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二十二
修長的手指落在鋼琴的黑鍵上,彈錯一個鍵如同割裂一匹美麗的錦緞。衛莊皺起眉,将鋼琴上的曲譜翻回到初始的那頁。
赤練站在鋼琴邊,急急地說道:“衛莊先生,請您快點離開吧。秦氏的人已經解決了我們三圈的人,再過半小時恐怕就要攻進來了!”
衛莊翻好琴譜,将手指重新放回在琴鍵上,赤練難耐地看着他:“衛莊先生……”
在琴鍵上流淌的琴音混雜着屋外的槍聲,衛莊準确無誤地彈完了整篇曲子,鋼琴的餘音在劍拔弩張的空氣中緩慢下沉。衛莊慢慢拿開手,轉頭看向赤練和白鳳:
“你們走。”
赤練畫着完美妝容的臉都要變形了,“不行!衛莊先生你一定要走!”
“嬴政想要釜底抽薪解決所有人,又不怕所有反對者抱團,看來那邊的人出事了。”衛莊說道。“你們去那邊看看,看看還有誰能救。”
“老板,那你怎麽辦?”白鳳問道。
“我留在這裏。”衛莊翻開新一頁。“光聽這槍聲,我就知道外面是誰領隊,我不會離開。”
赤練還想說些什麽,只看見衛莊轉向她:“你要堅強起來,因為害死你父親、哥哥的真正兇手還完好無損地活在這世上,你一軟弱,那個兇手越會高興。所以你要自己走下去,堅強地活下去,向那個兇手證明你并沒有被他完全踩碎。”
赤練收回了眼淚,竭力撫平自己扭曲的臉,“……我會的,衛莊先生。”
“你們走吧。”衛莊的手指輕輕按在琴鍵上。“我要彈新的曲子了。”
張良詫異地望着過道盡頭,屋外的雨水沖淋着牆壁上方的窗玻璃,有限的光亮像白紗一樣附着在冰冷的鐵過道上、披在過道盡頭那人的身軀上。
“為什麽……”張良顫抖地開口。“為什麽?”
顏路平靜地看着張良,仿佛還是往常一樣看着張良下班回家,而在下一秒,他慢慢擡起拿槍的手臂,将槍口對準了張良的胸膛。
“你應該明白。”顏路淡淡說道。“因為我們的動機是一樣的。”
張良悔恨地閉上眼,“我以為,我以為……我能拯救這個世界,也一定能夠拯救你,沒想到我深深地被這個謊言欺騙了。”張良睜開眼,看向顏路。“我陷入了我親手編織的謊言,這是我一生最大的愚蠢。”
顏路持槍的手一僵,“沒錯,你說的是對的。你被秦氏的仇恨蒙蔽了雙眼,你明明可以更加謹慎地為你的親人複仇。”
張良忽然放下手中握着的槍,槍沉沉地掉在鐵過道上,金屬墜地的聲音在空曠的房頂回蕩。顏路詫異地看了掉落在地的□□一眼,擡頭時,卻看到張良直視着顏路的雙眼,他冰藍的眼中已經沒有任何光點,如同一片黑暗的荒野。
“你現在可以完整地拿走我的命了,反正我已經是一無所有的人。”
蓋聶用子彈打掉門鎖時,聽到了從門縫傳來的陣陣琴聲。蓋聶遲疑了片刻,向身後的突擊隊做了一個手勢,自己打開了門。
衛莊坐在聖母顯靈堂的那架三角鋼琴前,大堂中只有他一個人,正中的聖母像依舊柔和地俯視衆生。琴鍵上的手停住了,曲子最後的尾音萦繞在梁上,慢慢散去。
“韓氏是一個注重禮儀的家族,我在韓氏的時候,鋼琴和所有家族裏的人一樣是必修的課程。”衛莊說道。“但是之前家族裏的人都不待見我,我的母親被關在冷清的別墅,最終抑郁而死。我被接到韓氏時,所有人都用鄙夷的眼神看着我,只有韓安……他讓我和他的女兒一起學琴,給了其他族裏人沒有給過我的關懷。”
蓋聶持着槍,慢慢走上前,衛莊合上琴蓋,轉頭看向蓋聶:
“後來我用了一把槍,親手送了他上路。”
“衛莊。”這是蓋聶第一次叫衛莊的全名。“秦氏已經知道你讓張良接近顏路的事了。”
“噢,那又如何。”衛莊閑散地站起身。“你覺得這是一個上好的計策嗎?”
“我覺得這是一個以卵擊石的下下策,這不僅會毀了張良和顏路,而且會毀了你自己。”蓋聶道。“況且,張良已經失敗了。”
“是啊,他失敗了。一個腦袋這麽聰明的人,還是敗給了自己的感情。”衛莊停頓了片刻。“我還知道一個更加完美的上上策,不知道蓋先生能否屈尊一聽。”
衛莊緩慢走下臺階,“那次市長的晚宴,我其實對你撒了個謊。你那隊人并沒有全部咬開膠囊,有個年輕人剛被你提拔到敢死隊,第一次上陣就要丢性命,害怕得要死。我答應他,如果他告訴我你的事,他就可以拿兩倍秦氏的錢……雖然之後我還是把他沉到了江底。”
衛莊盯着面前的蓋聶,眼神似乎能刺穿對方的琵琶骨。
“是你……向嬴政建議,讓顏路勾引張良的吧,我善良的、正義的蓋先生。”
“我的目的和你不一樣。”蓋聶沉聲說道。
“當然不一樣!”衛莊笑道。“你為的,是你那個有着龐大勢力的秦氏,而我為的只是一個茍延殘喘的小黑幫。不要再給你的自私狡辯了,你和我……從來就是一樣的人!”
“小莊。”蓋聶開口。“你放棄吧,不要再把這麽多人牽扯進來,我讓你離開。”
“我從來不需要你的憐憫!”衛莊的眼中翻騰着燃燒的火焰。“即使把再多的人拖入這個死局,我也要讓嬴政血債血償。”
衛莊看着蓋聶從進來後一直冷靜的面孔,忽然彎起嘴角:“那個嬴政的私生子,叫天明是嗎,我已經和他見過面了。沒想到這麽惡劣的小孩,也讓你百般愛護。”
蓋聶冷靜的外表崩開了一條裂痕,“小莊,你對天明做了什麽?!”
“我沒對他做什麽,他馬上就要有一個新家了,你應該感謝我。”衛莊笑道。“不過是在一艘人口販子的渡輪上。”
蓋聶突然上前,拽住了衛莊的手肘,而衛莊一個反手,把蓋聶迅速壓制在地。他跨坐在蓋聶的腰兩側,奪下蓋聶手中的槍并扔得遠遠的,手指弓起剪住了對方的咽喉。
“現在你生氣了?”衛莊笑着收緊了手指。“還是你聽了我之前說的話,感到無地自容?”
蓋聶皺緊眉,右手從袖口抽出□□,迅速紮向衛莊的肩膀。衛莊一個錯身躲過了,他跳開蓋聶的身體,手臂擋住了對方帶着勁風的左勾拳,并利用這個空檔,用盡全力打中了蓋聶的腰腹。
“就是這樣……”衛莊看着蓋聶吃痛隐忍的表情。“這就是我們鬼谷該有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