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紅樓夢（八）
馬道婆太過自信, 将自己幹的“好事”全部都記錄下來，方便了幫助周文二人洗脫罪名。再加上賈家的名頭在京城還是有些用處, 府衙也不會可以為難，案子查清了之後, 府尹大人就直接宣布道：“好了，你們可以回家了。”說這句話的時候他同情地看着周文, 他覺得周文真是倒黴, 人在家中坐, 禍從天上來，差點被一朵爛桃花砸個頭破血流。
賈瑞傻乎乎地張着大嘴。他們這就能走了？話本裏的屈打成招、殺威棍什麽的呢？不三四次過堂審問嗎？那他剛剛那一番唱念做打, 涕淚橫流，豈不丢死人了？果不其然, 賈瑞一扭頭, 他祖父用嫌棄的眼神看着他, 就連外面圍觀的普通百姓看着他的目光都充滿了慈愛。
因為一場烏龍案子, 周文算是另類的揚名了, 畢竟不是哪個上了年紀的老男人都能讓母胎單身三十多年的馬道婆春心萌動的。有不少好事者偷偷摸摸地跑到賈家院外爬牆頭, 專門為了看傳說中的賈先生，弄得周文不勝其煩, 平日裏最喜歡的院中打拳活動都被迫取消了。可是當他單手拿着書卷看書時, 牆頭也會傳來驚呼抽氣聲，他只能門窗緊閉, 連透口氣都成了奢望。
心氣不順的時候，就欺負一下賈瑞, 已經成了周文僅剩的樂趣了，賈瑞苦不堪言，從大牢裏出來後又瘦了兩三斤。這時候，賈政再次親自登門了。賈政向來注重面子情，周文無罪釋放之後，他為了表示自己的親近之意，帶來了不少珍貴的禮品，甚至表示要重新請周文去賈家家塾教書，免得外面人說他翻臉不認人。
這一次，賈政姿态擺得很低，周文就坡下驢，答應了回家塾繼續教書的差事。至少在家塾裏可以躲開外面的紛紛擾擾。賈家家塾的地理位置算是很好了，據說是第一任的寧國公和榮國公共同出資，在城內幽靜的地段置下的産業，專門用來請族內的子弟們一通接受最好的教育。該學堂距離兩府非常近，距離周文的住處也不遠。
然而第一任的寧榮二公重視對子弟的培養，可是之後的管事者卻越來越不重視這一塊內容。雖說寧榮二府的少爺們按照規矩也都來這裏讀書，卻也只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荒廢學業，就連賈政都不在意，更別提其他幾位主子了。
因為數日沒有先生，家塾內都快翻天了，周文拿着書本，大老遠的就能聽到小孩子興奮的尖叫聲。嬰兒肥臉成功瘦身的賈瑞少年也暗自興奮，他倒不是玩性大起，而是想着未來能有小夥伴和自己一起倒黴，那真是太好了。
周文剛踏進門檻，屋內瞬間一靜。大大小小十幾個孩子跟一群傻乎乎的羊駝一般，支棱着腦袋看着周文，作鳥獸散，老老實實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即使賈代儒不怎麽管家塾裏的孩子，學生對先生還是有種天然的敬畏，怕得很。他們個個手裏抓着書，大氣不敢喘一下，戰戰兢兢地期盼着周文不要發火，要知道原本的賈代儒特別注重規矩，要是犯了錯的可是要打手板挨揍的！
周文揚起溫柔的笑容，眉眼彎彎，儒雅的大叔模樣讓人不由得親近起來。鹌鹑們悄悄松了口氣，也跟着周文一起嘿嘿笑起來。只由賈瑞陰險地偷樂：“這群單純的笨蛋，有時候越是溫柔的人越是可怕。”
賈瑞憑借自己的經驗有了高人一等的優越感，輕蔑地看着底下的凡人，他現在已經不屑于和曾經的小夥伴為伍了。下面的人看着賈瑞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對方在鬧什麽。這群人平日在家裏也都是當爺的，先生家的窮小子賈瑞非但不讨好他們，還敢小瞧他們，這讓他們老大不爽，卻也只能忍着。
賈瑞比這群人的年紀略大一些，一方面是來家塾學習，一方面也是周文的助教，負責跑腿幫忙。賈瑞現在學得特別有顏色，又是擦桌子，又是端茶倒水的，讓自己祖父直接坐下就好。
周文伸出手：“把家塾的名單拿過來，老夫要看看哪些人沒到。”賈瑞把名單交給周文，自己到課桌前坐下。底下一片交頭接耳的聲音，原本家塾裏是二三十個人，先生不在的幾天，漸漸地有一半都不來了。周文拿出家塾內學員的名單，一個個挨個點名。
