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沈默是在傍晚到家的, 與會試不同, 殿試只考一天, 考完以後只等結果就是了。
沈默會試的時候中了會元, 殿試就是再不濟也應該出不了二甲,所以林溪一點都不擔心他的排名,反而拉着他問可看清皇帝長什麽樣。
“聖上沒出現, 殿試是謝首輔主持的。”沈默道, “所以聖上長什麽樣子, 我也不知道。”
林溪原本是好奇當今聖上長什麽樣,如今聽沈默這樣一說, 不由微微一愣,難不成當今聖上的身子已經開始不行了。
她記得當今聖上是在三年後駕崩的, 而太子趙忱則是在他駕崩的前一年被廢的,那時他已經病得起不來床, 但是後來又撐了好幾個月。如今算下來, 距離太子被廢只有兩年的時間了。
殿試過後的第二天, 趙忱才聽說了父皇生病的事。後宮在李貴妃的把持下,被她經營的像鐵桶一樣,這點消息還是先皇後手底下的一個老人悄悄傳出來的。
如果是從前, 趙忱得知這個消息, 肯定是要馬上前往宮裏探病的, 不過他如今多了一重心思, 聽到這個消息并沒有馬上前往, 而是去了太子妃蘇氏的住處。
關雎宮內, 李貴妃高坐其上,聽到底下人說太子妃近日命人印了一千本的《地藏經》捐給寺廟。
李貴妃百無聊賴的看着自己剛染的紅指甲,“這算什麽大事,也值當你們說給我聽,太子呢,他最近有沒有做什麽?”
底下人便将太子近日的動向一五一十的禀告給了李貴妃。
聽到最後,李貴妃有些不耐煩道:“好了好了,以後這些事不用說給我聽。”
李貴妃剛把人揮退,回頭就見六皇子帶着怒氣走了進來。
“母妃,你也不管管皇姐,堂堂公主竟然老往法華寺跑,這成何體統?”
李貴妃一向最疼這個兒子,見他抱怨一母同胞的長寧公主,便走下來道:“你姐姐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早被你父皇慣壞了。我如何說得?”
“可是堂堂公主整日與一個和尚厮混在一起,若真被人傳出去,我可丢不起這個臉。”六皇子想想自家皇姐做的事,就忍不住生氣道。
可是李貴妃對驕縱的女兒也沒辦法,“我先找人把這件事壓下去,回頭我再跟你皇姐好好說說。”
六皇子冷然道:“母妃要真想把這事壓下去,最好的辦法就是派人偷偷解決了那個和尚。”
李貴妃搖頭:“你以為我不想,可是依着你皇姐的性子,要真是這麽做了,她不得跟我大鬧一場。到時她不管不顧起來,知道的人就更多了。”
六皇子想想自家皇姐的性子,确實如此,便道:“難道就任由她這樣下去不成?當初我勸母妃的時候怎麽說的,那件事上若徐驸馬有三分錯,皇姐至少有七分錯。可是你們沒人聽我的話,一心要給皇姐做主,這下好了,沒了驸馬,她更肆意妄為了。”
李貴妃聽着兒子的抱怨,也覺得頭疼得很。
殿試之前,林溪讓方忠打聽的鋪子終于有了好消息。
東大街附近的一間店鋪到四月底剛好到了租期,而原來開店的東家因為要回老家,不準備再續約。
林溪有心想親自去看鋪子,可是沈默卻不放心,不過沈默最後還是拗不過她,親自陪着她去看了看店鋪。
店鋪在東大街旁邊的一條街道裏,位置雖不及東大街好,可是店面寬敞,又臨着街口,不僅出入方便,門口還有塊空地可以停放馬車。
林溪看過位置以後,覺得很好,先就有了幾分滿意,再加上原來的店鋪是家綢緞莊,裏裏外外收拾的都很幹淨,将來就是改成書坊,也不用費功夫收拾。
而且這店鋪後面還有個小院子,雖然不大,可是有東西廂房四間,倒座兩間,正好能用來當書坊的印刷室,多餘的房間還能留給夥計住。
林溪便決定租下這個店鋪,将來開辦書坊。
與牙人打交道簽訂契約的事,自有方忠去辦,林溪只需要付租金即可。不過京城的租金遠比晉城要貴得多,林溪付租金的時候,很是肉痛了一會兒,這一年的租金都快抵得上在晉城買一間店鋪的價錢了。
因為這一點,林溪早前想把玲珑閣搬到京城的念頭也消退了。還是先把商隊經營起來吧!
不過林二老爺那邊遲遲沒有回信,林溪只好先把精力放在未開的書坊上。
自從她有了身孕,詩社後面舉行的詩會,林溪便都告了病假。現在她想到将來開辦書坊,便想起了自己加入的這個詩社,覺得可以跟薛晴柔這個社主商議一下,看能不能把詩社的詩集交給她開辦的書坊印刷。桃花詩社的詩集在京城還是很受歡迎的,如果能接過這一單生意,對打響書坊的名氣會很有好處。
林溪忙着開辦書坊的事,不知不覺日子就到了四月二十六日,按照慣例,這天是貢士們進宮的日子。
一大早,沈默在林溪的哈欠中穿好衣裳,用過早飯,便進宮去了。
這次進宮直接關系着新科進士的排名,林溪雖對沈默有信心,可心裏還是有點忐忑不安,因此等對方走後,便沒了睡意。
初升的陽光照在三百名新科進士的身上,尤以站在前面的沈默最為顯眼。他本是新科會元,加上容貌氣質都是萬裏挑一,這一來便吸引了大多數人的目光。
這其中就包括太子趙忱,他頗有些複雜的看着對方,但是最後還是嘆了口氣,慢慢把頭轉了過去。
沈默卻不知道趙忱的複雜心思,他和其他新科進士站在當地等了良久,直到得了聖上觐見的聖旨,方才跟着文武百官和公卿勳貴到了舉行朝會的大殿前。
文武百官和公卿勳貴們魚貫入了大殿,沈默等人卻要在大殿外面等候殿試最後的結果。
不知道等了多久,大殿內終于傳來太監獨有的唱喏聲,“宣衆位貢士進殿。”
金銮殿裏,當今聖上元洪帝高坐于寶座之上,略顯蒼白的臉上透出一絲笑容,滿意的看了一眼下面的三百名新科進士,方才用不高的聲音問道:“哪位是沈會元?”
