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進入七月以後, 天氣越發炎熱。

沈默的書房, 外面因着種了不少樹木的緣故, 裏面比別處都要涼快不少。

林溪幾乎每天都要跟着沈默來書房這邊,上午練字,下午學習篆刻,申時正的時候則回到遠香堂熬藥膳。

林溪把沈老太太吩咐她抄的那三十遍《金剛經》寫完後, 日子便溜進了七月下旬。

這時沈大太太也已痊愈, 加上最近下了一場大雨, 天氣涼快許多。沈老太太便想帶着女眷們去白雲寺還願,順便将原來許的三百本經書帶過去。

林溪雖然不信神佛, 可是自從穿書之後,對這些事多了幾分敬畏,生怕那白雲寺真的有一兩個得道高僧,然後被他們看出來什麽,正好她又來了月信,便推說不舒服。

沈老太太記起她這幾日正是來月信的時候,就沒有勉強她,帶着沈大太太母女等人去了白雲寺。

白雲寺坐落于晉城城外東南方向的茶山。因白雲寺位于這茶山的半腰處, 終年有白雲缭繞, 所以得名白雲寺。

沈老太太一行人即便起了個大早,可是到達白雲寺時,也已經時近中午。

白雲寺的住持了塵大師早早就得知了沈家人來還願的消息, 一早就派了知客僧在山門等候。

等沈家人繞過照壁, 了塵大師就率領一衆弟子迎了上來。

“阿彌陀佛, 看見大太太身子安康,老僧也就放心了。”

沈老太太笑道:“這次的事多虧了了悟大師,不知道我們今日有沒有緣分見他一面。”

沈老太太所說的了悟大師是了塵大師的師兄,不僅佛法高深,還精通命學相面之術。

不過這位了悟大師常年閉關,所以尋常人很難得見他一面。

沈老太太這麽說,也只是随口一問。

Advertisement

沒想到了塵大師微微笑道:“師兄說今日有貴客登門,所以并未閉關。”

沈老太太面上不由一喜,“那就請大師代為通傳。”想了想,覺得帶一家子過去怕素喜清淨的了悟大師不喜,便只帶了沈大太太過去,讓沈大奶奶和桂姨等人在靜室稍候。

沈老太太每年都要往這白雲寺布施不少銀子,因此寺裏的知客僧知道沈家今日要來人,早已打掃好了幾間靜室。

沈梓馨分到最靠右的那間靜室,她正要進去,就見沈大奶奶心神不寧的望着院子裏種的那兩株銀杏樹不知在想什麽。

“大嫂,你怎麽了?”沈梓馨覺得沈大奶奶這副樣子有些奇怪,便問了這麽一句。

沈大奶奶勉強笑了一下:“沒什麽。”

不知是不是前幾天吃多了涼碗的緣故,這次來月信,林溪只覺得小腹有些墜疼,吃晚飯的時候什麽胃口也沒有。

沈默看她不舒服,和上次一樣說要去請大夫。

林溪道:“我就是肚子有些不舒服,喝點熱湯就好了。”

沈默道:“如果不舒服,一定要派人請大夫。”

林溪道:“知道了,我不會諱疾忌醫的。”

晚飯後,沈默和上次一樣去了西爽閣安歇。

林溪讓丫鬟沖了碗紅糖水,喝了以後漱了口就上床安歇。

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她只覺右眼跳得厲害,心裏也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好像有什麽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似的。

林溪知道自己的預感一向很準,反正翻來覆去睡不着,就随便披了件外袍,穿上鞋子,命值夜的丁香打起燈籠,去西爽閣看看。

西爽閣就在沈默的書房附近,林溪原以為這時候沈默已經睡下,可是沒想到西爽閣竟然還亮着燈。

她以為沈默還在挑燈夜讀,正準備過去找他說會兒話,把心裏浮現出來的那種不好的感覺壓下去,就聽到裏面傳來咚的一聲,似是什麽東西被推到了地上。

林溪心裏那種不好的感覺越發強烈了,她忙上前去推房門,可是這一推卻沒推開。

丁香舉起燈籠一照,林溪這才發現不知是誰在西爽閣的外面上了把鎖。

平白無故,誰會把房間鎖起來。

林溪越發覺得裏面不對勁,吩咐丁香趕緊回遠香堂叫人,自己則去廊下的假山上拿了塊石頭,開始砸鎖。

那鎖雖然只是普通的銅鎖,可是林溪剛開始因為心急沒掌握好力道,砸了好一會兒才砸開了那把鎖。

鎖一砸開,林溪就沖進了房間。

只見西爽閣外間的地上躺了一個身材微豐的丫鬟,那丫鬟只穿着貼身的小衣,卻熱得滿頭大汗,臉色通紅。

林溪顧不上管她,往沈默睡覺的東次間走去。

還未掀起東次間的軟簾,就聽到一道壓抑的聲音,“別過來。”

林溪還未出聲,什麽東西隔着簾子擲了過來。

咚的一聲,那東西落在地上,林溪才看清擲過來的是一個枕頭。

“沈默,是我。”林溪說着話就掀起了簾子。

借着床邊點着的一盞燈,林溪看見沈默還穿着睡前的那身衣裳坐在床邊,床前的地上則一片狼藉,被子枕頭落了一地。

她還未走到沈默跟前,就聽對方道:“別靠近我。”

光線昏暗,林溪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能聽出他聲音裏的壓抑和急促的呼吸,一點都不對勁。

林溪忍不住問道:“你怎麽了?”