賈寶玉坐在賈老太君最寵愛的孫子，他的名號自然排在最前面，當然，周文喊了三聲他的名字，也不可能有人回應。緊接着又有幾個不認識的人也沒有來。點名完畢，周文問家塾裏的人：“這些人為什麽沒來？無故曠課嗎？”
有想讨好賈寶玉的人，直接站起來找借口說道：“先生，您知道的，寶叔叔他身體虛弱，今天也告假了。”
“對啊對啊，我們可以作證。”因為賈老太君對賈寶玉的偏愛，他們賈家的旁支都被耳提面命要讨好寶二爺的。
“是嗎？”周文也不惱火，直接親熱地說道，“正好今天也沒有什麽特別安排，咱們直接去榮國府上探望生病的寶玉好了，順便幫他補上落下的功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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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一席話激起千尺浪，吓住了信口胡說的一幹人等，他們說了謊，哪裏敢跟着周文上門探病。一個個支支吾吾，就是不肯答應。
“怎麽，不敢去？那你們的意思就是賈寶玉無故逃學喽。”周文右手托着下巴，逗弄這群小屁孩，看他們如何處理。
同學們一個個冷汗直冒，賈瑞看得發樂，當他自己被祖父折騰的時候，很不好受，但是看祖父折騰別人，還是很有樂趣的。
“不，不是的，寶二爺他、他、他就是偶感風寒，這會子喝了姜湯，發了汗，應該就好了，不用去探望，他明天肯定能來家塾讀書。”
“你們的同窗之誼丢了？什麽叫做不用探望？要知道風寒一不小心可是會要人命的。”周文佯裝着急擔憂的模樣，硬是将那幾個替賈寶玉打掩護的家夥拉着一起去榮國府拜訪，弄得他們欲哭無淚。最後周文還吩咐道，“我看大家精氣神都挺好，最時候活動一下筋骨了，瑞兒，你負責看着他們鍛煉一下身體。”
“是！”賈瑞挑戰反射地立正站直，接下任務，不用周文多吩咐，他知道，要是不讓剩下的學生們留點兒汗水，他賈瑞就要流淚水了。所以周文走後有人偷偷給賈瑞塞銅錢的時候，他第一次堅定地拒絕了。
周文帶着幾個小孩往榮國府走，可是半路上他們竟然因為太害怕，竟然想悄悄逃跑。可惜周文長臂一攬，直接抓住了四個，他們掙脫不得。
“先生，我們錯了，您就饒了我們吧，我們再也不敢了。求求您了。”這些都是男娃娃，卻一個個都雌雄莫辨，眼眶泛淚的時候，竟然有種梨花帶雨的嬌弱美感，差點兒沒閃瞎周文的眼。都說現代男孩越來越女性化，缺乏陽剛之氣，這賈家家塾裏的孩子們也有過之而無不及吧。
這種情況，周文寧願他們直接掙開逃跑，也不想他們嬌滴滴地哀求，這一身娘氣，比之前的賈瑞還要嚴重。周文實在是沒辦法拒絕，就幹脆放他們離開，讓他們通知其餘幾個沒上學的小子明日準時上學，否則後果自負。
最後，周文只好自己一人登門拜訪，他倒要好好瞧瞧這十天裏九天半都不上學堂的賈寶玉是個什麽模樣。因為賈代儒的塾師名頭在賈家還是管些用處的，至少賈政那裏很重視，多以周文并沒有被為難，就到了賈母的院子裏。
賈寶玉年紀也不小了，卻還是睡在賈母的院子中，大小丫頭數都數不清，是個典型的奶寶。好在賈代儒本身輩分高，和賈母的丈夫是一輩的，才能直接上賈母的院子裏抓人。
周文距離賈母的院子越近，在耳邊的聲音就越清晰，就是他在世界夾縫中聽到的悟空的喊聲。難不成悟空就在賈老太君的院子裏？
“師父，你在哪裏啊，俺想你了……”悟空的說話聲低沉而又落寞。
周文已經不需要前面的小丫頭領路了，他直接尋着悟空的聲音走過去，繞過垂花拱門和灌木叢，就看到了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少年正圍着小美女獻殷勤。那聲音就是小少年身上傳來的。
“悟空！”周文動情地喊了一聲。
然而小少年扭頭看過來，表情裏卻是慢慢的疑惑，似乎不明白周文在喊什麽。而那個嬌怯的小美女見陌生人來了，只悄悄用小少年的身子半擋住自己，然後偷看周文。
“先生，您來這裏不是找老爺的吧？”小少年，也就是賈寶玉牙齒發顫地說道。
周文的目光鎖定在賈寶玉的通靈寶玉上，漫不經心地回答：“不，我是來找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