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凱風自南

裴覺走得甚是匆忙,薛洋不知他此去會帶來怎樣的消息,但心裏卻一點的也不焦慮,時至今日早已料定要尋回曉星塵本就該是件極難的事情,何況如今便是知曉了宋岚的行蹤,他也脫不開身立馬去找他,畢竟他和裴素約好了要好好當個稱職的孫子加兒子,大約就是裴老太爺尚存活于世一日,他就得一直以裴泫的名義活着。

裴三二月底告了假往蜀中唐門去,三月下旬便又趕了回來,薛洋見他面容憔悴還有些失魂落魄,原以為他師傅唐寄恐怕在這次騷亂中已遭不測,所以他小叔才這幅模樣回來,但裴覺卻說唐門之圍已解,唐寄也安然無恙,宋岚近年行蹤被外門弟子詳細地記錄在冊子上,由唐寄交給了裴覺帶回來給薛洋查閱,并且為了方便以後繼續調查宋岚的蹤跡,唐寄還送了一塊內門弟子的令牌,只要有人拿着令牌去唐門任何一個分舵,都能得到想要的情報。

薛洋雖然有些好奇裴覺的異樣,但終于還是沒有多問,後來裴覺說公事繁忙幹脆搬去工地住了,薛洋就更沒機會問了。

他翻看唐門遞來的情報,原來宋岚這些年去過很多地方,漠北黃沙、東海濤浪、關山雪嶺……他甚至一度回過晉中白雲觀,而今卻深入南疆,到了苗人聚居的村寨。

薛洋不由地眯起眼睛,都是異族紮堆的地方,宋岚呀宋岚,為了尋回曉星塵你也是盡力了。

然後就覺得對宋岚的厭惡似乎消弭了那麽一點。

薛洋把小冊子同唐門的令牌揣在懷裏,繼續他裴氏公子哥的日子,每日不過陪着他爺爺下下棋或是陪她奶奶曬曬太陽逗逗貓,四月初的一日,剛過清明,春雨方歇,暖風向晚,裴老太爺攜了孫子在院子裏收拾被雨打落的桃花,門口的小厮卻來報說有位生客要見三爺,小厮形容來人風塵仆仆似是遠到,裴老太爺便請他進來一見。

和爺爺先到了客廳,薛洋才見這位遠客由門童領着過來了,他外頭披着一件黑色披風,露出一身藍黑勁裝,一看便知是個江湖人,只是既未負劍又沒帶刀,不知用的什麽武器,此人年紀三十上下,身材挺拔,儀表不俗,面容俊美,只是在左邊眉毛的上頭有非常明顯的疤痕,令其容貌失了完美,然而好在臉上有這道疤很,若非如此他作為男子就有些陰柔了。

他一開口,薛洋心下便了然了。

帶着川音的官白讓薛洋确定來人必是唐門弟子無誤。

男人說裴覺是他朋友,言談得體,态度謙謙,老太爺便讓了一回茶,告訴他裴三住到工地去了。

薛洋細觀他面色,察覺對方有些為難,又想到他叔回來時的表現,便覺得其中有故事。

那人得知裴覺住在工地上便辭了去,薛洋一時好奇便跟在他後頭,哪知剛拐上大街,那人便沒有了蹤影,薛洋只能往回走,誰知走着走着後腦卻被石子砸了一下,他轉頭卻見唐門之人立在樹上,叉着雙手朝他笑。

他說:“你是時謙的侄子裴泫?”

薛洋點頭,心想叫得還挺親熱,唐寄你居然親自追來了。嘴上道:“堂主只需問問自家弟子就能知道我三叔的行蹤,何必親上我家來問?”

唐寄卻笑而不語,他随手抛來一物,薛洋順勢接住,卻是另一塊銀制的令牌,上頭镂着一個宿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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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小子還挺聰明,以前便常聽時謙提起你,如今見了更覺得與你還頗有些眼緣,今日此物便送你當見面禮了,不要亂用,有性命之餘時可向唐門弟子出示此物,當助你度過難關。”唐寄扔完東西便走了。

薛洋心說,還挺任性,堡主的東西這麽随便就送了。

唐宿乃是此代唐門之主。

唐寄走了之後,裴覺一直待在工部的工地上,也沒見他回來,所以不知後事如何。

又過了幾月,時間到了初夏,裴老太爺卻忽然不好了,原來老爺子因為貪涼夜裏不蓋被子受了風寒,本來身體一向硬朗,誰知這次卻忽然病來如山倒,一病不起了。裴素與薛洋便每日親侍湯藥,陪伴左右。可老太爺還是一日不好一日,挨到七月初,天氣正炎熱,老爺子卻突然殁了。

出殡,落葬,直忙到七月下旬才停歇,薛洋覺得自己仿佛也陪着他那便宜爺爺死過一回似得難受,且不說他大門大戶禮節繁瑣,他做了這長子孫便也要有長子孫的樣子,頭七的時候便同裴素一起跪在老爺子靈棚裏日夜不敢合眼,若是有客人來燒紙,還得給客人磕頭還禮。期間遇到裴汲來行禮,見他仿佛有話要對自己說,卻也沒力氣搭理他,而裴泠同他在七夕的生辰便也被人遺忘了。

