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闵生少爺

“大小姐,三少爺來了。”

侍女小鵲從外邊進來,在康闵陶耳邊輕輕說道。康闵陶立刻放下手中的書卷,蹑手蹑腳走到內室,瞧了一眼,發現神煚正在睡午覺,尚未醒來。她這才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吩咐小鵲将康闵生帶到後花園去。

正是太陽毒辣的時候,人都在屋子裏乘涼,路上行人少,撞見別人的機會小。

莊院裏的後花園不大,卻引來一池活水,弄成個小小的池子,池子裏種着幾株荷花,荷花葉子下游着幾條紅鯉魚。池子邊上種着芭蕉,碩大的葉子迎風聳動。

康闵生坐在亭子裏,後花園裏就那麽一個亭子,如今有一個角落沾陽光,那種炎熱就在眼前。一個書童幫着康闵生打着扇子,扇子搖得呼呼響。

康闵陶吩咐過侍女,才來看兄弟。康闵生遠遠地瞧見姐姐,就把扇子搶過來,自己搖着,讓書童退下。

“長姐。”

康闵陶是一個人過來的,她看着弟弟将書童打發走,就知道出了大事。因她是個姐姐,慌亂不得,所以面上仍是鎮定,笑問道:“這麽熱的天,走這麽遠的路,也不怕中暑了。”

康闵生道:“長姐你忘了?你可是說過,咱們康家的人,可是跟着聖母打天下的,怕什麽冷的熱的。”

康闵陶聽着弟弟背書似的說着自己的從前的話,深感欣慰,于是拍着弟弟的肩膀道:“好好,你來長姐這兒,有什麽事?”

康闵生聽了這話,先用餘光掃了一遍周圍,确定沒有別人,這才說道:“長姐,爹娘派我過來,說家裏一切都好,你只管做自己喜歡的事。”

康闵陶瞧着弟弟那小心謹慎的模樣,禁不住想笑。聽了這話,又頓生疑窦,如果一切安好,自然用不着特別說明,既然這樣說了,自然是出了什麽事。于是,她盯着康闵生,一字一頓道:“說實話,家裏出什麽事了?”

“還是長姐厲害,什麽都瞞不過你。”康闵生面露欽佩之色,“長姐,你這幾日留下了主上,大祭司為首的随行權貴急了,他們找咱家麻煩,還要威脅咱家的同道。咱們的同道,也是個急性子,就想着立竿見影,與北邊的勳舊分一杯羹呢。您在這兒好好的,外面已經鬧得不行了。”

聽了兄弟的話,康闵陶默然不語,這種情況在她預料之中。她本來有計劃的,可實施起來,就貪戀着與神煚獨處的日子,越發難為了。況且,感情逐漸占了上風後,權謀就顯得下流,猶豫不決也有了道理。

“爹娘說了,如今的局面,不是長久之計。到底如何,還是早做決斷。”

康闵陶想了想,腦袋一片混沌,頭痛得不行,她皺眉,問:“爹娘呢?他們怎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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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爹說,都城已經遷到北邊,沒有遷回來的道理。主上這是回故鄉祭祀,總是要回去,誰也沒辦法将主上留下來,如果咱們願意,不妨跟着主上走。只是有一條,咱們的根基在洵都,不可能把整個家都搬了過去。”

康闵生學着大人的說話的語氣,用那稚氣未脫的嗓音,一字不差地背誦了父親的話,然後像個孩子般等着大人的贊揚。

康闵陶思量片刻,然後一動不動地盯着康闵生,康闵生不知所以,他被長姐的模樣被吓到了,慌忙後退,結果撞上了身後的欄杆,渾身疼痛,又被康闵陶一把抓住。

“你怕什麽?”康闵陶語氣冷硬,眼睛裏閃着光。

“沒……什麽……”康闵生把眼睛睜大大的,眼珠子都要掙脫出來。

“過來。”康闵陶揪着弟弟的領子,把他扔到席子上,居高臨下地看着,“你不是很有主意嗎?來,說說你的想法。”

“我……我沒想法……”康闵生還嘴硬着,結果看了長姐的神情,立刻軟了下來,賠笑道:“長姐,咱家你最大,小弟我能說什麽?”

康闵陶不語,用眼神回敬,吓得康闵生立刻雙手抱頭,口中叫道:“別打我,別打我。”

過了一會兒,不見有動靜,康闵生動了動手臂,将一雙眼睛露出來,發現長姐在原地,面上神情黯然。

“長……長姐……”

康闵生放下雙臂,驚訝地看着長姐,他不知道在這短短的時間裏發生了什麽,又是什麽能讓長姐流露出這樣的情緒。

康闵陶默默地轉過身,背對着弟弟,她眺望牆外,淡淡道:“闵生,你喜歡洵都嗎?”

