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紅樓夢(四)

倒不是賈瑞意志不堅定, 只是這件事就像是賭博,一旦陷進去, 就拔不出來了。他如果不順着馬道婆的話來說,甚至都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麽辦。于是他發洩了一番, 就假意就坡下驢。

“附身在你祖父身上的邪煞太過強大,我只能只這樣, 我就犧牲一下, 假裝嫁與你祖父為妾……”

馬道婆的話還沒說完, 賈瑞就瞪大了雙眼,大聲道:“什麽?!”他驚恐地看着馬道婆, 這老婆子不會也瘋了吧?

“我還沒說完呢,你急什麽。”馬道婆年紀也不小了, 因為害羞, 語氣裏都帶了嗔怪之意。

賈瑞面上崩潰, 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如此賈瑞給吓住了之後, 馬道婆可以說自己的計劃了:“我過去呢, 就借着給你祖母沖喜的名頭。”

賈瑞撇嘴, 心道:“這可不是沖喜,而是要氣死我祖母啊。”

馬道婆不知道賈瑞的腹诽, 接着說:“而且我和你祖父親近了, 也可以趁機親自除煞,以絕後患。怎麽, 你還不樂意?那行,我是不管了, 就讓那煞氣弄你們個家破人亡好了。”

一聽到家破人亡,賈瑞的心就咯噔一下,他瞬間就想起了街坊四鄰的閑言碎語。思及此,賈瑞拉住了馬道婆的袖子。

“我祖父那人最講規矩了,你讓他年老納妾,還是納你這樣的,他肯定不會同意的。”賈瑞想到祖父微笑着讓他跑一百圈的模樣,就打了個冷顫,現在的祖父似乎比以前還要恐怖。

“我這樣的怎麽了?嗯?什麽叫我這樣的?想當年我也是十裏八鄉一枝花,多少求娶的人把我家門檻都踩破了。別的不說,光是我能帶進你家的嫁妝就不少于這個數。”馬道婆得意洋洋地伸出了五個手指頭。

“五百兩銀子?”賈瑞吞咽了一下口水,不敢置信地猜測道。他們家可遠遠比不上寧榮二府,而且他祖父對他管教很嚴,從不肯多放月錢,他長這麽大以來連五十兩銀子都沒見過,更別提五百兩了。

馬道婆撇了撇嘴,又甩了一下五根手指。

“五千兩!”賈瑞小聲驚呼,心髒也怦怦直跳。他沒想到自己的祖父臨老了還有這麽大魅力。

“五千?”馬道婆不屑地哼哼,“五萬。”

“五萬?!”賈瑞“呃”的一聲,倒吸一口涼氣,白眼一翻,厥過去了。沒過多久,他艱難地起身,緊緊抓住馬道婆的手,他嘴皮子上下發顫,半晌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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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道婆嘲笑道:“瞧你沒出息的樣兒,要是我将來沒有子女,我那嫁妝可都是你的了。”馬道婆雖然這麽說,可是心裏打定了主意進了門就弄些符咒來求子的。古時候人都成親早,賈瑞是十二三歲的少年,他的祖父賈代儒也不過四五十歲而已放到現在還能被叫一聲大叔。周文成了賈代儒之後,通過吐納鍛煉,顯得更加年輕,馬道婆可抱着老蚌生珠的美夢呢。

賈瑞的心裏開始天人交戰起來,一頭是中了邪一樣溫柔的祖父,一頭是五萬兩銀子,就算把他自己賣了,也值不了那麽多銀子啊。沒想到祖父的桃花運這般旺盛,還是朵金花。不行不行,賈瑞扇了自己一巴掌讓自己清醒清醒,敢把祖父給賣了,豈不是找死嗎?他幾乎用盡了自己一生的自制力,才拒絕了馬道婆誘人的提議。

賈瑞頭一次義正言辭地說道:“不行,沖喜是假的,成親也是假的,你怎麽能當真呢?”賈瑞小哥昂着腦袋,終于有了些周文期待的氣魄。

馬道婆見賈瑞已經拿定了主意,此路不通,眼珠子一轉,笑道:“我開玩笑的,你還真信,哈哈哈。我可是道婆,要一輩子侍奉神靈的,怎麽可能還俗出嫁?而且五萬兩,你覺得我可能有嗎?”