喪事一結束,薛洋便累得只想倒頭大睡,但那日裴汲卻尋上門來了。

薛洋實在覺得心煩,想叫人攆他回去,但想到上回的事情後還是讓人把他請了進來。

于是裴汲看到的是個雙眼赤紅的,神色不悅,一身雪白孝衣的冷漠少年。

“我聽他們說,原本是預備給你和泠妹做生日的,但恰逢五爺爺仙逝,所以禮節只能免了,這裏有份薄利還請笑納。”說着裴汲從懷裏取出一樣東西,推到薛洋面前。

薛洋起先只是不甚在意地瞟了一眼,但看清那樣東西上的徽記後卻忽然大驚失色,那是一塊式樣古樸的玉牌,玉質潔白溫潤,好似清水滌過,但顯然有些年頭了,朝上的一面有陽文的“拂雪”二字,黑色的線結穿過古玉,下面墜着整齊的白色流蘇,線結上面用銀線繡的卻是晉中白雲觀的門派徽記。

薛洋的心,便随之一蕩。

裴汲一陣咳嗽接着道:“前幾年我随父親陪着家母回外祖家省親時,遇到一位道長,當時他碰上一些麻煩脫不開身,是我爹替他解得圍,他當時見了我便解下腰上玉牌相贈,說是以後如果還能相逢,需要他幫忙,他必當結草已報。”

“此人可是背負一柄長劍,一身黑衣,面容冷峻,不茍言笑。”薛洋問他。

裴汲定了定道:“你也見過宋道長?”

薛洋心想何止見過,我對他可是熟悉的很,嘴上道:“見過的,宋道長可是有恩于我。”他便又拿出诳裴覺那套說辭說給裴汲聽,倒也糊弄過去了。

“想來宋道長游歷天下,遇到有人有難,也要出手相助的。”裴汲提起宋岚眼裏滿是敬意,接着又道,“那時,我爹還同道長開玩笑,同他說我身體一向弱,若是宋道長願意收徒弟,倒是可以讓我跟他回道觀修身養性的。”

“哦?!那道長他可答應了。”薛洋聽他說起宋岚忽然來了興致,連同臉上的神情也柔和許多。

“道長說他在尋一位朋友,當時身似浮萍,恐怕不便收徒,不過如果以後有機會,且我執意倒是可以結緣。”因見薛洋臉色轉變,裴汲一時也覺輕松不少,面色一時紅潤起來。

“既然是宋道長給你的信物,為何拿來贈我,這恐怕有些不妥。”薛洋面露難色。

裴汲道:“雖然母親瞞着我,但我自知我這病恐怕時日不多了,這玉牌雖是道長所留信物,卻也是祈福的吉祥物,依道長所言這上頭施有密咒,帶着這玉牌尋常鬼怪是近不了身的,想來我以後也用不着,不如贈給你。”

薛洋想了想便沒有拒絕,裴汲見他接受了禮物,十分開心,等薛洋留他一起吃了飯,他才一臉歡欣地走了。

後來薛洋便時常尋個空去探望裴汲,裴汲倒是看似一日比一日精神了。

裴素自他爹過世之後,便一直神思憂傷,但又想着自己的母親本來就悲痛萬分,若看到自己如此恐怕更加難過,為了替她解懷,便強打起精神,只想讓母親開心一些,薛洋便也自覺地想法子逗她祖母開心,老太太本來是個樂觀的人,有兒孫在身邊倒也漸漸平複了心情。

到了十月,天氣日漸轉涼,秋高氣爽,裴素一家人心情也好了不少,一日午後,薛洋被裴素喚到房中,彼時父子兩人已經有段時日未有交流,薛洋心想不知為了何時。

裴素開口道:“這一年來,你的表現,我已經十分滿意,老爺子彌留之日你照顧的也算周到,我想他必然已經含笑九泉了,何況守喪時,我細觀察你,也覺得你并未有任何懈怠偷懶,及至出殡日你所留眼淚,我不敢說全然出自真情,然七八分也是有的。”

“有時覺得自己被人誤會太深,卻也懶得辯解,若是一開始便對我好的人,我自然投桃報李,譬如金光瑤,縱然他後來幾乎将我殺死,我可有去尋他報仇。”薛洋臉上并無表情,仿佛只是在陳述一件與他無關的事情,“爺爺對我極好,縱然是頂着裴泫的皮囊,但也感同身受。”

裴素點點頭:“如此也不枉費我花了許多時間同心血。”

薛洋道:“曉星塵死後幾年,我常想若開始時遇到的便是他,我又會是怎樣一個人。”

裴素忽然笑了,不知從哪裏取出一只錦盒:“今年沒有時間為你慶生,如今只好拿出你娘留下的寶物略作彌補了。聚魂鈴拿去,尚有機會同道長表一聲歉意。”他說着打開蓋子,赤色雲紋錦緞上擺着黑色一物,狀若鈴铛,蝕刻有異族文字。”

薛洋接過錦盒,雙手幾乎有些顫抖,雲陽君與他提起過的聚魂之物便在眼前。

裴素解釋道:“若是只想修補曉星塵的殘魂,只要取得任何一點碎片便能召集其他飛散的魂魄,倘若要使他複生,那便要你消耗一點血肉,每日以心頭血供養鈴中豢養的蠱蟲,到了一定的程度,便能替曉星塵重塑肉身。”

薛洋聽他所言,只覺得胸口被滿溢地驚喜激蕩地酸脹不堪,與曉星塵相處的畫面似走馬燈一般在眼前跳躍。

“只不過,這複生的時間沒個限定,若是緣分至了,不過幾個月,若是其中還差些機緣,那便要等了,或許等到你心血枯竭,也未必能成功。”

此時薛洋卻早已紅了眼框,口中只喃喃道:“那又如何,我等了那麽久,十年、二十年……便是永生永世,只要他能回來那又算什麽。”

裴素并未馬上接話,看他死死攥着聚魂鈴不想松手的樣子,半晌才道:“出了熱孝,你便尋宋岚去吧。”

作者有話要說: 以前薛洋不是男主只能狗帶。

如今裝備既然拿齊了,那就自我放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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