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四面楚歌 下

(二十三)四面楚歌  下

僞裝成龍翼的男子并沒有跟上來,易向飛卻在急馳一段路後像過了午夜十二點的灰姑娘徹底現出了身懷重傷的狼狽原形,不僅嘴角流血不止,連身子都比以前更加沉重的貼靠在我身上,我曉得他剛才必定是強自粉飾太平,令敵人懼怕虎威将軍的威名和武攻而不敢輕易出手,當然也有可能是對方在等待易向飛被毒煙迷到時再伺機下手。

總之,傷員加草包能順利通關,在此刻心驚膽戰的我看來,實屬是上輩子有在觀音廟裏捐過一元兩角的香油錢得來的僥幸,所以更是不敢分散易向飛僅存的注意力,咬牙強撐起他越來越沉重的身子,并握緊缰繩代替他操控坐騎,一邊在迷霧重重中尋找上風口的路徑,一邊趕鴨子上架的策馬前行,至于是因為被生死攸關激發了潛力,還是沒吃過馬肉也見過馬跑路的歪理支起了信念,居然在易向飛斷斷續續的昏迷中瞎帽碰死耗子般找到了組織的懷抱。

袁安在突出的小山頭上第一個發現我們,帶着幾個人就狂奔而來,我放松下來反而顫抖的連缰繩都松脫了,還好他們及時趕到,才免于我和易向飛一起跌下馬的慘劇,随着我逐漸放下的心,老天爺開始眷顧的吹起了大風,通訊兵向正在簡單治療的易向飛禀報摧毀了敵人數個迷煙釋放窩點,衆人似乎才在如此晴朗的天空中發現還有太陽在放射着光芒。

我扶摟着坐靠在我懷裏的易向飛,幫他把胸口新換的紗布纏緊,我的動作從來沒有這麽鎮定和仔細,我有些膽小鬼怕見血的通病,所以我自己都很驚訝居然很流暢的就把他血肉猙獰的傷口處理好,甚至讓這些治傷經驗多過于我的梁鴻他們贊嘆出聲。

我玩笑的拿起從他衣服裏掉出的有些生鏽的小鈴铛輕輕搖晃着,易向飛居然罕見的臉頰微紅不等我逼供便自覺交代說:“我去你家找你時,卻發現你根本沒回去過……這個一直都拴在床頭…我看着覺得怪孤單的,便留在身旁…好歹也算個伴……”

我實在不該聽的,眼圈不由自主紅起來,從來不知道他曾和我一樣苦澀着卻仍自挂念那遠在天邊的人。

來不及再培養感傷,戰場再一次明朗起來,易向飛這邊的羽林軍明顯傷亡慘重,僅剩的五百來人沒挂彩的已經比國寶還稀少了,濃煙消散的同時,除了展現在面前的滿目狼籍和迅速圍攏聚合中的黑衣人,居然出現了意想不到的第三方人馬,而且人數居然也在三四百人之間,我雖然不太肯定那些人是不是和黑衣人同路,但此刻他們進退有據、訓練有速的行動和奇特的像是蓮花般的隊列陣型,的确讓人印象深刻又緊張萬分。

易向飛不顧我的阻攔站在制高處觀察這樣難做定奪的局面,英眉緊皺,炯炯有神的雙眼在兩方不明來路的隊伍上審視,良久後心有不甘的低聲說:“哼,如果我現在率領的是羽林軍的虎翼輕騎兵,再來這樣的一批人馬,我也未必放的入眼!只可惜……”我聽的一頭霧水,梁鴻卻深有感觸的說:“将軍說的是,雖然當今聖上對拿下聖武教勢在必得,可是派來的那監軍卻分明是……這樣縛手束腳的帶兵,梁鴻也尚屬首次!”

易向飛點點頭果斷的命令道:“退兵,回本營!”

