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軒然大波
神煚拒絕啓用洵都舊族的事,在洵都引起了軒然大波。
在洵都舊族看來,北遷之族不得不到洵都尋找繼承人,是有求于他們。洵都舊族大度,不但保住了神族血脈,還提供了神尊繼承人,就算是有恩于北遷之族,而北遷之族也就該報恩了。如果借此機會,雙方能擺出和解的姿态,讓洵都舊族入朝為官,大家一起分享權力,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可是,拒絕的命令直接來自神煚,這就出乎洵都舊族意料了。畢竟,在洵都舊族眼中,神煚和北遷之族不一樣,神是在兩派之上的。本該做調停者的神煚親自下場,也不知是哪裏出了問題。
因此,洵都舊族有影響力的人私下聚集在一起商量對策。為了培養下一代,每家都帶了器重的子弟。康文奭帶去的,就是長女康闵陶和長子康闵熙。
長輩們說話,年輕人只是看熱鬧,康闵陶心不在焉的,那些人的議論偶爾聽了幾句。
有激進的一派,說要糾集各家的子弟、家奴,湊個幾萬人,沖進昭明神宮,挾持神煚,號令天下。他們說到激動的地方,甚至提出将都城遷回洵都,仍舊按着兩百年前的規矩來。
這只是個激動人心的說法罷了,立刻有人反駁了回去。先不說以家奴對付訓練有素的甲士有多大勝算,就算成了,天下真能聽從洵都舊族的號令?首座長老坐鎮神都,手裏還有幾十萬精兵,就是鎮南大将軍麾下的人馬,也夠他們受的了。
再說了,雖然分了南北新舊,到底都是十八勳舊,同根同種的,自相殘殺,還有臉去見列祖列宗?這個提議自然被否決了。
這是最激進的做法,否決了這個,其他激進方案也就那樣了。至于溫和的做法,無非是如何妥協、如何用計,反正是要和睦些,就是維持現狀也是必要的。最後,成了最後的決定,就是——按兵不動,靜觀其變。
對于這樣的結果,康闵陶并不甘心,畢竟大好機會就在眼前消失,而神煚的态度,實在耐人尋味。
說完了正事,大家本該各自離開,結果有幾位家主圍着康文奭,旁敲側擊地說起了康闵陶的婚事。康文奭看女兒的模樣,大概是不願談這個問題的,就找個理由搪塞了去。
洵都康氏在洵都舊族裏很有聲望,其他家族自然想做些聯姻的事,就是康文奭也不能免俗。不過,康文奭是個疼愛女兒的父親,他尊重女兒的意願,外人總不能勉強。
回去之後,康文奭問女兒的意思,康闵陶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八百年前,聖母建城,就定下規矩,即神尊之位由澹臺家的女子繼承。當時,聖母是一個人帶着三個女兒,這三個女兒都跟她姓了澹臺,為了保證自己定下的規矩得以執行,聖母還創造了新的繼承制度。
根據這個繼承制度,澹臺家的女兒就是嫁出去,生下的女兒也可以姓澹臺,姓了澹臺就可以繼承神尊之位。這個制度後來演變成了夫妻雙方生下的孩子,可以根據需要選擇姓氏,再依據姓氏繼承家業,這給解決神族、十八勳舊家族繼承問題提供了方便,在不長的時間內流行開了。
到了康闵陶生活的時代,這套提供了極大方便的繼承制度變得越發靈活,并且由上而下,實實在在地影響了整個神國。像康闵陶這樣的身份,她的選擇就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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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喜歡的男子,願意跟他過一輩子,就嫁過去,從此有了娘家和婆家,這也是最典型的家族聯姻。
如果不想嫁出去,就招贅一個,從康家分一分産業,生下的孩子也姓康。如果族人願意,甚至可以成為康氏一族的下一代家主。
不嫁也是可以的,這就得看自己的意願了。
如今的康闵陶,處于一種極尴尬的地位,她本來是有意繼承家業的,那意味着要招贅一個丈夫,總歸還是要找個男人。自從遇到了神煚,繼承家業的決心尚未動搖,想找個男人的決心已經徹底動搖了。就是神煚現在的态度,到底是怎麽回事呢?
