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梁璇呆呆站在原地良久......
面前是操勞半生青絲變白發的家人，心裏惦念的是非常喜歡的心上人。她半晌才醞釀好情緒，情真意切，開口卻比任何時刻都艱難。
“媽，看到你這樣，我真的好後悔以前那麽草率地愛一個人......也好難過為什麽第一個遇見的不是他......在感情上面我從來沒有責怪浪費我青春和感情的人渣，但如果錯過也許只會出現一次的人我會很遺憾。
“他是第一個讓我心動卻不盲目的人，我能清晰地數出他的優點，并且從細節能看出他的道德和品格。我知道您比我有眼界和遠見，在您看來我是那麽幼稚沒有頭腦，可這就像馬拉松比賽我都快到終點了卻被告知不得不停下來，我所有的努力、嘗試、探索就白費了……
“如果他不是好人，我活該……萬一他是，我該怎麽辦……他是離過婚，他是來路不明，可是我還沒有開始了解，說不定我了解以後會更喜歡他。您可以替我試水，可是溫度總要我自己來感受，這樣對他對我都公平。我想把喜歡他變成兩個人的事，可現在他還不知道，等時機稍微成熟一點，我會告訴他的。我之前交過的男朋友沒有一個像他這樣可以拿來講道理勸說的，因為連我自己都說服不了。他真的不一樣……”
本來她沒有這麽嬌氣，但聽到家人這麽說她喜歡的人她馬上就不樂意了。
越是聽話的女孩在面對愛情的時候就越魯莽。連梁璇自己都不會想象到自己站在客廳中央，那麽固執篤定、說得道理分明的樣子有多倔強。
兩只連雞翅膀都不敢碰的手此刻牢牢攥成了拳，扭着睡裙揉出鮮明的褶皺。她邊掉眼淚邊反複咬唇，話說得底氣比平常不知道足多少倍。
璇媽完全呆住了，她幾乎認真聽完了女兒的每一句話，眼淚都快掉出來了，模糊念着她的乳名，發出動物最原始的那種悲鳴。
“你爸爸去世早，我總擔心沒照顧好你……不能給你很好的生活……只希望以後你能遇到一個把你照顧得很好的男人，這兩年真心覺得你愛人愛得辛苦……媽能害你嗎？把你和別人家的女兒比過嗎？但是現在你看鄰居家的女孩都是要什麽就有什麽，男朋友老公都是有求必應，哪像你一個女孩子家擋在男人面前做牛做馬……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過什麽生活！”
璇媽泣不成聲，哽着聲嗚咽，用盡全力說出了最後一句話，再也撐不住痛哭出來。
這是她作為一個辣媽最脆弱的一面，她這一生的心血就澆灌出了一個女兒。她淳樸待人，用善良積德，就只期望梁璇健康活潑地成長，不必卑躬屈膝奴顏媚骨，好好經營出平淡溫馨的生活。她是這世界上最最愛梁璇的人，把她捧在手心長大，是這個麻木不仁、有着許多冰冷陰暗面的社會上她唯一的骨肉至親。
人都說勞動成果不容破壞，她栽培了二十多年的活人又豈能被渣滓糟踐呢……
璇媽只不過是個用柔弱之肩挑大梁的普通母親，再用力也只能夠在這個繁華的大城市給她一間六十平米、可以栖身的小屋——這是她的家，有光有溫暖，還有陪伴。可是梁璇後了長大了，有了能二十四小時都不間斷的工作，有了獨特的喜好衣物和發型，有了愛情裏的喜怒悲哀，有了不能說的委屈不能分享的秘密，不再回家就是滿嘴的媽媽媽，不再陪她逛街散步跳舞，不再全盤接受她的觀點遵守她的要求……女兒真心付出過的男人都對她不好，好多事努力了沒有結果怎麽不讓人操心……或許本身她說的就不是全都對的，她知道。當梁璇說第一句話的時候她就動容了。所謂母親，就是子女過得好就沒有對錯，只要子女安穩就不需要解釋。
老式的房屋內燈火明亮，夏日的暑熱彌散在空氣中，沒有空調的涼氣汗水和淚水混雜在一起，不可能舒服，梁璇再也說不出來一句話。說完那段她就後悔了，真的覺得自己太不懂事了，嗫嚅着含混地說：“媽，你不要哭，你哭我也想哭……”