梁鴻立刻領命去了,我攙着易向飛走,心裏着實有些差異,原來威名遠播的虎威将軍也會因朝廷制肘而吃敗仗,是要勸慰他勝負無常還是鼓勵他說失敗乃成功之母的好?

我正在小心翼翼的斟酌語言,易向飛反倒一臉平靜無波的樣子,真讓我有種無從下手的感覺,我不禁拿他和龍翼進行比較,從性情說,龍翼雖拒人于千裏之外卻意外的多了些單純,心智又偏于孩童般的純然坦率,容易讓人産生憐惜的情懷;而易向飛溫柔熱情卻稍顯複雜城府,為人深謀遠慮又是難得的大将之才,是讓人捉摸不透又不得不欽佩的領導型人物,所以即便是面對這樣的失敗,他也不會把沮喪表露在臉上,真是個倔強的男人呢!

易向飛似乎注意到我過于‘火熱’的視線,扭過頭來沖我微笑說:“在擔心我嗎?這麽難過的表情!”說完還輕輕的彈了一下我的額頭,我撇撇嘴沒有回答,從遇見他開始我就從來沒有不被他看穿心思的時候,這麽強的人,似乎并不需要人來安慰吧?自作多情可是不好的行為呦!

我和易向飛都在外人幫助下才坐到馬上,我有些臉紅,易向飛自然是因為受傷,我則是因為不會自己上馬,如果不是衆人此刻都懸于戰事的心思,我八成會因任何稍顯差異或嘲諷的目光去學習打洞,現在卻真不是害臊的時候,敵人在我們全員列隊的時候開始了行動,令人不可思議的是黑衣人們像是在撤退?

這實在是有些詭異,梁鴻着人去打探,自己則來向領導請示:“将軍,我們是不是……”

易向飛打斷他堅決的回複:“不管敵人是不是退兵,為以防有詐按原計劃行軍撤退,我們的傷員也很多!” 我跟随着易向飛的眼光注視着瞬息萬變的局勢,卻發現原本突兀出現的第三方人馬正在緩慢向我們靠近,我趕緊拉拉易向飛的袖子指給他看說:“大哥,他們好象不是一夥人哎?”

Advertisement

我正對着前方指指點點,遠處人馬越來越近的距離讓我們都有些焦心,難道今天是一定要玩命了嗎?不過單是他們的人馬,至多是兩敗俱傷的下場,如果剛剛那幫黑衣忍者們不是詐退的嘩。

“唐曉—————————”突然對方人馬中傳來熟悉而且渾厚的聲音,悠長有力,讓我再次見識了武俠小說中神呼其技的內功,比校廣播的大喇叭還管用,只是讓成五大叔作播音員尋人,你們不怕把人耳朵震聾麽?

我剛從那是大叔的魔音震腦中緩過神來,就聽見一聲比大叔還有力還嘹亮的聲音響起:“曉———————”随着深情的聲音急速而來的是一個人,确切的說是人影,宛如風一般飛躍的人影………

是龍翼?!是真的龍翼!一個人甚至沒有騎馬就敢沖過來,那樣瘋狂的舉動只有他才做的出來!

我還來不及回應他,易向飛已經大喝起來:“彎弓搭箭!”

不————————!我來不及阻止,甚或是我根本阻止不了,易向飛眼睛裏燃燒的是什麽,那種無法形容的火焰?會焚化失卻理智的人,會讓人痛苦、瘋狂、迷亂的感情?我不是不明白,更何況他曾親口說過:每個你看的人,每個看你的人,每個令你微笑的人,每個得到你微笑的人,我全部、統統都恨的要死……

言猶在耳卻已是昨天!

我閉上眼睛不敢多想,是的,我知道的!那種嫉恨如狂的痛苦我也曾為你而飽嘗,我也萬分不願你受這樣殘忍的折磨,但……

沒有辦法,我雖放不下你,但更放不下他!

對不起,易向飛!

