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重逢之後

六月剩下的時日,一個巴掌都數得清。在六月二十六日的清晨,神煚終于下定決心,她決定去見康闵陶。

這次還是微服出行,随行的人不多,一個女官穆采兒,一個首領護衛平阖,還有四個衛将軍硬塞過來的護衛。

傳聞中甲子會,這次派了刺客過來,在洵都城外埋伏着,神煚一行遭遇伏擊。平阖等護衛還是有些本事的,就是雙拳不敵四手,幹不過人多的,眼看就要抵不住了。

一個刺客瞄準了機會,挺刀過來,刀尖立神煚不到一寸,就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候,一支羽箭飛過來,将那刺客射倒。一個少年手持弓箭,領着一幫人,氣勢洶洶地沖過來。

神煚得救了,這是她頭一回遭遇刺客,也是最後一次為人所救。刺客的身份得以确認,是因為最後一個活口自盡前喊了句“殺盡天下貴族”的口號,這是甲子會慣用的。

穆采兒上前亮了身份,那少年領着一衆仆從齊齊跪下,道:“康闵熙參見主上。”

“康闵熙”這個名字聽來耳熟,神煚打量着那少年,果然與康闵陶有幾分相像,便問道:“你是康闵陶的兄弟?”

康闵熙承認了。

“這些人,都是你們家的?”

康闵熙手下那些人,都是二十歲上下的年輕男子,多半拿着弓矢,打起架來毫不畏懼,跟神煚身邊的護衛有的一比。

“回主上,這都是康家的家奴,随小臣出來狩獵。”

神煚打量着那些少年,雖然號稱家奴,卻沒家奴那種奴顏婢膝的模樣,不禁暗暗稱奇。

“康闵熙,你救了本尊,本尊要重賞你。在這之前,帶本尊去看看你姐姐。”

康闵熙知道自己長姐同神煚的事,他謝了恩,接着在前面引路,一群人浩浩蕩蕩,到了洵都城北那個康家莊院裏。

神煚把善後的事交給平阖、穆采兒等人去辦,自己一個人進了莊院,看見康闵陶從後院跑過來,簡直顧不上大家閨秀的儀态了。

康闵陶被母親訓斥之後,腦袋清醒許多,對神煚的态度由埋怨變成期待,她就在這莊院裏等着,聽說神煚回來了,立刻趕過來。

Advertisement

有多少的怨言,在相見之後煙消雲散。見到神煚的康闵陶,把一切不快都忘了。

神煚何嘗不是如此呢?她躊躇了這麽多天,一直下不了決心,見到康闵陶那一刻,她才恢複信心,才相信自己的想法沒有錯。

二人在廊下緊緊相擁,已經忘記了上下尊卑的禮儀。莊院裏侍奉的人,一個個找地方回避着,這可不是他們該看的。

“好了,好了,找個涼快點的地方吧。”

神煚實在受不住這天氣,便提了出來。康闵陶趕緊請神煚到屋裏坐,又備下了冰鎮的西瓜,能消消暑。

神煚要洗浴,康闵陶便命人燒了熱水。神煚不許別人伺候,卻要康闵陶留下,康闵陶又驚又喜,連話也不會說了,三心兩意地幫着搓背,一張臉緋紅。

“我這一路上,遇到了刺客,多虧你弟弟,不然,咱們就沒有重逢的機會了。”

“主上吉人天相,我剛才問了闵熙,他不過是恰巧路過,白白領了這個功勞。”

康闵熙沒在莊院裏待多久,他見了長姐,便又帶着一幫人去打獵了。

“怎麽能說白白領了功勞?他來得及時呀。”

康闵陶悄悄搓着手,她此刻不得不小心翼翼,一些話沒敢往深處想,只怕又誤解了什麽。

“主上這麽說,倒是那小子的造化。”

“之前聽你說,康闵熙是你年歲最大的兄弟,今年不過十七歲,如今看來,也是個少年英雄。”

“主上謬贊了。”

“你這是怎麽了?”神煚忽然扭過頭,毫無預兆地抓住康闵陶的手,只見康闵陶一臉通紅,不知是被熱水熏的,還是有別的原因。

“不會是中暑了吧?”神煚轉過身子,伸出一只手,濕漉漉地就要去探康闵陶額頭。

“主上,”康闵陶叫了一聲,猛地後退,垂首道:“容闵陶失禮,闵陶告退。”

看着康闵陶落荒而逃的模樣,神煚失了會神,終于忍不住輕笑起來。康闵陶的表現,說明她是真的動了心吧。

神煚輕輕撥着熱水,眉眼之間都是由心底散發出來的笑意。這大熱天的,水溫也久久降不下來呀。

康闵陶逃到外邊,找了個沒人的地方,拼命呼吸,好一會兒才平複過來。神煚那樣從容随意,她卻表現得像個被調戲的小姑娘,真沒面子。

可是,那種臉紅心跳的感覺,真的不一樣了。到底是哪兒不一樣了,這卻是個玄妙的問題。

被外邊的熱風吹了一會兒,康闵陶摸着臉頰,覺得沒那麽燙了。她這才走回去,發現神煚穿好衣服,正在過道上納涼,身邊一個人也沒有。穿堂風吹起神煚的長發,在風中落下一滴水珠。

