送奠什麽的。那些被他們‘請’出去的人,在山路上奔波一整個晚上,卻什麽都不會記得,等醒來的時候,只會疑惑自己明明好好睡了一覺,為什麽卻渾身酸痛,跟在外頭做了一夜苦力似的。”

阮暮燈轉開目光,不去看對方修長柔韌的身體。

他覺得蕭潇那膚色白得仿佛能在黑暗中發光,彎腰時肩背拉伸出柔軟的弧度,像嫩生生水汪汪的豆腐捏的。

“所以你特地多留了這兩天,就是為了帶我去見識見識山精野怪們的婚嫁風俗的?”

“怎麽,不是很有趣嗎?”

蕭潇笑着說道,手腕一翻,不知從哪裏摸出一個半只巴掌大的精致小葫蘆來,遞給自家徒弟,“不過,我為的其實是這個。”

“這是什麽?”

阮暮燈接過葫蘆,輕輕搖了搖,感覺裏頭有液體在晃動。

“來,快喝了它。”

蕭潇伸手拔掉葫蘆上的小木塞,托住青年的手腕,将葫蘆嘴兒往他臉上湊,“快快快,一口悶了!”

阮暮燈心頭疑惑,但叫他喝的人可是蕭潇——那個教他本事,替他打點,為他心疼,處處護着他,絕對不會害他的自家師傅。于是他也不管裏頭到底是什麽,只是聽話地含住葫蘆嘴,頭一仰便将裏面的液體喝了幹淨。

青年嘗出了酒的味道。

那酒水入口甘冽,帶着濃郁的果香和一點兒藥草的苦澀,剛一入喉,便覺得一股熱氣從腹中丹田燒起,直貫腦髓。整個人彷如醍醐灌頂一般,渾身說不出的暢快淋漓。

“這……是什麽酒?”

“猴兒酒,聽說過嗎?”蕭潇笑着答道。

阮暮燈點點頭。

《子不語》、《粵西偶記》、《南中志》、《酉陽雜俎》等書裏都有關于“猴兒酒”的記載。

相傳這是山中猿猴夏秋時節在樹洞中藏匿過冬的水果、花朵,卻不慎忘了這事,樹洞中的百果自然發酵,最後釀成醇厚濃郁的美酒。據書中所說,喝過猴兒酒的人,皆贊其“香氣溢發、酒色澄碧、甘芳無比”,雖酒味濃烈辛辣,但多飲不醉,且飲後令人心身輕快、通體舒暢、神智力清。

“現在這年頭,真正的猴兒酒,怕也就只有兩粵、雲貴一地的大妖們還能拿得出來了。”

“哦……”

阮暮燈眨眨眼,臉上露出疑惑不解的神色。

聽蕭潇這說法,青年不難猜到,這酒必然十分珍貴,想是涓滴難求。

但他這人一不嗜酒,二不懂酒,剛才那一口下肚,雖然的确品出了極是香醇馥郁的酒香,但要他仔細描述到底稀罕在哪裏,他卻說不出個門道來——以他對蕭潇的了解,這人絕不會只是為了讓他嘗一口稀世美酒,才特地來的這麽一出的。

蕭潇笑道:“這極品的猴兒酒,都是成了精的猕猴們釀的。釀酒用的果子、鮮花和靈芝,都是在深山密林裏靈氣濃郁的地方才能長出來的靈植,山精野怪們喝了能助其增進修為,而普通人喝了……”

他說着伸手點了點青年的鼻子,“剛才那一小杯,雖然不敢保證一定能延年益壽,但保你五、六十年內身強體健、百病不侵、精力充沛卻是絕對不成問題的。”

阮暮燈睜大雙眼,胸中熱意湧上喉間,他喉結滾動,聲音有些抖,“這麽珍貴的藥酒,你為什麽不自己喝了……”

“我又用不上這個。”

蕭潇毫不在意地擺擺手,尋常得就好像他只是給自家徒弟買了根冰棍哄他開心似的。

“而且我說了嘛,你這次吃了那麽大一個悶虧,一定要給你找補回來。”

他說着話,起身打開了窗戶。

此時天已經蒙蒙亮了,淡青的雲霧襯托着東面延綿而朦胧的群山輪廓,飄渺宛若仙境。

“之前我和鄧老夫人商量遷墳的事兒的時候,她向我提了個要求,說是無論如何不能遷出這片山頭。”

蕭潇向着東面那一線魚肚白的晨光伸了個懶腰。

“我問她為什麽,那老婦說,‘刺桐林子裏灰毛狐貍精下月初四就要嫁閨女了,我可是連賀禮都送過了,可非得在宴席上讨他們一杯猴兒酒喝!若是遷了山頭,有誰不認老身這禮單了,可不就虧大了!’”