我利索的跳下馬,沒有一刻猶豫的大喊着:“龍翼——————”我聲音不大,但龍翼快速到模糊的身形還是直直掠向我而來,我當然不能任他闖進弓箭射程內,便急忙沖着他的方向跑去,如果我也在射程內,他們多少有些忌憚不敢輕易放箭吧!

“唐公子??”一片驚訝的聲音中倒是只有袁安他們三人整齊劃一的這樣喊我。

我無暇他顧只想上緊發條,開足馬力向着這個讓我揪心扯肺的傻大個跑去。

還沒奔出十來步赫然被人死力的拽住衣衫,我扭頭看去不是易向飛還能是誰?只是此刻的他雙眼紅的像要流出血來,嘴也咬的死死的,一手扶着胸口偏偏說不出話來,我心中大痛,他肯定是不顧傷勢的跳下來追我,卻因為心身具傷而無以為力,連句話他都說不出來,我甚至看的出他深如血海般的眼睛裏分明寫滿了懇求,無聲的字字懇求:留下來!

我一陣頭暈目眩……

你何苦如此啊,那麽驕傲那麽強勢的易向飛……

你是如此堅強的人,即便你沒有我、失卻我你仍然是衆人擡頭才能仰看的虎威大将軍,是有能力擁有整個世界的強者,而對于龍翼來說,我就是他的一切,是他的世界!所以我不能抛下他,就算是為了你我也做不到!!

我焦急而又心痛萬分的看着他,卻突然發現魏宗正向我們這裏躍來,那些馬上能争善戰的勇士們正舉着形如滿月的勁功描向前方,只需輕輕一放便可讓世間最為寶貴的生命都随箭勢而去,況且此刻他們的目标是他,那個只顧着瘋狂向我跑來的男人,那個總是讓我心痛心軟又偏偏放不開手的男子,我不禁全身顫抖起來,不顧一切的撕開衣衫,易向飛大驚拼命的揪住我的衣服,我一邊撕扯一邊艱難的舉步……沒有人可以傷害他,我發過誓要保護他,即便那個要傷害他的人是你,我也絕不允許!!!!

大概是因為我從來沒有過的激狂,易向飛終于聲嘶力竭的大喊起來卻是聲聲濺血,一個唐字一口血,一個曉字一口血,盡管我直視前方,盡管我不顧一切,盡管我硬逼着自己不要猶豫………但我真的無法忽視,我的肩頭、後背、手臂全是他吐出的血,濃稠鮮熱的血灼燙着我的每一寸皮膚和心靈,我終于忍不住回頭看他………

上帝要懲罰罪惡之城,天使來警告基督的信徒并對他說:“不要往後看,千萬不要回頭!”

時隔多年後,我仍然自問:如果不回頭,事情是不是就會變的不一樣,是不是就簡單的多……

這一切,誰能預料?

我回了頭,沒有石化,沒有破碎成粉末,我看向他,他手裏纂緊了我撕裂的上衣,整個人脫力的匍匐在我腳邊,不停咳出駭人的鮮血,卻仍然拼命般的用那已經不能成言的嘶啞嗓音低低的喊着:“…求……曉……別……走……求……”

我看着那鮮血從他嘴角湧現,再也忍不住轉回身,我雖沒有碎成粉末,但我确實無法移動分毫,我無力的跪倒在他面前,任漫無邊際的痛苦和不舍主宰我的靈魂,讓我這樣的撕心裂肺、肝腸寸斷,我聲淚俱下的對着他說:“大哥,我沒有辦法丢下他,我不願這樣的…對不起,對不起,真的真的對不起!”

我磕下去,用盡我全部力氣,用盡我生命的力量狠狠磕下去,這一下是我欠你的,……下輩子…下下輩子……此後的生生世世………

鈴铛的聲音響起,清脆的宛如天邊的流風在哭泣……

我站起身趕在魏宗伸手抓我的那一刻前再次向龍翼跑去!

作者有話要說:

久等了~~~~~~不好意思!!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