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凱風自南
自裴素帶着一雙兒女離開雲陽山竹屋,方慕燕便辭了他們一家人往外頭繼續闖蕩去了。起初裴泠因與他分別還有些許不舍,但入了東都後自有諸多堂姊妹陪伴便漸漸放下心來,每日同他們一塊玩耍,倒也忘記了這些煩惱。
又因為他們姐弟倆出生後便沒有在祖父母身邊待過幾日,因此這次回來,兩老便特別寶貝這對孫子孫女,即便是裴覺也向工部請了半月假,只是為了陪伴侄子侄女,一時間薛洋覺得自己似是被人衆星捧月般的小心呵護着,生活優渥,事事順心。
這種感覺在初入蘭陵金家的時候似乎也有過,只不過那時候衆人更多是出于畏懼或是讨好,如今卻是實實在在的像個孩子一般被長輩看顧着,說起來他覺得他幾乎有些迷戀這種感覺,正如和曉星塵在一起的時候那樣。
裴素問他對這樣的生活可有什麽想法,他便捏捏自己因為錦衣玉食而日漸圓潤的臉無奈地道:“可知這該死的出身便決定了一個人的未來,若上輩子我也生在這樣的家裏,怎麽也不會被那般欺負,即便沒有生在這樣的世家,只要父母不棄了我,我也該是個正常的少年。”
裴素道:“你也知道你不正常,看來還是有救的。”
屋外十一月頭上的秋日暖陽靜靜照着,裴老太爺樂呵呵地親自把他寶貝孫兒床上的枕頭同被褥拿到院子裏,擱在晾衣繩上曬,薛洋看着他忙裏忙外的身影,想了想同他爹道:“裴素,你能渡我麽?”
裴素哈哈一笑:“恐怕唯有曉道長能渡你。”
薛洋聽他這樣說似乎想到什麽高興的事情,彎了嘴角道:“改日把你兒媳婦帶來給你瞧瞧。”
裴素道:“先把你爹同你爺爺伺候滿意了再說。”
後來裴覺單獨帶他去城裏西市逛,薛洋便乘機同他打聽唐門的事情。
此前,薛洋從裴覺的只言片語中推測出,裴覺應該是因為機緣巧合同唐門中相當有地位的人結交了之後,才得到唐門在皇陵機關制造上的指點,也是因為這個緣故,薛洋才有把握靠着這層關系通過裴覺向唐門求助,利用唐門廣布天下的線網來打探宋岚的蹤跡,否則要尋宋岚便如海底撈針,不知要花費多少力氣。
薛洋問起唐門的事情,裴覺倒是很爽快地同他聊起這事。
此前裴覺來雲陽山竹屋給裴泫和裴泠送生辰禮時,确實也聽他說起過他在唐門內拜了師傅,并且這師傅還十分了得。這回才從裴覺口中得知,這十分了得的師傅竟是內堡機甲堂的堂主唐寄。唐門與修仙世家走得原是兩條路子,互相井水不犯河水,所以薛洋對他們也只是略有耳聞,但唐寄此人,凡是在江湖上行走的卻多多少少聽過他的名號,他原是唐門斬逆堂的第一殺手,自他出道以來,只要是他帶隊出的刺殺任務,甚少有失手的,并且同他搭檔的唐門弟子通常遇到再艱險的境況也能在他的護持下全身而退,所以唐寄此人在唐家堡內威望極高,地位卓然,直到若幹年前,內門弟子作亂,唐寄親信的同門與人裏應外合令他一時入了敵人的圈套,最終導致諸多無辜的同門傷亡慘重,甚至他的妻子也因此身死,唐寄自己也一度重傷難愈,再後來,叛亂雖被剿滅,唐寄卻也無法再入斬逆堂出任務了。
還曾聽說唐寄原名寂,此事之後,他便給自己改了名,大約覺得寂之一字太過兇險,但那之後他的名號也在江湖上淡漠了。
此人如今卻做了機甲堂的堂主,還收了裴覺當徒弟。
薛洋忍不住打量起裴三,覺得他也沒什麽特別的,似乎也不像身手了得的樣子,如何入了唐寄的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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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不管怎樣,借着自家叔叔榜上這樣的大佬,便不擔心找不到宋岚的下落了。
薛洋遂同他說起要尋那樣一個人,裴覺始覺有些詫異,問他尋人的緣由,好在薛洋早就編好匡他的理由,只說那次私自跑出雲陽山,被人用糖哄騙說了自己家的秘聞,以致衆人還要押着他去尋裴家在山裏的竹屋,好在當時宋道長出現替他解圍,可後宋岚來卻不告而別,所以自己一直想尋個機會感謝他。
裴覺聽了他這樣說,便點頭同意,記下宋岚的外貌特征,表示改日同唐寄寫信時必然央他命唐門弟子四下尋尋此人。
薛洋遂放下心來,覺得事情又向前推進了一步。
轉眼薛洋在裴氏本家舒舒服服地生活了二月有餘,眼看年節将至,裴覺告訴他,已經将尋人的事情寫在信中并年禮一同寄往唐門。
未及上元節,裴覺便拿着唐寄的回信給薛洋看過,原來唐寄那邊欣然答應幫他找人,還承諾說便是個死人,掘地三尺唐家堡也能尋他出來。
薛洋心說,口氣倒是不小,然而也是找對人了。
裴素聽說他已經着手去找宋岚,便問他,找着了宋道長,又當如何讨要曉星塵的魂魄,可知宋岚脾性與曉星塵截然不同,恐怕不是那麽好說服的。
薛洋道:“難道曉星塵是好說服的,宋岚此人雖然傲氣淩人,剛正不阿,但其實不大聰明,甚至有些迂腐。大約要他交出曉星塵的魂魄也只能靠騙了。”
裴素聽他說只能靠騙便道:“看來還是死性不改。再者,我總覺你不大待見宋道長。”
薛洋讪笑一聲,不去接裴素後面半句,心說自然不待見的很,誰讓他自稱曉星塵的至交好友,又在曉星塵蒙塵之時舍他而去,但口上只說道:“以前騙人是想害他,如今只是騙,卻不打算害他,爹覺得我算不算有長進些?”