神煚那邊,康闵陶是不甘心的,她一定要問個結果。正因為如此,她才不知道如何對父親說,畢竟從前還是那樣信誓旦旦。
“爹,我不想嫁人,要是有人提婚事,您找個理由搪塞了去。”
神煚的事還沒結果,嫁人的事一定要先推掉,康闵陶下了決心,把話放出去。
“好,我的女兒,用不着到別人家受苦。”康文奭知道女兒的性子,他也有意将女兒留下了繼承家業,自然不肯輕易許人。
“爹,主上的事……”康闵陶欲言又止。
康文奭看出了女兒的意思,道:“主上的事,按你的意思辦。感情的事,就是親爹也不能插手。”
能得到父親的理解,康闵陶心裏好受些,她又覺得愧疚,“爹,我跟主上,無論如何,都不會有正經的名分,只怕還要連累康家的名聲。”
“你能這麽想,做父親的也用不着說什麽。咱們這樣的家世,什麽都不缺,就是啊——”
康文奭本來語重心長的,說到這兒,笑了笑,沒有繼續說下去。
康闵陶不敢再面對父親,她尋了個由頭告辭,到了後邊又遇上母親成君娥。成君娥從小兒子那邊過來,看見女兒,就叫住了。
“娘,”這時候見到母親,康闵陶忽然有些尴尬,她想着剛才同父親說的話,如今面對母親,臉上發紅。
“怎麽了?做虧心事了?”成君娥一眼看出女兒的窘迫,家裏家外的事,丈夫都同她商量,所以她也能猜到緣由。
“跟我來,”成君娥拉着女兒的手,一直走到女兒閨房裏,屏退外人,才用慈母擔憂的語氣問:“主上的事,讓你傷心了?”
康闵陶不語,她那故作堅強的模樣,卻是默認了。
“如果因為主上不肯重用咱們,你就生氣了,我就得說你了。”成君娥頓了頓,“你要是這麽想,把主上當什麽?主上知道你有這個心思,她又該怎麽想?”
不過幾句話,就說到康闵陶心裏的糾結,她不敢看母親,默默垂首。
“當然,要是你們相互利用,那也就扯平了。神族,十八勳舊,八百年了,不都這樣嗎?”
“互相利用”這個說法,康闵陶是不同意的,所以她立刻出來反駁,“我沒有——”
三個字還沒說完,語氣就弱了下去,怎麽能說完全沒有呢?康闵陶閉上了嘴,過了一會兒,才緩緩道:“如果沒有付出感情,我現在也不會難受。”
這話說的缺乏信心,并不是斬釘截鐵。付出感情這種事,自己說往往高估了,別人說又會覺得低估,總是沒個定數的東西。
“說到底,你為什麽生氣?是主上負了你,還是怎麽着了?”
成君娥的語氣,簡直像是質問,而康闵陶果然許久說不出來,她自己也奇怪,這些天生了那麽多氣,難不成都是莫名其妙的?沒道理啊,她還不是這種無聊的人。
傷心的人大多沒法說出具體的傷心原因,因為說出來就會發現,那傷心的理由其實也就那樣,而且說出來就跟哭出來一般,淡了。正是那種說不出個所以然的,才會那麽折磨人。
“是——”
康闵陶總算擠出了一個“是”字,然後就沒有下文了。要說呢,其實她也就是被人抛下不管而已,而且這“抛下不管”也是值得質疑的,說白了更像是喜歡的人忙自己的事去了,一時沒注意聯系,導致另一方生氣了。
要說呢,神煚近日來的忙碌可謂人神皆知,康闵陶要是個明白事理的(她本來就是個名門出身,該有些體諒人的本事),就不該這麽斤斤計較。何況,生在十八勳舊之家,這種事還不明白?真的要不顧一切去哭去鬧嗎?
康闵陶的臉更紅了,她已經把錯誤攬到自己身上,在很短時間內意識到自己的糊塗。
“好了好了,人非聖賢孰能無過,你在這裏氣得心肝痛,主上那兒恐怕還什麽都不知道呢。這會子又這樣,傳出去不怕被人笑話。”
成君娥笑着拍打女兒肩膀,輕輕道:“找個合适的時間,面見主上,當面說清楚。不過要記着,要問感情的事,就說感情的事,別扯到南北之争。同樣,政治就是政治,別摻感情。你還年輕,別弄混了。”
聽着母親的諄諄教導,康闵陶努力點點頭,她也明白這些道理,就是自己陷入其中後,什麽都忘了,還得一個明白人出來提醒一二。
“你要明白啊。”成君娥感嘆着,将女兒輕輕抱在懷裏,“這些事,分清了是痛,分不清也是痛。咱們是局中人,身不由己。”
過來人說出的話,總是有着教導的意思,就算不想高高在上,大多時候也是給人高高在上的感覺。康闵陶也就是聽着,她還沒經歷過,自然沒法明白那種滋味。
不管怎麽樣,都得向神煚讨個說法,這才是康闵陶此刻所思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