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京城的冬天要比晉城冷得多, 尤其是進入臘月, 連着下了幾場大雪,就連林溪不懼寒熱的人都不願意出門了。
江吟秋的信就是這個時候到得, 送信的人是江吟秋特地為商隊挑選的護衛, 兩個從戰場上退下來的老兵。
這兩人多多少少都與蕭彥有些交情,江吟秋是考察過兩人的品行以後才叫他們過來的。
這兩人都已經不年輕了, 一個三十五六歲,一個四十來歲,這樣的年紀,一般人家覺得作為護衛年紀有些太大,不過對于林溪要組建的商隊來說卻剛好。商隊要走南闖北, 自然要有經驗的老人,而且年紀大點, 做事也就穩重一些。
林溪見過兩人以後, 覺得很滿意,就把這兩個叫李勇和劉衛的老兵交給了方忠安排。
方忠如今領着管家的職責,林溪除掉服侍她的幾個丫鬟外,把宅子裏的其他人都交給他管。
方忠等了這麽幾年,終于得到了重用的機會,有些事情比林溪還要上心,林溪把這兩人交給他後,方忠便把他二人安置在了前院, 起居飲食都是和那兩個沈老太太送來的家丁一樣的待遇。
不過方忠把這二人安排好, 又來了上房。
“二奶奶, 如今府裏多添了兩個人口,廚房那邊是不是再該添個人手?”
廚房的吳嫂子除掉要給林溪和沈默夫妻做飯外,還要給宅子裏的其他下人們做飯,而吳嫂子就只有一個柳枝幫忙,如今又多添了兩個人,方忠想起家丁們抱怨飯食遲早的事,便有心提了一下。
林溪剛看完了信,便把信放在一邊,“你這麽一說,倒提醒我了。光吳嫂子和柳枝,确實有些忙不過來。這樣吧,回頭你去雇兩個粗使婆子,好歹熬過這陣子,等明年春天會試結果出來再說。”
方忠會意,便照着林溪的吩咐出去了。
林溪把信收好,方才打開随信一起來的一個木匣。
匣子裏放着一塊拳頭大小的玉料,玉料下面隐隐透出一種嬌嫩的淺黃色,正是江吟秋在信裏所說的那塊黃玉。
蕭彥從邊關弄來的玉料,林溪見過不少,可是像這樣珍貴的黃玉卻是第一次見。江吟秋在信裏說,這塊黃玉是蕭彥底下的一個親兵送的,邊關沒什麽好東西,便把這塊黃玉送來做年禮。
林溪把這塊玉料端詳了半天,這樣大塊的黃玉可遇而不可求,切開來雕成小物件有些浪費。她心裏正在想雕個什麽好,目光略過暖閣裏的那兩盆茶花時,忽然有了主意。
她這裏剛把這塊玉料收好,就聽人回說,有客人來了。
沈默今日去了許家,許老先生知道他要參加明年的會試,便整理了好些舊年的墨卷,沈默看完以後很有收獲,便三五天去一次,就一些問題請教許老先生。
如今沈默不在,林溪聽說有客人來,便問是誰。
桂香道:“方管家說是顧家的那位五公子,說二奶奶您也認識。”
顧家的五公子,不就是顧文軒嗎,他怎麽會來?
林溪心裏納悶歸納悶,但是客人既然來了,沒有不見的道理,便換了身衣裳,帶着兩個丫鬟去了前院。
顧文軒正在看前廳牆上挂的一幅畫,那是一幅秋景圖,是沈默從莊子裏回來以後畫的,畫的正是那座藏着靈芝的碧青山的風景。
顧文軒不是很懂畫,但是因着許老先生對沈默的畫情有獨鐘,所以他看了好半天,直到聽到林溪的腳步聲,方才轉過身來。
“世兄今日怎麽有空過來?”林溪一邊招呼對方坐下,一邊吩咐兩個丫鬟上茶。
顧文軒笑道:“書院給我們放了年假,我在家裏閑着也是無聊,便來找沈兄聊聊天,順便想請教他幾個問題。”
林溪知道顧文軒這是對拜入許老先生門下一事還不死心,作為看過全書的人,她自然知道顧文軒看似随和,其實骨子裏是個很執拗的人,凡是他認準的事,就一定要去做,而且要做的比別人都好。
她不由微微有些頭疼,“世兄來的不巧,夫君今日不在。要不世兄多坐一會兒,我派人去叫他回來。”
顧文軒擺手道:“那倒不必了。既然沈兄不在,我改日再來就是了。”
林溪知道若是不出意外,他将來必會飛黃騰達,雖然不願意籠絡他,但是也不願意得罪他,便道:“何必改日,等夫君回來,若是天色還早,我便讓人去請世兄過來。反正我們兩家離得近,世兄還可以留下吃頓晚飯。”
顧文軒笑道:“那就煩勞世妹你了。”
沈默是在吃午飯的時候回來的,因着年節将近,許老先生那邊有不少門生弟子送年禮過來,家裏人來人往,沈默就沒有留下吃午飯。
林溪吃飯的時候跟他提了一下顧文軒上門的事,“我覺得他來應該是為了許老先生,你要是覺得可行,可以幫他在許老先生面前引薦一下。畢竟多個朋友多條路。”