馬道婆向來善于揣摩人心,察言觀色,她如此這般地和賈瑞說了一通,說得賈瑞連連點頭。

二人定下計策,賈瑞先小跑回家。他回到家中,家裏已經有了不少人了。不大的堂屋裏人都坐不下。賈瑞看到榮國府有頭臉的下人正在和祖父說話,就默默地站在了祖父的身後不說話。

“二老爺聽說您家中有事,就派我過來瞧瞧,看有什麽地方能幫得上忙的。大家都是同氣連枝的親戚,要是需要人參、山藥之類的藥材,只管去府裏要就是了,千萬不要客氣了……”賈政派來的是賈家最為受寵的管家周瑞,他嘴皮子十分利落,噼裏啪啦說了一通。周瑞心裏暗道這家人真不知禮數,他都來了這麽久了,連杯茶都不知道端來,弄得他怪渴的。

賈代儒家家風清正,沒有那些婢女丫鬟,賈瑞年紀也小,對這方面思慮不周。周文看也不看來人,直接吩咐賈瑞:“瑞兒,去端杯茶來。”

賈瑞恍然大悟,趕緊去沏了茶,端了一杯先往客人那裏走去。可是當賈瑞經過周文身邊的時候,周文長臂一伸,就直接将茶杯攔截了下來。

那速度簡直快如閃電,反正下一秒,大家就只能看到周文優哉游哉地坐在那裏喝茶,姿态優雅,就連周瑞都不得不為周文的風度儀容贊一聲好。

周瑞出去到哪裏不被人高看一眼,如今竟然被賈代儒如此輕慢,不由心中惱火,嘴上還好聲好氣地說道:“都是奴才的不是,若早知道老爺口渴難耐,合該我替老爺端茶送水的。”

“瑞兒,按照族裏輩分來說,賈政他該喊我什麽?”周文還是晾着周瑞,只不緊不慢地一邊喝茶,一邊和賈瑞聊天。

賈瑞:“叔父。”

周瑞滿不在乎地想着,不過是政老爺同族的叔叔罷了,又不是寧榮二府裏的,擺什麽長輩的架子,咱們可不吃這一套。

“那我之前替寶玉那孩子開了蒙,也算是他的先生。瑞兒你說是嗎?”

賈瑞點頭,時人最重師道傳承,所謂一日為師,終身為父,賈家家塾裏的學生在祖父面前都得畢恭畢敬。不過家塾裏面的事情只不過是祖父拿來解悶的,平日裏也不在意,今日怎麽又說起這事來?

“老爺,我也是賈家有頭有臉的人物,說句不客氣的話,若不是政老爺特地吩咐,我哪裏有這閑工夫來您這裏喝杯茶,歇歇腳。政老爺公務繁忙,家裏的琏二奶奶操持教務,別的老的老,小的小,實在是脫不開身。”周瑞想着這賈代儒肯定是覺得賈家輕視他了,才故意找茬,他就幹脆把話給說白了,若是對方給臉卻不要臉,哼哼,他周瑞有的是本事臊得對方沒臉見人。

“哎呀,都是我口誤,老爺您一心讀聖賢書,自然體會不到公務繁忙的情形了。”周瑞也知道賈代儒考場失意的事情,故意小刺了一句。

“主子家說話,有你插嘴的地方嗎?”周文終于賞給了周瑞一個眼神,輕飄飄的,仿佛周瑞在他眼裏連只蚊子都不是。其實賈家來不來人的,周文倒是無所謂,只是他着實看不慣對方施恩一樣的神情态度,才故意晾着對方。

周瑞向來當二主子當慣了的,被周文說了一句重話,就臉漲得通紅,僵硬說道:“既然如此,那我不敢打擾,就先行告退了。”

“嗯,順便告訴你政老爺,我也不是乞丐,還要我親自上門讨要藥材才給嗎?要是真心想幫助我夫人治病,就該直接送來藥材。下回,至少換個懂規矩的奴才。”

周文說完,周瑞怒極,冷冷道:“政老爺一番好心,竟然被曲解成這樣,真是、真是……”周瑞輕蔑地環視了周文的布置,這樣的屋子,連他們家給下人住的地方都不如呢。別看周瑞在賈家當下人,可是人家出了賈家的門,也是前呼後擁,奴婢環繞的老爺,家底殷實得很,“放心,我肯定會把您說的話轉答。”看到時候政老爺辭了你這個可有可無的西席先生。

周文笑了笑不說話,任由周瑞氣呼呼離開。賈瑞倒是有些着急:“祖父,您怎麽得罪了周瑞啊,你可知道他在賈家最受寵信,家裏的姑娘們都不敢惹呢。你招了他,家塾的事情可能就要黃了。”一方面賈代儒在家塾教書,可是他們一家最主要的收入來源。一方面賈瑞特別期盼着能去家塾裏玩耍幾天,他在家裏被拘着讀書,倒不如家塾自在,裏面的人也都是壞小子,讓賈瑞十分羨慕他們的放縱。

“你祖母病者,我哪有心情去教書。”周文找了借口說道,實際上是他不想和家塾的人牽扯太多,學校在他心中是多麽神聖啊,可是賈家家塾卻藏污納垢,令人不堪。

“說起祖母的病,我倒是找人得到了各法子,祖父可願意一試?”賈瑞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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