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十八分甜

陸眠星悠悠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三天後。

病房裏的窗簾半掩着, 清晨的光線柔柔地落在病床邊桌上盛放的向日葵, 一大簇的向日葵大臉盤子擠在一起懶懶洋洋朝向外邊的太陽,舒展枝丫。滿眼燃燒起來的黃給死寂的病房添了幾分熱烈的意味。

陸眠星眼皮動了動, 悠悠轉醒的時候正看見窗口那一大簇仿佛燃燒起來的向日葵,滿眼的黃, 沖撞進了淺淺的眸間,有些許安慰到心裏的感情。

陸眠星舒了口氣, 視線沒離開窗臺的那一大簇懶悠悠曬太陽的家夥。這些家夥即便是關在這枯燥無味的病房裏, 也本能地對病房裏一切事物都不關心, 只關心窗外的太陽。唯有太陽是它們的向往,希望。

就像梵高畫中的向日葵, 熱烈,富有生命力。

屬于向日葵的季節是夏季啊。陸眠星想。

想着, 陸眠星視線輕飄飄往外看了一眼, 樹上的葉子都差不多掉光了, 是提醒人們要入冬了。

頭突然因為胡亂竄的想法疼了起來, 陸眠星吃力地擡起手按了按隐隐作疼的頭,重重倒吸了口氣。

徹底失去意識之前, 陸眠星确定是聽見了薄桢言的話。

絕對不原諒她。

才不會。

陸眠星如此确信地松了口氣,因為她醒過來了。

盡管那一個瞬間這麽黑暗,但她還是能想起放在她手裏那溫熱的奶茶,和些微苦澀的氣息。在兩難抉擇之下,她最後沒有做錯決定。

陸眠星心情突然雀躍起來, 視線瞥向擺放着的向日葵,那種獲得新生的感覺愈發劇烈。

就好像,這一切的好心情都拜窗臺向日葵所賜。

陸眠星撐着手準備換個更好欣賞向日葵的角度,還沒有進一步動作,就被另一人搶先,枕頭墊起高度,扶着陸眠星起來。來人過來的時候很急,從門外帶進來一絲風,風裏是特有的薄荷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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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眠星意識到是薄桢言,杏眸裏點了水光,唇角的弧度微揚,直接雙手攬住薄桢言的腰間。在室內薄桢言只着一件絲質襯衫,擦過單薄衣料,絲質的衣料順滑,陸眠星的手輕輕地環過薄桢言的腰間,不過須臾之間。

薄桢言似乎沒猜到陸眠星這樣的舉動,直接被陸眠星抱了個滿懷,被陸眠星手蹭過的皮膚隔着單薄的衣料燙起來,動作很輕微的一滞。倏爾,又恢複如常,手輕輕攬着陸眠星,小心翼翼地,似乎是怕因為不知輕重把懷裏的人弄碎了。

在陸眠星面前,薄桢言覺得自己就像啞劇裏的人物,因為言語笨拙老是把事情越弄越糟,所以恨不得把整顆心都捧給陸眠星看,看一看,他越是努力就越是适得其反,陷入一種不可說的循環裏。

啞劇其實是一場喜劇,他作為啞劇裏的人物卻那樣真情實感地揮灑着自己的悲傷。他像瘋一樣在表達他壓抑的情緒,劇外的人只是覺得他那種真摯的樣子意外的滑稽,可笑。

劇外的人不知他所有的情緒,無關快樂悲傷。

沒有人能描述心裏悄然生長的那種失而複得的感覺,薄桢言不知道他該感謝誰。

人生最忌諱大悲大喜,人們總是恨不得一生平平凡凡喜樂平安。上一秒還覺得自己失去了全世界,下一秒卻發現那個全世界在擁抱自己。

薄桢言正在經歷這種大悲大喜。

“怎麽不說話?”

薄桢言意外的沉默讓陸眠星忍不住多想了些,是不是她太主動吓到薄桢言了。

陸眠星側過頭,試圖看見薄桢言的神色,沒成功。

又問了一句:“薄桢言?”

陸眠星感知到抱着的力度收緊,聽見耳後慢慢吐出一個字:“嗯。”

原本的清冷聲音破碎不堪,被替代的是一種半嘶啞半用氣音答應的聲音。

盡管不知道這三天三夜發生了什麽,薄桢言的聲音聽起來很疲憊。就這樣抱着陸眠星,薄桢言好像放空了最後一點的精力,放松下來。

陸眠星剛醒身體還虛着,沒有力氣推開薄桢言,也任由薄桢言這樣抱着,只是還在說話,似乎是在告訴薄桢言自己還存在。

“窗臺的向日葵很好看。”

“我很喜歡。”

“還有你,我也很喜歡。”

“……我不是故意跳海的。”

跳海。

耳尖敏感地捕捉幾個字眼,薄桢言的身體微不可察地一滞,仿佛又被拉進當天的回憶裏,近乎于他世界崩塌了的回憶。

不知道又在心裏下了多少次決心,才能繼續這個話題。薄桢言垂眸,許久才道:“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我想告訴你的事。”

“我不需要知道。你太重要了,這些事就變得沒這麽重要了。你明白嗎?”