沈默就站在最前面,聞言上前兩步,“學生沈默參見聖上。”
元洪帝饒有興致的打量了他一眼,見他身姿挺拔,五官端正,眼睛清澈有神,神态很是沉穩,便笑道:“果然和謝愛卿說的一樣,豐神如玉,是個翩翩佳公子。謝愛卿有意想讓朕點你為探花,不過朕覺得有些可惜。太子,你怎麽看?”
趙忱站在文武百官的前面,此時正光明正大看着沈默出神,如今聽到父皇的問話,他第一反應便是心中一驚,覺得父皇是不是知道了什麽,但是很快他又覺得就算父皇知道也沒什麽,他只是在鄉試之前無意和魏東平提過兩句,而這次會試,他連對方參加不參加都不知道,更不用說私下會面。所以他很快穩住了心神,從容道:“兒臣看過沈會元的文章,文采斐然,大雅天成,的确可稱得上是字字珠玑之作。”
元洪帝笑道:“太子說的一點不差,那篇文章朕也看過,可稱得上是方嚴正潔,清真雅精。”
對于太子和元洪帝的這番誇獎,沈默表現的很鎮定,“學生愧不敢當。”
元洪帝笑道:“朕記得還是先帝爺的時候,有位叫馮京的老臣連中三元,被世人引為佳話。朕自問論文韬武略及不上先帝,但是三元及第乃是難得的殊榮,既如此,何不成全了這段佳話。傳旨,本次新科進士,殿試一甲第一名為沈默。”
沈默深吸口氣,将心中的喜悅壓下去,便跪下來謝恩。一番三跪九叩,便有司禮官把他引領到相應的位置站定。
狀元之後,便是榜眼和探花。
榜眼張又新三十來歲,帶着一口福建口音。元洪帝與他說了幾句話,總是聽不太清這位榜眼回答了些什麽,便有些興致缺缺。
探花崔晗二十多歲,是浙東人士,生得雖不及沈默出衆,但是唇紅齒白,眉清目秀,也可當得上一句風流倜傥。
元洪帝問了他幾句話,崔晗答得都很有條理,而且官話說的極好,一看便知是世家出來的子弟。元洪帝本來因他生的俊俏,方才把他點為了探花,如今觀他言行舉止,不由多了些滿意,覺得沒選錯人。
一甲的名額既已定,接下來謝首輔便宣布二甲的人選。
當謝首輔念到二甲第十二名的時候,沈默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虞炜也看到了沈默,不過大殿之上,容不得他們有多餘的動作,因此虞炜只是飛快的看了沈默一樣,就立到了二甲第十一名進士的身後。
等唱名完畢,文武百官公卿勳貴及在場三百名新晉進士再次向坐在龍椅上的元洪帝三叩九拜,整個儀式便結束了。
元洪帝乘輿去後,文武百官公卿勳貴也三三兩兩的散了。
不過對于沈默等新晉進士來說,卻是剛剛開始,他們接下來要進行讀書人一輩子最為榮耀的一件事,就是禦街誇官。
所謂禦街誇官就是由一甲的狀元、榜眼和探花騎馬為首,其餘進士走路随行,一行人在禮部官員的率領下在皇城禦街上走過,接受萬民朝賀的過程。
這樣的盛會,三年才會有一次。因此每到禦街誇官的時候,中途經過的街道幾乎可以說是擠滿了看熱鬧的人,有些高門世家的女眷還會特地在必經的路上定下包廂,觀看這些新出爐的進士。
往年,人們的注意力雖也會被狀元吸引,不過看的最多的還是年輕俊俏的探花郎,畢竟探花郎多是年輕英俊的進士,這已經是一種慣例。
但是今年,人們的注意力幾乎全被狀元所吸引。本來狀元已經是讀書人一輩子渴求的榮譽,更何況是三元及第這樣的殊榮,再加上沈默的容貌氣質又是萬裏挑一,幾乎是一出現就把人們的目光全都吸引了過去。
有些大膽一點的姑娘,還把早已準備好的鮮花扔了過去。
年紀大一些的榜眼張又新看到沈默身上落了不少花瓣,不由調侃了一句,“看來沈狀元頗受姑娘們喜歡啊!”
沈默淡淡笑了一下,伸出手剛把身上的花瓣抖落幹淨,忽然鬓邊一沉,一朵開得正好的茶花被人從不遠處擲來,剛好插到了他的左鬓上。
人群中有不少人将這一幕看的清楚,有幾人還忍不住發出喝彩之聲。
沈默心下卻忽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下意識的擡頭看去,這一看,卻剛好對上了一雙漂亮的鳳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