“喜……喜歡,”康闵生小心翼翼地站起來,他看着長姐的背影,“洵都,是咱們的家啊。”

“那,你喜歡外面的世界嗎?”

康闵陶轉過身,凝視着康闵生,“一個比洵都更繁華的地方,你可喜歡?”

康闵生受不了姐姐的目光,下意識地退了一步,他緩緩垂下頭,随即又擡起頭,朗聲道:“咱們康家的人,無論身在何方,都能幹出一番事業。喜不喜歡,不是康家人要考慮的。”

康闵陶渾身一怔,顯然,弟弟的話讓她想起了別的東西。

“喲,這是誰呀?”

那邊傳來了神煚的聲音,姐弟倆都吃了一驚,康闵陶忙小聲道:“看我眼色行事。”

康闵生心領神會,他還沒見過現任的神尊,心下好奇,又有一點害怕,懷裏像揣了一頭小鹿。

神煚本來沒睡午覺的習慣,來了洵都之後,受本地風氣感染,漸漸喜歡上睡午覺,反而每日不可免了。她醒來時,聽說康家來人了,正在後花園與康闵陶說話,就過來看看。與康闵陶相識也有一段時間了,還沒拜會過康家的人,這會子不能怠慢了。

剛才看到亭子裏除了康闵陶,還有一個少年,生得秀氣,又有錦衣華服為襯,比起神都裏的勳舊子弟,也不差到哪兒去。神煚就想着,這大概是康闵陶的兄弟。

“主上,”康闵陶行着禮,又給康闵生遞了個眼色,康闵生忙拜伏在地,朗聲道:“康闵生拜見主上。”

“起來吧。”神煚打量着康闵生,雖然是個俊美少年,到底比神都的勳舊子弟要黑上幾分,眉目之間還有一絲英氣,并非弱不禁風。

“康闵生,”神煚念着這三個字,問康闵陶:“這是你的兄弟?”

康闵陶恭恭敬敬道:“回主上,闵陶有三個兄弟,這是最小那個,今年十二歲。”

康闵生侍立一旁,一副乖巧模樣,他又是康闵陶的兄弟,神煚愈看愈喜歡,叫人将自己珍藏的匕首拿來,就要送人。

“主上,闵生還小,受不起這般賞賜。”

康闵陶出言推辭,康闵生見狀,也趕緊推辭不受。

“你這是怪本尊沒送你東西,還是怕闵生出去跟人炫耀?”神煚從穆采兒手裏拿起一柄匕首,“闵生過來,這是我給你的。”

康闵陶聽了那話,便不再阻止了,這種客套話說着也膩味。倘若神煚因為她而看重闵生,也是件好事。

康闵生偷偷瞄着那匕首,單是刀鞘,已是十分精致,何況還鑲嵌了幾十顆價值不菲的寶石,果然是個好東西。

“喜歡嗎?”

聽得神煚這樣問,康闵生忽然來了勇氣,竟然直視神煚,道:“這樣的寶物,誰人不喜?只是——”

“只是什麽?”神煚瞧着這個少年,示意他說下去。

“闵生姓康,康家的人,是為主上拿刀殺人的,殺人要的是利器,不是這般寶物。”說着,康闵生還特意看了那匕首一眼。

神煚笑了,她将匕首抽出鞘,雪亮的刀身晃花人眼,“這,難道不是殺人的利器?”

康闵生眼睛都看直了,連忙謝恩:“闵生,謝主上恩賜。”

康闵陶看着兄弟高興的模樣,也覺得歡喜,她向神煚道:“主上,我這兄弟是偷跑出來的,要是回去晚了,可是要挨家法的。主上,還放他回去吧。”

“好,闵生,你回去以後,可不能說你姐姐的壞話呀。”神煚故意這樣說道。

康闵生信誓旦旦,謝恩而去。

“有兄弟的人,真是好啊。”看着康闵生離去的背影,神煚輕聲感嘆,她生下來就是一個人,從小養尊處優,注定孤單如影随形。

“主上,您不是還有我嗎?”

雖然彼此有更親昵的稱呼,康闵陶還是習慣在外邊這樣說,神煚也不以為別扭。

“說的對,我還有你。”

神煚笑看康闵陶,眼裏閃着光,“這樣的日子,真是過一天少一天。”

“主上,為何說這樣的話?”

神煚話裏流露出來的悲傷情緒,令康闵陶深深不安。

“這話沒錯啊,人就這一輩子,過一天少一天,用不着避諱。”

神煚望着芭蕉,那邊的芭蕉樹上,一串小小的芭蕉倒挂着,十分可愛,想來不久之後便要做人的口中食了。

“明天,我要回神宮一趟。”

說這話之前,她已經考慮過吧。雖然是意料之中的事,康闵陶心裏,還是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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