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這幾天陽光露了臉,京德忙着把家裏的被單枕套、毯子、衣服清理出來,洗的洗、曬的曬。
她喜歡東西曬過有太陽的味道,舒爽而別有一股幸福感。
有些大型家具的移動,得賴樂欣喬幫忙,因此即使是休假日,他也被叫來當免費勞工。
這時候有男友可用,就不用客氣。
待一切忙完後,京德頗有成就感的看着屋子裏煥然一新的感覺,回頭一看,身後的樂欣喬正懶懶的閉目養神。看着他幾乎被胡子破壞殆盡的臉,她忽然覺得,他本來的模樣,應該能稱得上好看吧?
兩道飛揚有型的濃眉,深邃迷人的眼睛、高挺的鼻梁,雖然以下就被胡子「破壞」了,但可能是情人眼中出西施,他目前的樣子,在她心中是獨一無二,無人可取代的帥!
微睜眼,發覺京德正看着自己出神,樂欣喬出其不意的将她拉進懷裏,低下頭就是一陣熱吻。
京德被他的胡子刺得又痛又癢。「啊,你什麽時候睜開眼的?哈哈……別鬧了,很癢欸!」笑着推開他,他的胡子對她細致的肌膚太過刺激了,所到之處都蹂躏得又紅又腫,還會過敏。
「你在想什麽?」連他睜開眼她都不知道。
她調整好呼吸,坐直了身子才說:「想說房子清理得夠乾淨了,我是不是該連你也好好清理一番?」
「你要幫我洗澡嗎?樂意之至。」
這男人越來越不要臉了,這種話也說得臉不紅氣不喘。京德紅着臉瞪着他,「我在想,你什麽時候也該讓我看看你的廬山真面目?」
「這很重要嗎?」樂欣喬揚了揚眉。
「如果留胡子是你最愛、怎麽也無法割舍的造型,我自然尊重,只是,身為女朋友,卻連你真正的模樣也沒看過,你說,這就有點說不過去了吧?」而且,她得承認,她是有點期待他的原型。「當然,只要你喜歡,胡子剃了讓我過目後,再把它留回來就是。」
「我怕你會愛上那個沒有胡子的我。」
京德笑着睨他,「這麽有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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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
「那我還真非看不可了。」
「選了黃道吉日再來落胡!」他開玩笑的說。話說回來,不管是不是自願,他這把留了好些時日的胡子,能繼續跟着他的日子是不多了。
如果他想得沒錯,闵總裁見他在假期逾期未歸,近期內一定會有所行動。依闵總裁強勢的個性,說不準還會使出極端手段,逼他早點面對現實的接受其安排,這也是他幾經考慮後,仍決定搬出京德的房子,住到咖啡館去的原因,多少和她保持一點距離,比較能讓他覺得放心。
而他留着胡子,也是想掩人耳目,一旦日後事情解決了,還留着幹麽?京德明顯的絕不是「胡子控」,他也不喜歡明明是溫柔而甜蜜的歡愛,一覺醒來後,枕邊人全身布滿可疑的紅痕,彷佛玩了一夜的SM。
京德在樂欣喬想事情的時候看着他,亦是一臉的若有所思,總覺得,很多時候他都會露出她看不透的深沉表情。她所了解的他,是不是太少了?
他真的只是做小吃店的?感覺上他受過良好的教養,走路、坐姿、用餐禮儀,無時無刻都是優雅得體,甚至是衣服的穿搭——他的衣服雖說是大賣場牌、地攤貨,可是是因為身材好嗎?衣服穿在他身上,怎麽看怎麽有型。
和樂欣喬工作生活都綁在一起,他做了什麽事,她都知道,然而為什麽她還是覺得不安?
樂欣喬見她半天沒搭腔,擡起頭看着她,「你怎麽了?」
「沒什麽。」搖了搖頭像是想甩開太多的疑心病,努力的告訴自己不要想太多。「忙了一天,肚子餓了吧?想吃什麽?看在你今天大力相助的份上,我可以很慷慨喔!」今天不開夥,到外面吃點好料的吧。
「老板請客,我當然不會客氣。唔,我想想……」他眼睛吊得高高的,然後朝着京德壞壞一笑。「我想吃……京德坊全餐一份!」
「京德坊?哪家老字號啊?」
樂欣喬悶笑,然後大笑。
有這麽好笑嗎?不對,這家夥的笑容……京德……坊?那不是她的名字嗎?會意過來後,她掄起拳頭就往他身上招呼。「你不要命了嗎?還老字號咧!」
「小姐,那是你自己說,我可是什麽也沒有說喔!」說着又忍俊不住的笑了起來。
京德更加惱羞成怒的手下不留情!「得了便宜還賣乖的家夥!」
不知道死活的家夥還在笑。「我得了什麽便宜,賣了什麽乖啊我?」
樂欣喬擋下落在身上的花拳繡腿,捉住她的手後,憑着體型優勢一轉身,馬上情勢逆轉,京德給制伏得動彈不得。
她的眼對上他的,不會錯認他眼底的「訊息」,她的臉一下子紅得通透。
「那個……等一下,等一下啦!我餓了。」在那方面,樂欣喬體力超好,她跟不上啦!
「我也餓了。」
「我是真的餓了啦。」
「我也沒騙你啊。」
「我說的餓不是那種餓。」她氣結的瞪着他。
「你又不是我,怎麽會知道我說的餓不是你說的那種餓?」
京德噗的一聲笑了出來,抿着唇又忍不住嬌嗔的橫了他一眼。「讨厭~」
「感謝賜宴!」心意接通,他的肢體動作大膽了起來……
京德坊全餐是什麽?
