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躍動的燭火照在沈大太太的臉上, 讓人難辨她臉上的神色。
沈大奶奶第三次去派人打探情況時, 她方才開口道:“這麽幾年都等了,也不差這幾個時辰。”
沈大奶奶道:“可我總覺得心裏不安的很, 若是二叔沒有......”
“不會。淨慈師太不是說了嗎,那藥猛烈得很, 就算他不是一般人,也不一定能抵擋住那股藥效。我現在只盼着那丫鬟是個中用的,能夠一舉得男,也不枉費了我這一番謀劃。”沈大太太既像是安沈大奶奶的心,也像是安自己的心, 不等沈大奶奶說完, 就說了這麽一番話。
沈大奶奶自然也盼着這事能成,最好如沈大太太所說, 那丫鬟能成功懷上身子, 就算是生個女兒也好。
一想到此,沈大奶奶忍不住雙手合十, “希望菩薩保佑。”
沈大太太轉了轉手裏的念珠, “菩薩自然會保佑我們。”
她這句話剛剛落下, 靜室外就響起了一陣輕輕的腳步聲。
婆媳兩個精神都是一振,知道打探消息的人回來了。
“什麽?”沈大太太一聽底下人禀告的消息,立刻變了臉色,“怎麽會這麽巧?”
她特意選在今日動手, 一是可以借着來白雲寺的時間好把自己摘出去, 二是這幾日剛好是林溪來月信的日子, 沈默往常都會一個人睡在西爽閣。
原本覺得此計天衣無縫,只要沈默碰了那個丫鬟,她原本埋伏下的人會立刻帶那丫鬟離開,就算沈默醒來想要發作,也會因找不到人而罷休。
可是千算萬算沒算到,林溪竟會大半夜的不睡覺,跑到西爽閣,然後打亂了她一系列的計劃。
沈大太太氣得不行,揚手就掃下了手邊的茶盞。
沈大奶奶不安道:“那丫鬟會不會供出我們?”
沈大太太原本正在氣頭上,聽沈大奶奶這樣一說,氣先就消了一半,“不會,那丫鬟事先什麽都不知道,不會供出我們的。”
Advertisement
“就算供出我們又怎樣?”沈大太太忽然冷笑道,“若不是他推三阻四,我們又怎麽會出此下策。尋常人家三妻四妾多得是,為什麽獨他與衆不同,從前也就罷了,如今府裏就他一個男丁,不指望他開枝散葉,難道真的從族裏抱一個旁支的孩子?何況我們又不是貪心妄想要他的嫡子,所求無非就是個庶子。可他一點念想也不肯給我們,說到底,還不是他逼得。”
沈大奶奶沒說話,她沒有沈大太太那樣的底氣,可以把話說得那樣理直氣壯。那一刻,她又想起了死去的夫君,若他還活着,該有多好。自己也不必為了能有一個孩子,違背自己的心願出手算計他人。
白雲寺的夜晚安靜又涼爽,沈老太太這麽些天第一次睡了個舒服覺。
底下的丫鬟們見老太太睡醒了,不用吩咐,就依次上前服侍沈老太太洗了臉梳了頭穿了衣裳。
落後,丫鬟們提來食盒,将白雲寺有名的幾樣齋菜一一擺到桌上。
沈老太太剛用完一碗小米粥,沈默派來送信的人就到了房外。
沈老太太一目十行看完來人呈上來的信,臉色瞬間就陰沉了下來,“去把大太太給我叫來。”
沈大太太雖然口上說着不怕,可是當沈老太太把她叫到跟前,朝她扔過來那封信時,她的臉色立時就有些灰白。
她張嘴剛想說什麽,沈老太太揚手就給了她一個耳光。
“你幹得好事!”
沈大太太捂着被打的臉不敢說話也不敢動。
早在沈大太太來時,珊瑚見機不對,已經悄悄把人都帶走了。
這時候只聽見房裏沈老太太因為生氣而有些粗重的喘息聲。
過了約有半柱香的時間,沈老太太方才恨恨道:“我沈家可真是出了個好兒媳。枉費我對你那麽看重,枉費二郎那麽敬重你。我看你的禮義廉恥都吃到狗肚子裏去了。竟然敢給侄兒下藥。這種事你怎麽做得出來。”
“母親,我這也是被逼無奈。”
沈大太太捂着臉只說了這麽一句,就被沈老太太擲來的茶盞打斷了。
茶盞裏的溫茶和茶葉兜頭兜腦潑了沈大太太一身,沈老太太卻仍是猶不解恨的樣子,“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這事急不得,急不得。你是不是從未将我的這句話放在心上?”
“兒媳不敢,兒媳只是等不得了......”
