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四
大宅的仆人引着伏念到一個門外,微鞠一躬後離開,伏念躊躇在門外,敲門的手僵在半空許久。
道氏天宗差人請他的時候,伏念仍在埋頭改論文,還以為又是哪個沒過的學生來找他求情,可當他擡眼,卻看到一個粗膀冷面的西裝男向他遞上一張請柬,辦公室裏其他的人已經識相地出去了。
請大學文學系教授給黑幫繼承人授課,道氏天宗也堪比黑道中的一股清流。
深吸一口氣,伏念叩響了木門,等裏面的人有回應,才推開門入內。
室內比較明亮,相比整個大宅陰暗的格調。曉夢背對着他,長裙背後交錯的絲緞系成一個蝴蝶結,面前一張畫板,不遠處是背景布和幾只靜物,伏念看見她身邊放着一本道德經。
“你就是新來的那個老師?”曉夢開口。
伏念禮貌地回答:“是的,小姐。”
曉夢放下手中的鉛筆,轉過身,上下打量伏念。
“現在有什麽疑惑盡快說。”曉夢道。“是我太年輕?還是為什麽我一直不出門?還是……為什麽我脾氣那麽古怪?”
伏念一時不知該怎麽回答,曉夢最後看了他一眼,轉身繼續面對畫板。
“我的師兄們,認為素描能培養一個人沉穩的心性。”曉夢拾起鉛筆。“而我覺得,只是他們對這種上世紀淑女的必學課程念念不忘而已。”
伏念往前看,忽然發現靜物中的蘋果橫插了一把尖刀。
“我母親比較喜歡月季。”顏路微笑着看向張良。“勞煩你了,半夜陪我出來選花。”
“陪師兄做事,不麻煩。”張良揚起嘴角。“為什麽不明天來?此時伯母大概也睡了。”
“明天市長先生有媒/體見面會,我怕抽不出身。”顏路抽出幾支亞伯。“我這個做兒子的,也沒有多餘的時間陪她,真是慚愧。”
張良本想問為何不後天送,但想想現在和顏路的關系不是很緊密,也就沒有開口。
花店的女店員面帶微笑地看着二人,然後接過顏路遞給他的花束,仔細用紙包好。
“先生,不再加朵花嗎?”女店員道。“您之前的目光,從來沒有離開過那位先生呢”
張良楞了楞,才發現女店員是在對他說話。
“我們店裏剛到一批玫瑰,特供給晚宴結束的客人們,資金是舞會的一位貴客出的。”
顏路臉色有些困窘,剛想開口解釋,但是女店員早已把一支玫瑰放入花束中,并微笑着把花束遞給張良。
離開花店後,張良開口:“真是對不起。”
顏路笑道:“你道歉做什麽,你又沒有錯。”
此時,一輛車停在離他們不遠的路邊,蓋聶走下車,穩步走到顏路面前:
“顏先生,嬴政先生讓我接您回去。”
聽到那個名字,張良的心髒仿佛停跳了一下,但他馬上又冷靜了下來。
“好的,多謝蓋聶先生了。”顏路禮貌地答謝道。
張良上前,把花束遞給了蓋聶,然後為顏路打開車門。
“阿良,那要以後才能再見了。”
張良微笑着看着顏路,突然上前,在他額上落下一吻。
還沒等顏路反應過來,張良已經把顏路塞入了車內,并小心地關好車門,目送車子離開。
蓋聶冷漠地看着這一切,顏路伸出手摸了摸額頭,仿佛還身在剛剛一瞬的夢中。
“張律師和顏先生感情不錯。”蓋聶忽然說道。
顏路極少與蓋聶談話,所以有些驚訝,“是……是啊。”
顏路看向身邊那束花,“如果我沒有出國留學,現在與他的關系應該很親密吧。”
蓋聶透過後視鏡看到花束,“明天顏先生要去看望顏夫人嗎?”
“是的。”
“明天市長先生事務繁多,我替顏先生送過去吧。”
“啊,那就多謝蓋聶先生了。”顏路道。“不知道上次……母親怎麽評價我送的花。”
蓋聶看了顏路一眼,“夫人說顏先生送的花很漂亮,并感謝先生一直在關心她。”
“這樣就好……”顏路垂下眼睫。
伏念上前,把尖刀從蘋果中拔出,從上衣口袋中拿出一方手帕,仔細擦拭刀刃。曉夢頗為得意地看着她之前的傑作,又看到伏念放下尖刀,轉身朝她走來,拿起了她的右手。
一時間,曉夢還認為伏念會打她的手心——就像她的師兄們經常做的那樣,沒想到伏念拿出了紙巾,包紮她食指上一個新鮮的裂口。
“刀上有血漬,我猜小姐是削鉛筆時割破了手指。”
曉夢看着伏念包紮完傷口,然後無聲地收回了手。
“其實我不喜歡素描。”
“為什麽?”
“因為我的繪畫老師總說我明暗交界線不分明,而我認為素描根本不需要陰影和高光。因為物品不會變,只有光線在變化,任何黑白本來就是一體的。”
曉夢伸出手指,指腹抹勻陰影和高光的線條,讓它們漸漸融合在一起。
“就像黑白兩道一樣,不知道何時模糊了彼此的界限。”
張良給燕丹發了條加密短信,然後裹緊了身上的大衣,轉身沒入街道的陰影。喧嘩賭/場的陰暗一角,衛莊打開了手機,屏幕顯示藏在蓋聶槍中的追蹤器生效了,他勾起了嘴角,微側瓶口多倒了半杯紅酒。
夜晚路燈的光芒交相打在車內,蓋聶從後視鏡中觀察後座,顏路的眼神随着光影變化顯得深不可測,座位旁的鮮花默默隐在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