裴素正色道:“你可引他至十方宮,他原本與曉星塵志同道合要開宗立派,若以此事為餌恐怕能吸引宋岚的注意。到了十方宮,雲陽君也可祝你一臂之力。”
薛洋點點頭:“多謝爹提點,與我所想也相差無幾。”
裴素道:“看來你挺有自信。”
薛洋回道:“其實一點也無。”
到了上元節,這日照例要去城裏賞燈,幾位堂兄帶着薛洋痛快玩了一夜,到很晚方散了各自回家,誰知裴老太爺一直在家等着薛洋歸家,等薛洋提着一盞花燈踏進自己客廳,他還忍不住責怪了幾位堂兄一番,只說裴泫自小身子差些,不該熬夜,薛洋便給爺爺順了半天氣,哄他趕緊去睡覺。等他到了自己房內,卻見書案上擱着一封沒有封口的信,他取來一看,只寥寥數字:“二十七弟臺啓,佳節又逢生辰,寒廬設宴待客,萬望與弟秉燭暢談,兄汲手肅。”
薛洋着實想不起此人是誰,只得往隔壁敲他姐的門。
裴泠已經睡下,此刻見弟弟拿了封信來,遂揉着眼睛打着哈欠接過來看:“不就是你的老相好麽。”
薛洋便想起那日異常瘦弱的身影,心想大約兩個病秧子覺得彼此同病相憐,便做了一對好病友,然而今日已經晚了,縱然他誠意相邀,可他家又與自己家離得尚有些距離,不如明日再去叨擾,望他原諒。打定主意,便睡下了,到了第二日,日上三竿薛洋還有些不想起床,但想着昨夜的書信,終于還是勉強地起來了。
匆忙吃了些早飯,便往裴汲家裏去,可到了他家,卻被管家攔了下來,裴汲的母親他的堂伯母沈氏出來見了他,只見沈氏臉上顯而易見地有些薄怒又有些許淚痕,薛洋想着莫不是裴汲有什麽不好。
果然沈氏語氣有些冷淡道:“你十九哥今日身上又不大好,還在屋裏睡着,二十七郎還是先回去吧。”
薛洋吃了一記閉門羹忽覺有些不爽,雖然是自己未應邀而來在前,可是這是裴泫同裴汲的交情,又不是他同裴汲的交情,何況他同裴素交易的條件中只包括侍奉祖父母,可沒有包括其他的什麽人,諸如裴汲之類的不過是應付而已,想到這裏,他便果斷地同沈氏告辭,回了自己家裏。
又過了十數日,裴覺卻面色焦灼地來找他,二月下旬裏的天氣尚有些春寒料峭,,那時薛洋同他祖父爺孫兩個正在院子裏裹着薄襖料理桃樹,只等着四月裏桃花盛開。
裴覺卻帶來了一個讓人沮喪地消息,正月裏得了唐寄的回信後,裴覺又按例寫了問候信給他師傅,但往常十數日便能得到的回信,卻遲遲未至,裴覺便隐約覺得有些不妥,托人打聽了方知唐家堡又出了叛徒,此次叛變原比上次兇險,參與的人數更多,大有要一舉擊垮這蜀中名門的勢頭,尚不知是否又江湖其他幫派參與,但唐寄那邊已然被困,傳遞不出任何消息。
薛洋看着裴覺憂心忡忡仿佛想立馬插翅飛往蜀中的樣子,便輕嘆道,原以為等了那麽久終于在尋回曉星塵此事上該有進展了,卻誰知又出了這個叉子。
他心說,果然曉星塵還是不願意被我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