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打從那日馬車裏出了那檔子意外後,謝淮便繞着蘇凝綠走。
他平時下了朝,總是要到女帝宮中去,或是給她講習四書,或是陪伴她解悶,再不濟也會陪着她一塊兒改折子。
唯獨那日之後,他連着幾天,都沒有入宮。
蘇凝綠還是在給隆安太後請安的時候明白了他到底在幹什麽的。
隆安太後叫起了女帝,又叫侍女給她倒茶上茶點,難得的殷切熱情,微笑道:“聽說禮部正拟着單子,給陛下相看皇夫人選?”
本朝開國以來便出過數任女帝,蘇凝綠不是頭一個,因此一切都是有制可循的。女帝過了今年年關,便算是成年,又是天家帝王,禮部自然要遵循舊制開始給她相看。
隆安太後早就從自家族裏看好了不少年輕英俊的郎君預備下了,便是等着這一日,如今禮部那邊影影綽綽有些風聲,她便忙急着來問皇帝打聽。橫豎這些人總是要進宮的,若是得了女帝的一句話,隆安太後也能更心安理得些。
蘇凝綠握着茶杯,聞言一怔,扯了扯嘴角敷衍地笑道:“禮部這事兒,是誰在管?”
隆安太後不意她會這樣不上心,意外之下,便說,“自然是謝太傅在管着的。先前是哀家舉薦了他到禮部任職,如今聽着朝野上下,對着謝太傅也是贊譽有加。”
隆安太後得意極了,覺得自己當初走了一步好棋。
莫要看禮部在六部裏頭不甚重要,不比刑部掌管昭獄,也不比吏部諸多油水,更不比兵部權勢煊赫,可大周重禮法,唯有“禮”偶爾還能淩駕于皇權之上。隆安太後親口舉薦了謝淮做禮部尚書,他便算是隆安太後半個自己人,又恰好趕上皇帝選夫這樣的事情,那作用就大了。
蘇凝綠眯着眼,忽然“砰”地一聲,放下了茶盞,不冷不熱地道:“朕還未親政,縱是年紀到了,也不該成家的。”
隆安太後嘴角的笑容僵住了,半晌,才道:“這事情聽說是謝太傅在操辦……”
“朕知道是他,”蘇凝綠嘲諷地扯了扯嘴角,沒好氣地說,“按說長輩操辦,朕不該推辭,可如今太後也覺得朕還是一團孩子氣,不然不會叫朕至今都不曾親政,既如此,為何要成家?”
她逼視着隆安太後,擡高了聲音,問,“母後覺得呢?”
小皇帝對選夫一事表現出了極大的抗拒,并不在隆安太後的意料之外。她也能瞧出皇帝近年來漸有主意,如今選夫之事提起,小皇帝必然會介意這件事情還遭到長輩的操縱。
她特地選了謝淮放在禮部,就是為着皇帝待他的尊重,覺得倘若是謝淮主理此事,蘇凝綠怎麽也會給幾分薄面。
豈料,不僅不給面子,反而還張嘴就是“親政”。這話也是有理有據的,皇帝都要成家了,兩宮太後安能握着權柄不放?
隆安太後在女帝的注視之下,漸漸覺得有些不對起來,她試探地道:“陛下不想成家?”
蘇凝綠微笑着,眼裏卻沒有半分笑意,道:“朕年紀不大,縱是成了家,也還不知道如何同人相處,若是年後便要遴選,到底急了些。且親政之事并不能急于一時,母後……母後覺得呢?”
“親政”二字,仿佛一把利刃懸在了隆安太後頭頂,她不得不捏着鼻子認了,昧着良心誇獎說,“陛下思慮周到。哀家這便下一道懿旨,叫禮部将此事且推一推。”
蘇凝綠一出壽康宮,臉色就徹底冷了下來,同身側的女官道:“傳謝淮進宮來。”
她幾乎不會直呼謝淮大名,多數時候以“老師”稱之,偶爾戲谑,也是管他叫“太傅”,如今張嘴便叫出他的名字,可見的确是生了怒意的。
女官忙躬身應下了。
等到謝淮入宮,便見女官站在殿前等候,面帶憂色地瞧着着自己。他心中約莫知道發生了什麽,問了聲,“發脾氣了?”