“等不得?”沈老太太冷哼一聲,“我年紀比你還大,我還沒有說等不得,你卻在這裏跟我說等不得。”
沈大太太有心想說那不一樣,老太太雖然沒了兒子,可是還有沈默這個孫子,可她卻只有大郎這一個兒子,而大郎卻連個後代都沒留下。她若是再不争取,大郎連個血脈親近的嗣子都沒有。可是這番話,她礙于沈老太太的威嚴,卻是一個字都不敢說的。
她雖是不敢說,可是沈老太太把她的神色看的清清楚楚。
“從寺裏回去以後,我就着人從族裏挑幾個年紀合适的孩子,送到你跟前讓你慢慢選。選好以後,今年年底就記在族譜上。”
“母親。”沈大太太一聽沈老太太這麽說,就着急的喚了一聲。
沈老太太看着臉色大變的沈大太太,“你還有什麽話說?”
沈大太太臉上交雜着乞求、不安與不甘的複雜神色,“母親,千錯萬錯都是我錯了。可是從族裏挑選大郎的嗣子卻是萬萬不能的。別人不知道,您還不知道,沈老太爺是五代單傳,那些族人大半是遠得不能再遠的旁支,還有一部分更是改姓過來投靠沈家的。這樣的人如何做得大郎的嗣子?”
相比沈大太太的慌張與不安,沈老太太卻平靜得很,“那又怎樣,難道時至今日你還覺得二郎會答應把他自己的孩子過繼到大房名下嗎?”
沈大太太一肚子的話盡數被這一句堵了回去。是啊,如果說從前他還顧念着和大郎的兄弟手足之情,可是自昨晚過後,他怎麽可能還會答應把自己的孩子過繼到大房名下。
沈老太太冷漠的看了她一眼,“本來我想等明年他們圓房以後,再緩緩提及此事的。可是這一切都被你打亂了。如此也好,我也不用再當這個惡人了。”
沈老太太說完這幾句話,就喚人進來,讓她們送沈大太太回房。
沈大太太呆呆的被人丫鬟扶着送出來,是啊,沈老太太的确是與她不一樣的,她還有沈默這個孫子,大房有沒有嗣子,嗣子有沒有沈家的血脈,那又怎樣。反正她有沈默這個親孫子,沈默将來所生的嫡子照樣可以繼承沈家的家業。
是她自己笨,是她自己蠢,以為大郎在老太太的心中确實是獨一無二的,以為老太太答應從二房那邊過繼一個庶子過來是站在她這一邊的。可她忘了,大郎已死,老太太就剩了沈默這一個孫子。為了沈家的将來,她怎麽可能會輕易得罪沈默。
她把這一切想得清楚,等沈老太太帶着她們一行人從白雲寺回來,一回到家就褫奪了她的管家權,她也沒有任何反應。
沈大太太一回來就被沈老太太奪了管家權,還被罰閉門思過一年的消息傳到遠香堂時,林溪還有些不大相信。
等第二日福景苑那邊來人要她過去時,在書房練字的林溪還問了旁邊的沈默一句,“祖母這個時候叫我去做什麽?”
沈默正在看她寫的大字,林溪現在只要無事都會過來書房這邊練字,在他的指導和勤心練習下,字已經寫的像模像樣了。
他看完桌上的幾張大字,照例指出幾個寫的比較好的字,方才回答林溪的問題,“應該是有關大伯母的事。”
林溪沉默了一下,她已經從沈默口中知道,沈大太太一直想從二房這裏過繼一個庶子,可是沈默一直沒有松口答應。沈老太太送來的那兩個丫鬟,就是默認了沈大太太的做法。
可是沒想到沈大太太下藥的事洩露後,沈老太太不僅沒有幫着遮掩,反而嚴懲了沈大太太。這讓她有些看不懂沈老太太了。
“祖母叫我過去,不會又要罰我抄經吧!”
沈默原本已經攤開紙準備作畫,聞言,執筆的手就是一頓,擡頭看她,“你覺得如果祖母把你叫過去,就是為了罰你抄經,我還會有心情在這裏作畫嗎?”
自家祖母的性情,沈默是最為清楚的。
沈大太太這次的事觸及了沈老太太的底線,所以沈大太太被罰,他一點也不意外。
而沈老太太這次叫林溪過去,多半是想要給他們些補償,不是讓林溪接過管家權就是要給她什麽東西。
“去吧,祖母這個時候是不會為難你的。你若是有什麽要求,也可以趁機提出來,我想她多半是不會拒絕的。”
沈默原本只是随口一說,可是林溪卻想到了一個早就想向沈老太太開口的請求。
“真的?什麽要求都會答應?”
沈默已經沉浸在了畫作的構思中,不過聽到林溪的問話,還是認真的回答道:“只要你的要求不過分,祖母多半是會答應的。”
林溪聞言就是一喜,那真是太好了。她顧不上看沈默在作什麽畫,就匆匆帶着丫鬟回了遠香堂換衣裳。
沈默畫完一株墨蘭,方才想起要問林溪她要向祖母提什麽要求,可是轉頭一看,身邊已經沒了人。
他不由微微頓了頓,不過想到林溪平日的行事作風,估計多半不會提什麽過分的要求。
因此他很快就把心放了下來,又沉浸在了筆下的畫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