“……原來是這樣。”

阮暮燈明白了,“所以你就惦記上那酒席裏的猴兒酒了。”

蕭潇點頭。

“不過這些精怪也是很精的,不會輕易邀請人類參合到他們的大事裏。還好我現在借體在一只狐貍身上,跟他們好歹算是同宗,要潛進去還不算太難……不過麽他們也是真夠摳的,一顆履水珠才換來一杯猴兒酒!”

“那履水珠……很珍貴吧?”

阮暮燈記得禮單報出來的時候,宴席上頓時驚嘆喧嘩之聲四起,“還有,我那時候明明看你舉杯了的,怎麽後來那酒又跑到葫蘆裏了?”

“履水珠嘛,雖然是十分難得,但也不過只有‘持之可行于洪波之上’這麽一個作用,能代替的法術多了去了,對我來說,其實沒多大用處,換了就換了呗。”

蕭潇說着,伸手在小桌上取了兩個小杯子,一個倒滿茶水,一個空着,倒了茶的杯子端在右手裏,空着的杯子反扣在左手掌心。

“至于那杯酒嘛,就這樣,瞧着。”

他說着一仰頭,右手杯子舉到唇邊,做了個一飲而盡的姿勢,然後将空了的杯子放下,同時左手一翻,掌中倒扣的那只瓷杯穩穩落在桌子上——裏頭滿滿的一杯涼透的茶水,連一滴都沒灑出來。

“稀松平常的一個五鬼搬運術,你以後也會學到的。”

阮暮燈剛才一直兩眼不錯地盯着蕭潇的一舉一動,卻根本看不出來,那茶水是什麽時候“挪”到另一個杯子裏的。

“真厲害!”他忍不住感嘆。

“雕蟲小技而已。”

蕭潇哈哈笑了起來,“本來麽就想去婚宴上讨一杯猴兒酒,順便讓你跟去開開眼的,沒想到你倒好,站在人堆裏都能招惹上一只小狐貍精!”

“不,我不是!我沒有!”

阮暮燈一聽這話,臉又紅了,不由自主地想起剛才兩人的舉止,蕭潇落在他耳鬓臉頰間濕漉漉熱乎乎的吻,“我沒招惹她!”

“可人家就是看上你了啊!”

蕭潇上下打量着自家徒弟。

面前的青年,即便只是穿着最樸素的t恤和松垮垮的棉質長褲,上面還蹭了在山林間走了一夜的露水和泥漬,但那寬肩窄腰、翹臀長腿的身材,還有那精致眉眼與俊俏鼻唇,真是怎麽看怎麽漂亮,簡直就跟個發光體似的,多麽落魄都無法掩蓋這人的天生麗質。

“可……”

青年臉上的紅雲一直燒到鼻尖,他輕聲嗫嚅道:“那也用不着演那麽一出麽……”

“畢竟狐貍精可是出了名的多情又癡纏的妖怪,雖然那只是個剛剛化形的小狐貍,但萬一人家就是認準你了呢?”

蕭潇倒是一點都不覺得尴尬,“所以還不如讓她以為你已經是我的了,根據這些精怪的規矩,若是知道已經有另一個大妖先下手了,她就不敢糾纏了。”

阮暮燈紅着臉聽完自家師傅的解釋,兩人又随便聊了幾句,天色已經亮得差不多了。

兩人出門洗漱的時候,外頭的工地也漸漸熱鬧起來,工人們一邊刷牙洗臉,一邊絮絮抱怨着自己這一覺睡得好累,睡了比沒睡還難受,而且更詭異的是,不知為什麽,昨晚穿在身上的睡衣睡褲都髒兮兮的,鞋子上還沾了泥土草葉,活像人人都穿着睡衣涼拖在山上溜達了一遭似的。

“蕭大師,這不會又是鬧什麽了吧?”

工頭将兩人拉到一邊,跟只驚弓之鳥似的,扯着蕭潇問道。

這人昨晚上也被狐妖給“引”出去了,毫無意識地在山裏走了半宿,現在只覺得腰酸背痛兩腿快要抽筋,渾身都很不得勁兒。他前些日子被工地上的怪事兒折騰怕了,好不容易消停了幾天,現在又遇上怪事,自然又是害怕又是擔憂。

“沒事沒事!”

蕭潇拍着胸脯保證,“絕對沒問題,你們這山莊坐北朝南,前引活水,背倚靠山,風水好着呢,以後一定會客似雲來、生意興隆的。況且……”

他說着,湊近工頭耳朵,小聲說道:“你們可是在鄧老太太那兒挂了號了,相當于認了個‘保家仙’,只要逢年過節記得她老人家的供奉,以後有哪個不開眼的小鬼敢招惹你們?”

“原、原來如此!”

工頭給蕭潇說得一愣一愣的,對着兩人又是一番千恩萬謝,又親自開車,把人載到十五公裏之外一家挺有名的農家樂裏,請他們吃了一頓地道的蟲草海狗魚和蒼梧紙包雞,随後将兩人載到l市機場,待貴客們過了安檢,才回去繼續忙他工地上的活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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