所謂關心則亂,她一心記挂着對方的身體,完全忽略了外間的那個臉色通紅的丫鬟,只以為他是不舒服或是發生了什麽事,又朝他走近了幾步。

她睡前剛噴過自制的花露水,往前這一走,那股茉莉清香就飄到了沈默鼻邊。

沈默用盡全身的力氣才控制住自己朝她撲過去的沖動,那雙幽深的眼睛不複以往的清明,還隐隐帶着一點血絲,眼底滿是隐忍的痛苦,“快走,我被人下了藥。”

林溪方才明白過來,外間的那個臉色通紅的丫鬟是怎麽回事,立時就停住了腳步,“我這就命人去請大夫。”

不過大夫一時三刻還過不來,所以林溪吩咐趕過來的丁香等人去請大夫後,又命人準備溫水,讓他們兩人洗浴。

沈默在浴桶裏泡了半個時辰,唐大夫才帶着藥箱過來。

來之前他已經聽沈家的下人說沈二公子中了藥,所以藥箱裏已經背了十幾味藥材,等他給沈默和那丫鬟把過脈,便配好了兩副藥。

“好在他們倆人中的藥,藥性雖猛可是後勁不足,只要吃下這一劑藥,洩了火就好。”又告訴怎麽熬,熬多久。

林溪一早就命丫鬟包了二十兩的銀子,等唐大夫交代完,便把那二十兩銀子遞了過去,算作診金和封口費。

“辛苦唐大夫了,這麽晚還勞你跑一趟。”

唐大夫見多了大家族的龌龊事,對于沈二公子中藥一事從頭到尾沒有表現出任何異色,接過銀子就提出了告辭。

林溪吩咐丫鬟把藥拿到小廚房去煎,等藥煎好,看着沈默和那丫鬟服下,這才令人把那丫鬟捆起來。

“二奶奶,這丫鬟看着眼生,好像并不是這府裏的人。”霁月拿着盞燈在那丫鬟跟前照了照,照完故意把手裏的燈傾了傾,就有一滴蠟油滴到了那丫鬟手上。

那丫鬟頓時低低呼叫了一聲。

林溪在旁看的清楚,她原本是想着霁月這一個多月來已經将各院裏的丫鬟們認全,看她知不知道這丫鬟的來歷,如今看到她私自用蠟油燙這丫鬟,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只怕霁月這丫頭也對沈默生了不該有的心思。

她頗有些煩躁的看了霁月一眼,吓得後者趕緊退到了她身後。

“既然不是府裏的丫鬟,那定然是賊,來人,給我拖下去狠狠地打。”

丫鬟們還未上前,那丫鬟就叫道:“奶奶饒命啊,奴婢不是賊,奴婢是剛從莊子裏抽調到外院打掃院子的,不信,奶奶可以問韓管家,是他把奴婢幾人從莊子裏調過來的。”

林溪道:“既然你是外院的丫鬟,那為何會出現在二少爺的房間?”

那丫鬟道:“我不知道啊,我本來在自己的房間裏睡得好好的,可是一覺醒來卻發現自己又熱又燥,還沒弄清楚身在何處,就被人推到了地上。”

她只模模糊糊記得自己好像是躺在床上的,可是卻被人推了一把,還被人低聲斥責,她只好踉踉跄跄跑了出來。

林溪察言觀色,知道她并沒有說假話,她應該也是被下了藥,然後又被人偷偷扔進了西爽閣。

可是西爽閣外面的那把鎖又是誰上的,會不會和下藥的是同一個人。

林溪覺得想要弄清這個問題,需得問一下沈默,她便吩咐丁香,“先把這丫鬟帶下去,好生看管。”然後就去了東次間。

沈默泡過溫水浴,又喝過藥,身體內的那股邪火終于慢慢壓了下去。

不等林溪問他,他就開口道:“從遠香堂出來後,我只喝過一盞捧墨端過來的熱茶。”

林溪與他的視線對上,“是捧墨下的藥?”

沈默道:“就算不是他下的,也和他脫不了關系。”

林溪道:“我這就讓人去找他。”若這事真的是捧墨所為,只怕這時候再找,已經找不到他人了。

沈默也是這麽想的,“不必了,那幕後人既然買通了捧墨,一定也替他想好了退路。只怕他現在已經不在府裏了。”

林溪默然,有心想問什麽,可是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你是不是想問這事是不是祖母派人做的?”

被人一下子猜中心底的疑問,林溪忍不住朝沈默看去。她懷疑沈老太太不是沒有根據的,畢竟對方非常熱衷給沈默塞丫鬟。

不料沈默卻道:“這事不是祖母做的,她老人家雖然強勢霸道,可是卻從不會背地裏放冷箭。”

無端被人下藥,提及幕後的主使,沈默的臉上不僅沒有怒色,反而有一絲失望。

電光火石間,林溪忽然想到了桂姨所說的那句意有所指的話,脫口而出道:“是不是大太太?”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