從前林溪剛穿來時,對顧文軒這個男主是又怕又想遠離,還有原身潛意識裏帶給她的一點不平之意,這便是她當初私下裏扣下那幅畫的原因。不過她現今已經脫離了原身原來的命運,連帶着沈默的命運也已經被她改變。林溪對待顧文軒的态度就變了,由原來的諸多顧忌變成了以平常心待之。
而且顧文軒此人的品行,沒人比林溪更清楚,即便是在低谷的時候,也沒有泯滅過自己的良知,後來做了首輔,更是做了很多利于百姓的實事。這樣的人做朋友當然好過做敵人。
沈默只見過顧文軒一面,話都沒有說幾句,如今聽林溪這麽一說便道:“等我見過他再說。”
顧文軒再來的時候,便帶來了他之前做好的幾篇文章,過來請教沈默。
林溪聽得給他們上茶的桂香說兩人相談甚歡時,忽然覺得世事難料,上一世顧文軒和沈默雖然不是宿敵,可是因為沈默比顧文軒晚幾年中進士,等他入京的時候,顧文軒已在蔣允儀的提拔下升任了內閣的司值郎,一個是有後臺有背景的紅人,一個是剛剛進入翰林院的庶吉士,兩人自然沒什麽交集。後來顧文軒被人陷害栽了個跟頭,便在蔣允儀的安排下外放到了江南避風頭。
等顧文軒在當地做出一番業績,并且憑此順利調入京城時,沈默已經進了禮部,而顧文軒回京以後節節高升,雖和沈默有幾次交集,也只能算是點頭之交。
這樣兩個原本沒什麽交集的人,今世竟然因為她的原因坐在一起相談甚歡,林溪想想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同樣覺得不可思議的是薛晴柔,她直直的注視着自己的丫鬟,“你剛才說什麽?”
“奴婢私下裏聽到夫人跟李嬷嬷說,侯爺有意想送姑娘參加明年春天的選秀,只是夫人舍不得姑娘你,所以還沒同意。”丫鬟敏心一五一十的把自己聽來的消息告訴給了自家姑娘。
薛晴柔平日裏再沉穩,可是涉及到自己的終身大事,還是有些慌了神,“不行,我得去見母親。”
敏心忙攔道:“姑娘別去,侯爺的性子,姑娘還不知道,每回侯爺想幹什麽,夫人哪一次能攔得住?”
薛晴柔乍聽到這個消息,也是一時慌了神,如今一細想,自家娘親确實是拗不過父親的。
不過想要她參加選秀卻是不可能的,薛晴柔很清楚自己的處境,靖寧侯府說是侯府,可是已經漸漸沒落,這樣的家世,在李貴妃眼裏自然不夠格做六皇子的正妃,但是用來做側妃卻剛剛好,還能籠絡他們這些沒落的侯府世家。
可是對薛晴柔來說,卻是寧願嫁給清白人家做正妻,也不願意嫁入皇家做側室。而且她這兩年跟着母親入宮參加宴會時,也曾見過六皇子,總覺得六皇子不及太子為人正派,過于傲慢自大了一些。
基于這兩點,薛晴柔自然是不願意去參加選秀的,不過她又知道這件事由不得她的性子,便決定裝病,只要她在選秀前病得起不來床,父親自然會打消送她去參選的念頭。
于是薛晴柔便在臘月中旬的時候稱病了。
她這一病,桃花詩社少了她這個社主,加上最近天氣确實寒冷,沒人喜歡冒着風雪出門,因此臘月二十一日的詩會便取消了。
文三姑娘過來串門時,還提起了這件事,“薛姐姐病得真不是時候,我聽說靖寧侯府還曾打算讓她參加明年春天的選秀,以薛姐姐的才貌,也許還能掙個六皇妃的位置呢!”
林溪聽了只是一笑,心裏卻不以為然。其他人不知道薛晴柔“病”的原因,林溪卻是知道的。薛晴柔看着溫溫柔柔的樣子,其實很有主見,這個時候她雖然還沒有和顧文軒私定終身,可是她卻一點不願意嫁入皇家。
也正是因為這樣,薛晴柔避免了在六皇子死後淪落到在皇寺出家的命運,還成為了首輔夫人。
不過甲之毒藥乙之蜜糖,想要六皇子正妃這個位置的人卻不少。
比如傅家就對這個位置勢在必得。
自從傅老爺子做出讓傅六姑娘參選的決定後,傅家就開始為明年春天的選秀做準備。
為此,傅家還特地請了個從宮裏出來的嬷嬷,教導傅六姑娘學習宮廷禮儀和規矩。
這日,傅六姑娘學了一天的規矩,正覺腰酸腿乏,就聽人說陳三奶奶着人把那兩盆茶花送回來了。
那兩盆茶花在林溪那裏将養了這麽些天,已經長得枝繁葉茂,還結了好幾個花苞,看着精神得很。
傅六姑娘心下喜歡的不行,可是從小教導的禮儀卻讓她做不出喜形于色的舉動,只是微微笑了笑,覺得那沈二奶奶倒真是有幾分好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