“陶陶,過來呀。”

神煚看見了康闵陶,便呼喚着康闵陶的小名,說的親昵而自然。康闵陶恍若夢醒,趕緊快步走過來,要幫着神煚擦頭發。神煚也不說是什麽,擺好了姿勢,由着她。

康闵陶小心翼翼地擦着神煚的頭發,這種舉動算不得第一次,卻比第一次更激動。人的心情發生了變化,做出來的事也不一樣了。她由衷贊嘆,貴為神尊的人,終究是與衆不同。

忽然,就在那滿頭青絲之間,出現了一根白發,百得耀眼,白得像根刺,直接紮進康闵陶心裏。

“怎麽了?”

神煚感覺到康闵陶的變化,她不由關切地問起來。

“沒,沒什麽。”

康闵陶的表現簡直是欲蓋彌彰,她趕緊把思緒來回正軌,繼續為神煚擦頭發,那根銀絲飛進了她心裏,久久不出來。

那根銀絲提醒着康闵陶,神煚今年已經三十四歲,她卻只有十九,年齡的差距,也太顯而易見了。這樣的差距,是什麽也無法彌補的。

神煚沒有逼問,她靜靜地等待着,直到康闵陶停下手上的動作。

“陶陶,我這一去不回的,你不想要個解釋嗎?”

康闵陶聽了神煚的話,本來想要質問的心思,到這兒也就淡了,她輕輕走到神煚面前,道:“我不問主上的去處,就像主上從不問我的去處,彼此彼此。”

神煚聽了這話,猛地笑出了聲,“明明那麽在意,還要假裝風輕雲淡,真是難為你了。”

被看穿的康闵陶并未覺得難看,她反而很高興,于是道:“那是因為,同主上相比,闵陶如此微不足道,可又不能太小家子氣,讓人白白笑話。”

神煚看着康闵陶那少女般鬧別扭的模樣,覺得煩惱都可抛卻了。

二人在吹着穿堂風,聊了許久,直到神煚頭發幹了,才回到房間裏梳妝,又是康闵陶在一旁侍候着。

這一天過得太開心,時間在不知不覺中過去,二人都沒有發覺,直到太陽偏西,才驚嘆起來。

“宮裏事多,我得先回去,明天再過來。”

神煚這麽說,康闵陶也能理解了,再說今天還發生了刺客的事,留下神煚只怕更危險。康闵陶沒有那個自信,就是有,她也不敢冒這個險。

“主上,我多派幾個人,送您到城外。”

康闵陶對自家奴仆的實力有信心,才敢這麽說話,她沒料到,這傳入神煚耳中還有別的意思。

“別這樣,衛将軍派了人過來,你插一腳,不是給衛将軍臉色看嗎?”

這只是個借口而已,康闵陶卻知難而退了。

神煚上了馬背,揚起馬鞭,回頭沖康闵陶一笑,這才打馬離去。

康闵陶被那一笑所震撼,她竟不知人可以笑得那麽美。

回到昭明神宮的神煚,立刻召見了衛将軍桓超。

“刺客的事,查的怎麽樣了?”

“臣無能,連日來搜尋甲子會逆黨,還是出了漏網之魚。”

桓超跪在地上請罪,衛将軍這位位置不好坐,無論前面做的多好,只要到時候有一點失誤,就前功盡棄了。

“漏網之魚?”神煚走到桓超面前,她俯下身子,淩厲的目光讓桓超打了個寒顫。

“康闵熙呢,他是怎麽回事?”

不過,神煚沒有糾纏于剛才的問題,而是換了一個。

“康闵熙,确實是偶然路過。”回答這個時,桓超倒是信心十足,“舊族的子弟,經常領着一幫家奴狩獵,康闵熙尤其喜歡幹這個,他手下的家奴,就是洵都城的守軍,單挑起來,也不是對手啊。”

“你這可是危言聳聽?”

“臣不敢。”桓超拜伏在地,“主上,舊族根深葉茂,手下的家奴,拉出幾萬人不在話下。那些跟随主子狩獵出游的,都有一身功夫,不可小觑。”

神煚默然,良久才道:“甲子會的事,繼續追查,查出來的,一個也別放過。”

随後,神煚又賞賜桓聶不少珍寶,打發他去了。

對于神煚來說,甲子會不是她要考慮的事,時日無多的人,還是想想如何度過最後的日子吧。

這一夜,康闵陶出現在神煚夢裏,是頭一次。夢境的寓意不好,神煚從夢中驚醒,冷汗濕了枕巾。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