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留宿康家

六月二十七日,神煚換上平日喜歡的便服,帶着少量的随從到了洵都城北的莊院,康闵陶就在那兒等着。

“主上,您今天氣色不太好,可是沒休息好?”

康闵陶注意到神煚的倦意,她立刻表露出關切的神情。

“許是太想你,所以沒睡好。”

神煚故意開了個玩笑,她可不會說自己是因為噩夢影響了睡眠。昨晚那個夢,很影響心情。

雖然之前也曾愉快地相處,卻還沒有這麽輕松地說過話,康闵陶嫣然一笑,那模樣,美極了。

“主上,這是?”

這時候,康闵陶注意到護衛們擡着的東西,從外觀上看,怎麽都像是去送禮的。

“哦,那是送給令尊令堂的禮物。”神煚餘光掃了一眼那些東西,忽然拉着康闵陶的手,道:“還沒見過陶陶的父母,等下就去吧。”

去見父母?康闵陶只覺得一切太突然了。神煚從未正式拜會過康闵陶的父母,這次身着便服,定不是以神尊身份去的。那麽,只能是——

康闵陶一顆心胡亂跳着,真的要到那一步了?這樣的情形,她可是完全處于被動狀态啊。

“好了,到屋裏歇會兒。”

神煚放開康闵陶,往院子裏走。康闵陶忽然想起了什麽,趕緊吩咐小鳶趕回康家通報,這時候一定要準備準備。

看着坐下休息的神煚,康闵陶很想問問為什麽,一時不知該怎麽說,躊躇許久,那邊的神煚已經決定起身出發了。康闵陶心裏着急,只好先跟上。

一路上,神煚旁若無人般欣賞周邊的景色,田裏的稻子割得差不多了,一群麻雀在田埂上徘徊着,農民在田裏忙碌着,除了太陽毒些,一切都好。

而這美好的一切,她很快就要看不到了,這是個無比傷感的話題,神煚不能對康闵陶明說,她下不了這個決心。面上悠然自得的神煚,用餘光看了看難掩焦慮的康闵陶,二人的心境正是想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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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這些做什麽?用不了多久,就什麽也不用管了。神煚這麽想了,心裏就好受許多。她看了看康闵陶,康闵陶還年輕,還有足夠的時間學會承受這些。

康闵陶完全不知道神煚的想法,她也不會料到眼前的人時日無多,她想到的完全是一個美好的将來。在這個美好的将來到來之前,她必須努力适應眼下的新情況。

從洵都城北那個莊院到康家,不短不長的距離,因為康闵陶內心的煎熬,一會兒覺得遠了,一會兒覺得近了,真的到了地方,只能感嘆時間過得太快。

康文奭夫婦得了消息,已經率領一家子在大門外等候。雖然神煚是微服出行,并非要以神尊身份駕臨康家,康家卻不能失了禮。這時候,是寧可被別有用心的圍觀,也不能讓神煚受了怠慢。

康家衆人齊齊跪拜在地,康闵陶在那一瞬間忽然感受到距離,她不是不知道,只是到了這個時候更加敏感而已。

“快快請起。”神煚親自扶起康文奭夫婦,這可是難得的禮遇。

康文奭心中惶恐,他不知神煚此行是為了康闵陶,還是為了洵都舊族,總是有些提心吊膽,生怕怠慢了。

康闵陶向神煚引見了家人,神煚一一賞下東西,順帶誇贊一番,把康闵陶說得心花怒放。康文奭看這二人甚是親昵,到底還不曾越禮,心中稍稍安定。

神煚要逛康家,指明要康闵陶作陪,康闵陶便做了想到,引着神煚在康家游覽。

“這可是舊宅?”

走在廊下,神煚忽然問道。彼時康家已經安排過,四下不見走動之人。

“當然不是,康家舊宅在洵都城裏,這是後來建的,也就百來年,也算不得新。”

神煚走了一圈,只覺得這宅院古拙大氣,不像一些園子那般精致,看習慣了,也覺得賞心悅目。她聽得出康闵陶的驕傲,明明想要小心翼翼,骨子裏的驕傲卻不自覺地流露出來。

“好了,也差不多了。”神煚駐足,向康闵陶道:“就讓我嘗嘗康家的家常菜,如何?”

康闵陶忙道:“都備下了,這邊請。”

因為神煚的要求,康文奭夫婦和三個兒子都出現在宴席上。菜肴是按康闵陶吩咐做的,她這段時間弄明白了神煚的胃口,知道神煚喜歡吃什麽。

席間,神煚果然贊不絕口,與這一家人有說有笑的,好似把上下尊卑暫時抛卻,衆人同樂。那幾個康家少年,得了神煚的鼓勵,也都活潑起來,宴席之後,玩鬧許久,将整整一個下午耗去。

“主上,日落之前,您可是要回去?”