女官嘆息道:“太傅大人此番辦事,越過了陛下,叫太後娘娘知曉了,陛下便有些不悅。”
謝淮謝了她的好意提醒,只是不動聲色,進殿便行禮下拜,淡道:“臣謝淮,給陛下請安。”
蘇凝綠坐在上首,抿着嘴,低着頭,故意不去瞧他。
謝淮知道她是覺得委屈了,跪了一會兒不聽她喊起,便繼續跪着,眸光清明平和,不見怨怼。
蘇凝綠沒多久就忍不住了,擡頭兇巴巴地說,“你跪着做什麽!殿內地磚不涼麽?!”
謝淮穩穩地跪着,擡頭瞧着她,平靜地道:“陛下未曾叫起,臣不敢擅專。”
“你敢!你敢得很!”她索性從位置上下來,親手去扶他,嘴巴上卻不饒人,“你還敢背着我和西宮那邊眉來眼去,就等着送男人進宮,好把我架空!”
謝淮頗為無言,“……這是怎麽說的。”
他由着蘇凝綠拉着自己,兩人齊齊坐了,見她滿臉委屈,不由也心軟了幾分,柔聲說,“臣不敢擅專,此事本也只是相看着,為陛下來日問起時做準備,并非是瞞着陛下,也定然不會允許兩宮太後插手的。”
蘇凝綠兇巴巴的,“朕何時問起過?”
謝淮平靜地道:“那就多了,需要臣給陛下數一數麽?”
“……”蘇凝綠自知理虧,可心裏還是覺得不舒服,“那你……你這些時日,都不來瞧我,便是在忙這個嗎?”
謝淮迎着她清亮的眸光,忽然覺得有幾分不自在,于是垂下了眼,狀似恭敬地道:“若是提起此事,臣也當同陛下避嫌。陛下不是幼兒了,也無需臣時刻陪伴在側。”
“……”蘇凝綠被堵了回來,卻也不生氣,瞧着他的模樣,福至心靈地問,“不會是為了那天在馬車裏我親了你吧?”
謝淮:“……”
很好,陛下哪壺不開提哪壺的本事,又長進了些。
蘇凝綠見他面色,便知道自己猜對了,也終于明白這些日子他為什麽都避着自己。謝淮守禮,那天馬車上那個誤會,約莫能叫他把自己關在小黑屋裏自我反省一個月,如今只是避着她走,算是輕的了。
她有些困擾地揉了揉自己的臉,然後說,“你這麽急着給我相看,是怕我禍害了你?”
謝淮:“……”
不,是怕我自己違背了對先帝的誓言,禍害了你。
她睜着一雙清淩淩的眼睛,瞧着無辜而柔軟,倒是叫謝淮覺得自己愈發十惡不赦。
他欠着先帝良多,本以為是報恩,如今怎麽能和先帝最寵愛的這個小姑娘攪作一團,她還這樣小,是大周最尊貴的女帝,将來會有最明亮燦爛的前途,可謝淮卻是一個剝去功名利祿什麽都不剩的普通人,如何能對她又什麽癡心妄想。
“朕不會禍害你的,”小皇帝有幾分失落地垂下腦袋,說,“朕雖然平日胡鬧,可到底,太傅對我唯有師生之情,我不當太放肆的……太傅你別不理我。”
謝淮輕輕地嘆了口氣。
他瞧着眼巴巴的小皇帝,雖然知道她是裝出來的幾分可憐,卻也不由心裏柔軟,平靜地問,“陛下不願意禮部相看皇夫,又是為什麽呢?”
“因為朕覺得自己還小,”小皇帝突然擡起頭來,很是奇怪地說,“太傅年紀也老大不小的了,也沒有成家呀,朕過了年也才十六歲,為什麽就要這樣急。”
謝淮:“……”
“老大不小”這四個字,着實是往他胸口插了一刀。
謝太傅老懷欣慰:陛下插刀的本事也日漸長進,不怕她被人欺負了。
他又說:“陛下中意什麽樣的男子?”
天知道,謝淮問出這話來的時候,完全是公事公辦的态度——他覺得自己也可以代為尋覓一番。
結果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
要是她當真說出個模板來叫他按着找,謝淮必定是要全力以赴的,可從他的私心來講,他并不希望會有如此場面出現。
謝太傅如今的心态,堪稱是柔腸百轉,愁緒萬千,話落想唱《窦娥冤》。
“朕……”蘇凝綠瞧着謝淮不動如山的神情,慢慢拖長了語氣,很愉快地發現對方面上的緊張,她微微笑了,說,“朕就喜歡太傅這樣知書達理、溫文爾雅、俊秀端方的郎君,太傅便按着自己的模樣去尋覓罷。”
謝淮:“……”
謝淮知道蘇凝綠是作弄自己,倒是不同她計較,強行撐着自己的淡然面色匆匆告辭。
禮部今日是左侍郎當值,見謝淮匆匆而去,又匆匆而回,反倒有些奇怪,問,“大人,今兒去陛下處怎麽回來得這麽早?”
