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周小将軍,好端端地怎麽不願待在天宮呢?”退朝後,皇帝在書房會見了周遺風。皇帝穿着明黃色的龍袍,端着茶杯,不冷不淡地問道。他眼睛狹長,看人時目光如炬,讓人如芒刺背。
他長得和天女一點不一樣,天女大概還是像皇後多一點吧,周遺風不知為何想到這麽不着邊際的事。嘴上,還是恭敬地回道:“回禀皇上,不是微臣不願待在天宮,實在是待不下去了。皇上體恤,微臣自幼習武,飯量本就比平常女子要大,可天宮的飯菜着實不對微臣胃口,且天宮不許人外出,微臣在外野慣了。也是極度不适。若繼續待在天宮,只怕也玷污了天宮的聖潔。”
皇上食指點桌,一點一點扣着,神情難測,一會兒,他才緩緩開口:“周愛卿,舉陳國上下,再找不到如你一般的巾帼英雄,近來鄰國戰亂四起,有賊寇妄想侵入損害我國天女,唯有你在天女身邊,朕才放心。這樣吧,朕即刻傳旨到天宮去,準你随意進出,可好?”
巾帼英雄?還不是不能上戰場了嗎,話已至此,別無他法,周遺風跪下叩謝:“皇上聖明,謝皇上。”
回了周府,周遺風這次不似上次那般匆忙,她慢條斯理地打包自己的行李,周毅侯在一旁叮囑:“在天宮老實一點,別闖禍。天女身份,非同凡響,你不要出了差錯。”
“知道了。”周遺風便敷衍,邊整理衣服。
“我要去邊疆了,不一定什麽時候回來,家裏有陳叔照料,你想回來就随時回來。”周毅侯靠在門邊,他身材魁梧,說話時卻很溫柔。
周遺風手上動作一頓,回身去抱住他:“等你凱旋。”
周毅侯摸着她的腦袋:“放心吧,爹還等着看你嫁人呢。”
周遺風一把推開他:“你怎麽又提這事?我現在是要保護天女的,怎麽能嫁人?”
“你啊你。”周毅侯無奈地搖頭,然後嘆口氣走了。
周遺風想到天宮裏不是黑就是白的顏色,心生厭惡,便故意穿了身大紅色的窄袖裙子,頭發用一黑色發帶高高束起。她不施粉黛,眉毛也不像一般姑娘修得細長,而是天然的粗眉,眉目間英氣逼人,一舉一動都是飒爽英姿。
就這麽拎着包袱,她大搖大擺地回了天宮。天宮還是那個樣子,站着的護衛對她拿手裏的東西卻是不敢再說什麽。回到屋裏将東西放下,周遺風先是逛了一圈,想找找小天女在哪兒,始終沒有找到。
她回到屋裏,灌了一大杯水,見到桌子上她之前随手放着的糖葫蘆,眼珠一轉,拿着糖葫蘆跑出了屋,一路直奔天女殿。
她到了天女殿,卻沒見着天女的影子,便蹲在地上郁悶地咬下一顆糖葫蘆,邊吃邊将那串糖葫蘆當作劍在空中揮舞。猛地,糖葫蘆打在了一條白色的裙尾處,糖衣黏膩,周遺風取下時,那裙角被蹭到了一點紅色。“你在這兒做什麽?”頭頂傳來天女的聲音,周遺風跳了起來,站定在她面前,叉着腰,揚起下巴:“見到我很吃驚吧?你想趕我走,我也想走,可怎麽辦呢?皇上還是要我留在這兒,還準我可以自由出入這個地方。”
天女聽她說完,點點頭,準備回屋。周遺風一把拉住她:“就這反應?你見到我難道不生氣?”
“天女,斷qing欲。”這麽說着,她既沒有掙脫周遺風的手,也沒有想再離開的意思。
周遺風一只手抓着她不放,另一只手将糖葫蘆送到嘴裏,又咬下一串,搖頭嘟囔着:“我不信。”
天女沒有理會她,眼睛一直盯着她手裏的糖葫蘆,隔了會兒才問她:“這是什麽?”
周遺風拿着糖葫蘆在她眼前晃來晃去,“這個?你那天晚上不是見到了嗎?糖葫蘆啊。”
“甜的?”天女想将被握緊的手腕縮回去,卻被周遺風緊緊攥住。
“糖葫蘆,不是甜的,難道是辣的?”周遺風反問道,忽然想起小天女的那句話,“甜是什麽?”小天女不知道甜是什麽,那她呢?她會知道嗎?
天女還在努力想縮回手,周遺風向上挪動,握住了她的手臂,她的手臂很細,也很軟。“想不想嘗嘗?”周遺風将糖葫蘆往她嘴邊湊去。
天女偏過頭,“天女,斷……”周遺風接過話:“斷qing欲,淡五味嘛,我已經倒背如流了。”她不耐煩地走近她兩步,感受到她身上傳來的涼氣,她白到能看清臉上絨毛的皮膚,還有她并沒有什麽血色的嘴唇。怎樣才能讓她多點反應,這個念頭第二次在周遺風心中出現。
她低下頭,湊到天女耳邊,輕聲說道,言語裏帶着誘人的山楂的酸甜味道,“我有辦法,可以讓你不用吃糖葫蘆也能感受到甜,想不想試試?”
耳邊酥麻,天女忍不住瑟縮了下脖子,她看向周遺風,那人眼睛明亮,手心像火一般滾燙,不由自主地問道:“是什麽?”
周遺風調眉,勾起嘴角,随即吻住了她的唇。周遺風咬住她的嘴唇,輕輕舔舐,确保糖葫蘆的甜味蔓延開來。不同于她冰涼的身體,她的嘴唇是熱的。天女笨拙地張着嘴,像一張素白的紙,任由她染上緋紅。
“嘗到了吧,甜嗎?”周遺風松開她,兩個人的嘴唇都是水亮亮的,天女的嘴唇終于鮮豔起來。
天女難得的出現了呆滞的表情,她下意識地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嘗到了輕微的甜味。在她清淡的味覺上,一點點甜便足以填滿;在她寡淡的人生裏,一點點甜便足以驚豔。“甜”,在她的腦海中,那已經是很久遠的記憶了。
周遺風見到她的樣子,難得的覺得她有些可愛。惡作劇成功了,周遺風志得意滿,拿起糖葫蘆在她嘴邊比劃兩下,她的嘴唇和糖葫蘆一個顏色了,忍不住點頭:“紅色,很襯你。”可惜了,臉頰沒有紅,還是白得發光。
天女盯到自己裙角上被蹭了一點的紅色,目光所及是周遺風紅得張揚的一身,見慣了黑白色的眼睛,再看紅,是刺眼的痛。她不适合紅色,紅色,屬于周遺風,只有她,天女忽然想再看一眼她鎖骨上的那顆紅痣。
“你瞧,你不讓小天女吃的東西,自己還是吃了。”周遺風在她耳邊打趣道。
聽到這句話,天女猛地甩開了她的手,周遺風一時不察,踉跄了下。天女看向她,嘴唇的顏色已然淡去,她沒有忍住,開口問了一個問題,語氣不再如往常一般冷淡,有些顫抖,“你如果讓她嘗到了甜味,讓她如何面對沒有甜的餘生?”
周遺風愣在原地,手裏的糖葫蘆有些化了,不複最初的光鮮。她如同當頭棒喝,一瞬間覺得自己竟是最愚蠢,又最自以為是的人。擡眼望去,天女早已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