薄桢言聲音喑啞,在陸眠星耳邊輕輕地說,呼出的熱氣讓陸眠星耳廓隐隐發熱,更堅定了陸眠星要說出來的想法。

“有些事,我要說清楚。真的很重要。”

“沒有事比你還重要了。”現在,陸眠星還在他面前就足夠慶幸了。

陸眠星問:“那你說不原諒我的事也不重要了嗎?”

薄桢言壓着情緒,又深深吐出一口氣:“是。”都沒你重要。

“那你暗戀我這麽多年的事呢?也不重要了嗎?如果我讓你不要喜歡我了,也沒關系嗎?”

陸眠星輕輕松松地問出口,薄桢言卻不能輕松地答。

這是屬于他的獨角戲,是他可觸不可及的夢。多年積累下來的執念,喜歡,小心翼翼是組成他的一部分,他對陸眠星的喜歡融入血肉,刻于心頭。

那獨一份的存在,怎麽會不重要?

但薄桢言又出聲,回答:“是。”

薄桢言應得輕巧,讓陸眠星一怔,無處言說的生氣從心頭增長,卻聽見薄桢言下一句話。

“我暫時做不到,但是我會克制。”

“在我沒克制成功的時間裏,也別離我太遠。好不好?”

“我會盡力将我的愛維持在不讓你厭煩的程度。”

不及你重要的事裏,也包括我微不足道,對你造成困擾的愛。所以我會克制着不喜歡你,不讓你厭煩。

陸眠星突然沉默了,她分明感受到薄桢言那份小心翼翼,是撕開僞裝,鮮血淋漓的樣子。薄桢言可能比她自己還要愛她。之前的她卻把自己關在不和任何人溝通的玻璃器具裏,一邊悲悲戚戚,一邊忽略薄桢言的愛。

喜歡是肆無忌憚,但愛是克制。她喜歡薄桢言,薄桢言卻愛她。

陸眠星收住即将落下的淚,把薄桢言的腰身摟得更緊,輕輕地,“薄桢言。”

“嗯。”

“我想看向日葵,你會陪我等到夏天去看嗎?”

“會。”

“那在夏天來臨以前,你都喜歡我好不好?”

“……好。”

“夏天以後也要喜歡我。”

“好。”

“我還有一句話想說。”

“以後的以後,都只能喜歡我。因為我只喜歡你。”

所以你也只能喜歡我。陸眠星臉埋在薄桢言頸窩裏。

這樣自私的話,我只說一次。

當她回握薄桢言的那一刻,薄桢言看向她眼底,捕捉到那一絲感謝活着的笑意,就明白一定是發生什麽事了。

陸眠星送進醫院的那一天,陸眠星的父親回國了。

那是他第一次看見陸眠星的父親,還有他的整個家庭——一個很美滿的家庭。

甚至在意外之中看見在孤兒院領養陸眠星的老夫妻照片。

一切毫無章法的事情被理清,串起了脈絡清晰的事實,真相就近在面前。

可薄桢言看着加護病房裏奄奄一息的陸眠星,慌亂得一點辦法也沒有。

他不能替陸眠星責怪任何人,也不能替陸眠星原諒任何人。

他等着陸眠星醒來做決定。他得等,還必須要等到。

幸好他等到了。

薄桢言挑着幾件不太重要的事跟陸眠星說,說的時候小心翼翼,生怕陸眠星情緒太過異常。

但陸眠星反而眼睛亮亮地看着他。

薄桢言都差點懷疑自己臉上有向日葵,終于,他半無奈半笑:“陸眠星,你在聽嗎?”

陸眠星心不在焉地點點頭,顯然是沒聽進去。

她問:“你國賽怎麽樣了?”

被陸眠星這樣一問,薄桢言才想起在陸眠星昏迷中已經舉辦完的國賽。

一切都忙裏忙慌,薄桢言雖然心裏一團糟,面對專業的事還是沒馬虎,擠着時間安排好一切,在比賽期間也沒出什麽纰漏。

“還算順利。”薄桢言顧慮陸眠星的情緒,沒往細了說。

陸眠星嘆了口氣,話裏有點遺憾:“想象不出你拿金獎的樣子。”

陸眠星跳竄的思路薄桢言倒是沒猜到,本來要出口的話一頓,改口:“你想看?”

“嗯。就覺得肯定特別好看。”陸眠星點頭。

薄桢言這樣的人認真起來肯定像光一樣,讓人移不開眼。

陸眠星半靠在病床上,還真認真思考了下薄桢言的樣子。

有些男孩子,就是那種即便得不到多看一眼那也是好的的存在。

“我轉系了,所以沒有下次了。”薄桢言不忍打破陸眠星的想象,但還是如實說出自己的情況。

“轉系?什麽系?”

“醫學系。”

陸眠星一瞬間腦海間出現了薄桢言穿白大褂的樣子。

艹,禁欲系薄桢言。

陸眠星一下推翻了自己的想法。什麽狗屁得不到就要多看一眼。

有些男孩子,就是要得到。

作者有話要說:  少了個測繪系男友,這不醫學系男友來報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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