胸腹中間的部位一陣陣顫抖，吐息聲格外粗重，迎來的卻是默契的沉默。不是來自遠古而是真實的世界，這一刻窗外的蟬叫聲格外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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璇媽挨着她的額頭漸漸遠離，用不着寸縷的胳膊擦了滿臉淚痕，胡亂抹盡，然後吸着鼻子說：“這是你自己決定的，不要怪誰。我也不管他是不是離過婚了，你的事情你自己解決，但是有消息一定得告訴我一聲，我這關他是必須要親自過的，沒過之前不許碰你。要是人家看不上你你也不準黏着人家，聽到沒有！”
梁璇破涕為笑，像童年時代得到了鐘愛的玩具。
大學時代她開了一家文具店，有天突然前幾天沒買到心儀蠟筆的小孩滿臉淚痕地跑來，掏出錢塞進她手裏。她問：“又幾天沒吃早餐了？”
小男孩抱着蠟筆歡天喜地地說：“不是的！我一哭我媽媽就給我錢了！”
她像坐着時光機穿梭到過去，遺忘了許多恩賜和贈予……
對女孩子來說，一段感情裏最開心的不是戀人給買了多少金銀首飾、名牌化妝品，而是有人說“嘿，你男人真是個好人”。所以家人的許可無疑是一張通行證，在梁璇眼裏，這是她暗戀時光最初的支持。也許璇媽堅持不許，她真的可能不去參加齊業騰的歌會，可是歌會如期而至，她也如約赴場……
主持人還是多米諾，不過場子是齊業騰自己暖的，他的幾個老粉撺掇着他唱流行歌曲。這也是梁璇第一次聽他唱古風外的音樂，簡直驚喜又震撼。
他的聲線非常美，不像樂壇裏很多歌手都帶着野性的沙啞，而是幹淨溫柔沒有一絲雜質的聲音。
梁璇聽出來了，歌是當今最紅的人氣演員何齊銳為原唱的《沒有誰不對》，是地方衛視新劇《愛情惹了誰》的插曲。
何齊銳唱出的感情是冷漠和疲憊，而齊業騰唱出的是辜負和後悔……明淨而純粹，催人眼淚，梁璇幾乎是閉着眼睛聽完的這首歌。
從清醒到昏沉裝睡/選擇都靠剪刀錘
不敢絮叨往事如潮水/任由你怎樣耀武揚威
我不虧/不對/不配/不悲/卻也沒有追
不知道錯的是誰/不知道對的是否狼狽
不知道愛的滋味/不知道累的是否憔悴
失落最會攻其不備/早已不是天生一對
從天亮到日落餘晖/呼吸都要找機會
不再問你要幾朵玫瑰/因為我不再精力充沛
我無畏/無愧/無罪/無悔/卻也不想歸
不去想醒的誰/不去想醉的是否安慰
不去想愁的深邃/不去想苦的是否摧毀
沉默尤其無堅不摧/不放你走只是虛僞
你的淚不對我的味/要怎麽挽回
愛情可能心如死灰/你想誰贊美
好酒雖然入嘴/最好不貪杯
愛情也會潮漲潮退/你想誰卑微
都說紅顏禍水/誰配這稱謂
含蓄地收斂、幹脆得沒有半分拖沓的尾聲，歌詞已經唱完，旋律還在悠揚地播放，梁璇沉浸在觸目驚心的傷感悲哀中輾轉不息。
他唱得動聽而完美，所有人都在給他喝彩，誇耀他的光芒，贊美他的炫目，只有梁璇，只有她突然覺得這樣的齊業騰很孤獨。
他是浪跡天涯靠才華吃飯的不明人士，務了正業還是阻止不了家庭離散，無奈放手還要被世界污蔑指責、白眼瞧不起……她一定不是單槍匹馬的慈悲者，也不是持着一顆孤軍奮戰的悲憫心，只是這一刻，她好想安慰他、陪着他做一個凡夫俗子。
這些YY頻道裏他的忠實粉絲不知道的是：
那天光谷天橋上他們都看到一對吵架鬧脾氣的情侶，她猜最後他們必将和好，但是當時的齊業騰是這樣說的：你還小，想象不到人的求生欲，在感情裏也是這樣，沒有真正的長情，得不到太久就不會愛了。離開是不需要告別的，因為連自己都不知道會不會回來，既然都做不到百分百執行制定的計劃，怎麽敢說再見再不見。你看他們沒有說分手，可是看表情已經永遠不會在一起了。
就像她換了無數個男朋友說忘就忘，就像他妻子不久又結了新歡、留他孑然一身。那時候的齊業騰就像一個高僧智者，成熟到不言不語，沉默到除了生命都看淡，像這顆塵埃星球裏孤傲的王，有包容的心性和胸懷，卻再也不會像普通人一樣滿腔熱血了。
聽着這首歌她終于明白他深夜那句“你像我”的含義。她愛很多人，找不到一個人愛她；他被很多人愛，找不到一個他愛的人……無論哪一種，不輕易示人的表情，想必都一樣難堪......
作者有話要說： 何齊銳也就是這章歌詞的原唱，是我下篇文的男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