謝淮抿着唇,面色說不出來是愉悅還是不悅,只是推說無甚要緊事便回來了。
顧侍郎性子活潑,謝淮又好說話,他在這個上司跟前一貫是口無遮攔的,聞言便笑着揣測,“陛下怕不是為了皇夫遴選之事召您入宮的?”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謝淮嘆口氣,忽然想起來一事,嚴肅地問顧侍郎,“我聽說你身上常帶着一面巴掌大的西洋鏡?”
西洋鏡能将人照得分毫不差,在京中也是稀罕物件,謝淮過得兩袖清風,平日連個銅板都不随便往外花,又是男子,自然是沒有的。
倒是顧侍郎好姿容,常常攬鏡自照,那西洋鏡便是他的寶貝。
顧侍郎猶豫一番,将西洋鏡取出借給了謝淮。
随後他便看到,自家尚書手持西洋鏡,眉頭緊鎖,認真端詳了一番後,又回頭問,“我生得如何?”
顧侍郎:“……???”
他看着謝淮一臉認真,呆滞了片刻後,忽然舌燦蓮花,“太傅生得如同明月清風,皓月當空,青竹肅肅,乃是言念君子,溫其如玉……”
顧侍郎:琢磨許久都沒找到能給上司拍馬屁的突破口,原來突破口近在咫尺,我要努力拍馬屁。
謝淮沉吟道:“當真?”
顧侍郎小雞啄米,“當真當真!”
“既然如此,那就……”謝淮略略猶豫,然後說,“那就按照你說的那個樣子,尋個數十個郎君出來,附上畫像,給陛下過目吧。陛下喜歡這樣的。”
顧侍郎頭頂,緩緩地浮現了一個“?”
顧侍郎:不是很明白你們這些人到底是在玩什麽情趣。
他冷靜地抓住了重點,“太傅,此舉不妥。”
“不妥在何處?”謝淮疑惑。
顧侍郎維持着自己的冷靜,“您就是最符合标準的,為何還要找別人?”
謝淮:“……”
謝淮慢慢回味着女帝的話。
按着自己的模樣去尋……其實她的意思,便是選中了自己?
謝淮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倏然把手中拿着的西洋鏡給倒扣在了桌面上,瞧向那頭憋笑憋得辛苦的顧侍郎,冷聲說,“今日之事不許外傳。”
顧侍郎努力地憋住,用力地點了點頭,“那皇夫之事……”
謝淮認真想了想,心知若是不繼續選下去,兩宮太後那邊必然不滿,于是便道:“你瞧着辦便是,仍然是按着方才你說的那樣選。”
他倒是要瞧瞧那滿嘴胡話的小皇帝……此番又有幾句真心。
作者有話要說: 謝淮拿着小本本:陛下喜歡多高的?年紀多大的?性格如何?要瘦些還壯些?要文臣還是武将?
蘇凝綠:就你這樣的,照着找就行了。
謝淮于是吩咐下屬:照着我的樣子去找,給陛下把畫像呈上。
顧侍郎:……我覺得您往那兒一站,陛下最是歡喜。
謝淮:……真是胡鬧。
顧侍郎:嗐,全天下也就您覺得陛下胡鬧,正兒八經的本人天天杵在前頭,誰還願意去瞧贗品啊。
謝淮:……我的陛下不可能這麽想!她還是個孩子!
推新文預收《太子妃可可愛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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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太子妃江苒,出身武将世家,舞槍弄棒,在比武招親的時候一把大刀把大周最出色的兒郎們抽得吱哇亂叫,還是上京第一女纨绔。
溫文爾雅的太子殿下,初見江苒,便被她一刀挑下了束發金冠,衆人忙請他恕罪,太子殿下卻問,“江姑娘,孤的東宮,還欠個太子妃,姑娘可要來試一試這位子?”
衆大臣:殿下三思!這這這真是一朵鮮花插……
太子:孤耳朵不好,諸卿方才說了什麽?
衆大臣:太子殿下與太子妃是天造地設,郎才女貌,珠聯璧合!
太子便微笑着沖他的小美人道:苒苒,你瞧,天下萬民,都期待你當他們的太子妃。
江苒:殿下今日眼神又比昨日不好使了些。
太子:苒苒就連拒絕我的模樣都是可可愛愛。
溫潤如玉太子爺X上京第一女纨绔,可可愛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