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為美色惑

康闵陶回到家時,天尚未完全黑,正是各種蚊子逞兇的時候,它們在人的耳邊飛着、繞着、嗡嗡叫着,有些不叫喚的,已經叮了一管子血,漲得周身通紅。

“大小姐回來了。”

家裏的奴仆小跑着禀告,家主康文奭揮揮手,趕跑一只亂飛的蚊子,又振振袖子,走到庭院裏。三年前,康家老太爺酗酒引發舊疾,一命嗚呼,身為長子的康文奭正式成為一家之主,這位新家主當年不過三十九歲。

很多人看來,這位相貌平平,甚至資質也平平的康家之主并不是個合格的家主。他對外太過溫和,對內又太過嚴厲,唯獨對待唯一的女兒亦是長女康闵陶,則顯得太過寬容,乃至于縱容。

有人因此放出話來,說相貌平平的康文奭不可能生出那樣漂亮的女兒,康闵陶未必是康家血脈,甚至臆測康文奭對其女的真實态度——這些人既忽視了康氏祖上多美男子的事實,又忘了康文奭的妻子成君娥是一個怎樣的美人。

康文奭對此毫不在乎,他還是像從前一般寵愛唯一的女兒,允許這個女兒做了不少“出格”的事,在外人看來簡直匪夷所思。

“爹,”看到庭院裏的父親,康闵陶輕輕喚了一聲,聲音清脆,絕不是乖女兒該有的姿态。

“今天,回來得晚些。”

就算是責備的話,康文奭依舊說得和顏悅色,絲毫不損壞慈父的形象。

“遇到一個貴客,所以晚些。”

康闵陶這樣解釋,康文奭也不追問,只說一同用晚飯。康文奭有四個孩子,康闵陶是長女,十九歲,長子康闵熙十七歲,次子康闵煦十五歲,少子康闵生十二歲,此時都齊了。

飯後,康闵陶說該給康闵熙說親,康闵熙抱怨道:“長姐到現在也沒嫁人,卻來催我成親。”

康闵煦道:“這洵都方圓百裏,哪個入得長姐的眼?大哥長得醜,宜娶個親,為長姐探探路。”

最小的康闵生插嘴道:“主上到洵都祭祀,随從裏有好些公子哥,都是勳舊子弟,為何不讓長姐瞧瞧?”

康闵熙道:“那些個公子哥,一張臉比女人還白,如何配得上咱家的人?”

“好了,不許吵了,都會去做自己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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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平日裏,康闵陶總是要加入弟弟們的争吵中,把他們說得片甲不留,今日卻沒那個心情。康家三兄弟注意到長姐的異樣,躊躇着,都不肯走。

“闵熙,你的劍練得怎麽樣了?”

康闵熙臉色一黯,立刻垂首道:“馬上去練劍。”

說罷,後退幾步,然後逃命似的溜了。康闵煦見狀,立刻推說自己回去溫習白天讀的書,退了出去,只剩下最小的康闵生,晃着腦袋瞧了四周,默不作聲地退下。這樣,屋子裏只剩下康文奭夫婦和康闵陶。

“爹,娘,女兒有話要說。”

康闵陶一反常态,鄭重其事地說道,康文奭夫婦對看一眼,都有些疑惑。

“女兒今天,見到了主上。”

康文奭夫婦都被女兒的話驚到,神煚到洵都,并未單獨召見過洵都舊族,康闵陶這樣說,必有隐情。

“是偶然相遇,”康闵陶面前浮現神煚的臉,“當時,主上身着便服,只帶着一個護衛、一個女官。這樣相見,女兒也吓了一跳。”

康闵陶目光中滿是堅毅,她接着道:“雖然我們之前做了準備,還是沒能如願。如今偶遇,可見天意如此。重振洵都康氏,想來已不遠。”

康文奭看着信心滿滿的女兒,也被她的鬥志所感染,只是道:“若是天意,自然該順天而為。只是,康氏一族想要進入廟堂,阻力不小,還是要謹慎,慢慢來。”

對于洵都康氏而言,曾經最大的阻力就是桓氏。現在,康氏代表着洵都舊族,桓氏代表着北遷之族,意義已大不一樣。

康闵陶點點頭,她說要跟母親成君娥單獨待一會兒,母女倆便入了內室。

“陶陶啊,你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

“怎麽會?”康闵陶臉上一紅,卻是垂下頭,想着心跳加速的那一刻。要怎麽說,對多少美男子無感的她,會在見到一個女人時有了異樣的感覺。

非要說的話,不就是為美色所惑嗎?

成君娥把女兒拉近,輕輕道:“為娘知道,你的挑剔,不過因為沒遇到合适的人。若是能一見鐘情,也是件好事啊。”

康闵陶得到母親的鼓舞,擡起頭,看着母親的眼,嘴唇動了動,還是垂下頭,“我也不知道,只是突然間有了好感,說了幾句話,又覺得不是那樣。”

那個人是至高無上的神尊,還是個女人,她真能對一個女人産生那種感情?也許,只是一時的好感罷了。

“感情,就像窗戶紙,捅破了,才知道有沒有。”成君娥撫着女兒的長發,輕輕問:“那個人,是誰呀?”

康家母女,從來不會藏着太多心事。康闵陶伏在母親懷裏,短暫的沉默之後,她重新坐好,看着母親,緩緩道:“是主上。”

成君娥的臉色在短時間內發生了多次變化,最後變成淡淡的擔憂,“你可知道,主上身邊有多少雙眼睛?”

康闵陶對上母親的眼,語氣堅定地說道:“女兒知道,這是很危險的事。可就是在那一瞬間,那是從來沒有過的感覺。女兒只是想試試,這種事情,也得兩情相悅啊。”

成君娥看到女兒臉上痛苦的表情,她于心不忍,“那位主上,養尊處優,恣意妄為,外邊有許多傳言,你也是知道的。”

康闵陶知道母親暗示的是什麽。關于神煚,外邊傳說這位神尊沉迷于享樂,嘗試各種玩法,終于到了百無聊賴的境界。還有人說,神煚對于美男子已經厭倦,對于美人還抱有一絲興趣。

“娘,你放心,女兒有分寸的。”康闵陶想起有關神煚的傳言,對比相見時的情形,又變得信誓旦旦。

陷入感情漩渦的人,又怎麽會記得分寸?成君娥作為過來人,免不了憂慮,尤其是看到女兒的樣子,又想到康氏一族正在做的事,更擔心女兒走偏了。

“陶陶啊,這麽多年來,勳舊子弟的關系,多半是考慮家族利益。你若是因為康氏一族才——”

“娘——”康闵陶堅決地打斷了母親的話,她明白母親的擔憂,可她不願這麽想。家族利益和個人情感,在理想的時候,還是分開比較好。

“我能見到主上,是天意,天意不會騙人的,對嗎?”康闵陶胡亂揪出一個權威,她拉着母親的手,“您放心,女兒什麽時候虧待過自己?”

這樣雜七雜八地說了許多,好容易把成君娥勸得不再言語,并且保證不向其他人透露這個消息。康闵陶只覺得好累。

本來也許只是一瞬間的好感,那好感也不知是惑于美色,還是長久培養起來的對神尊的敬重在作怪,結果這樣母女之間強調一遍,反倒成了确有其事。

康闵陶一顆心亂哄哄的,她不确定這是不是自作多情,她想見到神煚,也許這樣就能檢驗所謂的“感情”,就能确定她到底在想什麽了。

明天啊,明天快點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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