看着時候不早了,康闵陶便在神煚耳邊悄悄問道,她雖不忍掃人家的興,還是記得神煚身份的。

“今天呀,不回去了。”

這個回答出乎意料,康闵陶又驚又喜,忙又道:“那——”

不待她說出口,神煚已經搶先道:“就住你們家,借大小姐的閨房擠一擠。”

這聲音不大不小,剛好就是二人能聽清。康闵陶臉色變了又變,她雖然心中狂喜,可抑制不住地擔憂,這來得也太突然了。

神煚留宿康家的事,就這麽不由分說地定了下來。康家上下手忙腳亂,神尊要留宿,這是天大的榮耀,也是天大的危險。在這期間,神煚的安危,康家必須負責。

得到消息的康文奭趕緊布置府裏的防衛,準備臨時打掃一間上房出來。康闵陶阻止父親的做法,她說神煚是微服出行,不必大張旗鼓,且住的地方已經有了,用不着費事。

康文奭聽了女兒的話,就撤了表面上的東西,暗地裏安排了不少護衛,作出外松內緊的樣子,還吩咐家人,要“一切如常”。

神煚想要體驗的,就是康家日常的模樣,她對這些安排,很是滿意。

日落之後,神煚便不與康家的公子們玩鬧,而是待在康闵陶身邊,她走進康闵陶的閨房,發現除了尋常姑娘家的物什,房間裏還隔出一間小小的書房,書房裏堆着書卷,架子上擺着一柄形制古樸的劍。

神煚走進書房,看了一圈,目光最後落在那柄劍上,“我能看看嗎?”

“當然可以。”康闵陶走過去,雙手捧起寶劍,奉到神煚面前,“主上請看。”

神煚看着康闵陶不經意間露出虔誠的模樣,便也雙手接過寶劍,她掂量着輕重,覺得正合适,這該是一柄女子用的劍。寶劍出鞘,寒光逼人。

“這寶劍,有些年頭了吧?”

神煚把玩一番,便要将寶劍送了回去,不曾想被劍刃一劃,在左手食指上拉出一道長長的口子,血珠立刻湧了出來。

“主上,”康闵陶失聲驚叫,趕緊過來幫忙處理傷口。外邊的穆采兒聽到聲音,也趕緊跑進來,正好瞧見神煚滿手的血。

“來人吶,”穆采兒見狀,就要叫人,被神煚喝住。

“沒事的,一點小傷罷了。”

話是這麽說,血止住後,神煚還是覺得傷口隐隐作痛,為了安慰康闵陶,她還是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免得驚動太多人。

“都是我不好,主上要怪,就怪我吧。”

康闵陶一臉愧疚,神煚安慰道:“沒事,刀劍是兇器,見點血,沒什麽。”

說到“兇器”,康闵陶反而更加愧疚了,“主上有所不知,這把劍大有來歷。”

原來,這柄劍是祖傳的,據說是神燮的佩劍,傳給了神燮長女濋留,濋留暴斃,此劍由其夫康恒保管,之後一直留在康家。本來,這柄劍是放在庫房裏的,因康闵陶喜歡,故而拿了出來,擺在書房裏。

“哦,難道這就是神燮斬殺逆臣桓劼的寶劍?”

神煚眼神亮了,她想起神燮入昭明神宮斬殺桓劼的事,不由想起如今的桓康兩家。斬殺桓劼其實是當時掌權的康氏鼓動,康闵陶是這一康氏的嫡系後裔。被殺的桓劼,則是翊武桓氏一家,當時險些遭了滅族之禍,卻在幾十年後複興,成功報複了康氏。這兩家的仇怨,到現在也沒能消解,反而因為時間流逝而深入骨血裏。

那麽,康闵陶房間裏放着這柄寶劍,可是這個寓意?神煚意味深長地看了康闵陶一眼。

“倘若傳言不錯,這的确是那柄寶劍。”康闵陶沒有注意到神煚的表情,她又道:“這柄劍,許是殺戮太多,嗜血成性,我平日裏把玩,時常見血。”

這就異常邪乎了。在神國之人的認識裏,這是完全可以接受的。神兵利器,總要有那麽一點“神”。

這時候,神煚忽然抓過康闵陶的手,攤開手掌,細細察看。康闵陶不解,又不敢掙紮,只怕碰到對方的傷口,只好任之由之。

“你這手上,也沒什麽傷疤啊。”神煚瞧了康闵陶的手心手背,喃喃道,“你們家的藥,比宮裏的好。”

聽着神煚的感慨,康闵陶這才明白,她微笑道:“主上放心,這小小的傷疤,定會消失得沒影。”

神煚這才放開康闵陶,笑道:“你們這些就舊族啊,藏了多少好東西。”

在康闵陶閨房裏,二人說笑到很晚。神煚不時拿起個物什,一問康闵陶,又是兒時的趣聞。房間裏不時傳出笑聲。

到了很晚,二人才休息,康闵陶躺在神煚身側,覺得這一切美好得像夢一般。

這一夜,康文奭夫婦卻沒能好好休息。

康文奭換了衣服,抱着寶劍在守在女兒閨房外邊,無論如何,他要親自上陣,保證這一晚的平安。

成君娥則顯得憂心忡忡,她站在丈夫身邊,輕輕道:“咱們的女兒,很開心吶。”

這樣的話,說出來卻是無比傷感。

康文奭撫着劍鞘上的紋飾,默然不語。

“主上,倒是個随和的人。”

成君娥接着說道,這時,她的語氣輕松了些。

“她們這樣好,我們也可放心了。”

這時候,沉默許久的康文奭緩緩道:“如果得不到世人認可,就是貴為神尊,也會煩惱纏身。咱們的女兒——”

他的語氣沉重,中斷了,就沒有繼續說下去。

成君娥明白丈夫話裏的意思,為人父母的考量,與女兒自己的想法,是沒法完全一致的。她,只有祈禱神靈庇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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