噓~一切盡在不言中。
只要不要求燈光好、氣氛佳,有時路邊攤的黑白切、擔仔面、貢丸湯的美味,并不輸高級餐廳,而且價格實在,俗又大碗。
京德看着正「收尾」吃着小菜的樂欣喬,忽然想到什麽似的說:「這家面攤的口味不錯,不知道比起你的手藝如何?」
樂欣喬正吞下一口鹵蛋,京德的話讓他噎到了。「咳咳咳……」
「聽我媽說,你家小吃店的生意還不錯呢!」
要這時候告訴她實情嗎?可是看看地點好像不怎麽适合,旁邊幾桌的客人大聲劃着酒拳,有點吵。「呃,還……還好。」
他的表情怎麽這麽怪?好像跳芭蕾的舞者,被要求跳鋼管舞一樣的不自在。一般而言,提到自己的專長,哪個人不滔滔不絕的說個沒完?就像若是聊到煮咖啡,她也有一肚子的心得可以分享。
京德心裏的疑心更重了。
小面攤的豪華宵夜兩百塊還有找,兩人同行吃飽飽。因為真的吃得太撐了,樂欣喬提議舍捷運,散步的走回去。
一面走,京德還在想着樂欣喬方才不太自然的表情,她試探的道:「這家面攤的鹵味不錯,找個機會你也弄點來吃吧。」
「呃……」
「怎麽了?」
「嗯……我試試。」向來過着單身王老五的生活,家裏要幫他請傭人,也被他拒絕,煮咖啡、烤吐司……等等簡單的料理難不倒他,他也有過上網查食譜煮義大利面的經驗,鹵味……應該也不會太難吧?
有時候,男人的思考真的很直線條,而女人的則是太彎彎繞繞,在這條寧靜的街道上,如果女人問得直接一點,男人也會直接回答,偏偏前者迂回試探,後者想的方向就完全不一樣了。
試試?這說法還真是謙虛。「那就擇日不如撞日,難得咖啡館休息兩天,明天我去準備食材,等你過來做飯喽。」
「這樣啊……」他心裏想着,回去後要趕緊上網查一下資料。
「你工作的地方在哪裏?也是在鄉下嗎?有空咱們去看看。其實,我還滿想看看你忙碌的樣子。」
樂欣喬猛然回過神來,意識到剛剛她說要吃鹵味,是因為他是開小吃店的原因。正想開口解釋,正好經過一家婚紗店,京德突然止住步伐,往玻璃櫥窗裏看——
「京德,其實我……你怎麽停下來了?」
轉頭望了望,發現是一家婚紗店,櫥窗裏雖然暗暗的,但藉着路燈,還是可以清楚看到裏頭的美麗婚紗。「你喜歡裏頭的哪一件嗎?」
她的思緒拉了回來,側過頭對他淡笑道:「怎麽你也說了這句話?」對于過去的一些戀愛片段,她其實已能釋懷,像是在說別人故事一樣,她語氣輕淡的說:「很多年前,有個人也這麽跟我說過,我還一時興起的進去試了婚紗,可是沒多久,他就娶了另一個女孩。」
「你……很在意那個人?」
她搖了搖頭,「我在意的不是和那個人有沒有結果,而是,為什麽我老是會遇到劈腿男?難道這真的是宿命?」
「京德,我對你很認真的。」
她定定的看着他,「我很想相信。」
起步往前走,行經一處公園,兩人走累了,便在一張石椅上坐了下來。「你親戚是我家鄉的鄰居,她沒多少對你提過我家的事嗎?」
他皺了皺眉頭,「其實我不認識那親戚。」
京德笑了,「是你家裏長輩認識嗎?無所謂,而且我想,要介紹一對男女認識,只會提到對方的好,其他的怎會多說,萬一她先說了我家那個可怕的家族遺傳,恐怕你就會打退堂鼓了。」
她又在幫男人找藉口了,但這個不是樂欣喬現在在意的重點,他想起她曾在峇裏島喝醉的那晚提過這個詞,只是之後卻沒有細說。「要說嗎?」
看得出她眼底的脆弱,他牽起她的手,和她十指交扣。
她也用力,握緊了他的手,心底感到一片溫暖流淌而過。明明看來像是粗枝大葉的大個兒,也不知道是天生心細還是太在意她了,連她這細微的情緒,他都注意到了。
「我是從母姓,我媽也是從母姓,因為她們,都是別人的情婦……」花了一些時間,把她特別的家世背景說了,算命的話也說了。「……情路坎坷,現在想想,還真是坎坷,那個算命的話還真神準。」
「所謂的家族遺傳,我只看到女強人和情路坎坷,你媽和外婆的際遇,不見得會發生在你身上。」
「我以前也是這樣想,很努力的不想被算命的說中,還曾買了張結婚證書簽好名,等着有緣人簽上哩。」
他心一跳,「結果呢?」
一想到曾有過的傻氣舉止,她忍不住笑了。她把在峇裏島發生的事說了。「有趣吧,居然還真的有人,願意幫我在結婚證書上頭簽名,雖然那人的字,我也不知該說是太潦草,還是簽了火星文,總之我上看下看、橫看豎看,還真是看不懂他簽了什麽字。」
感謝現在兩人處于「昏暗不明」的公園,她不會發現他臉上可疑的紅痕,要不然就糗大了。
他國小三年級就成為小留學生,雖然家裏有請家教在他接受西方課程的同時,也不忘本的接受中文教育,問題是說讀寫都沒問題,連成語也難不倒他,就字跡很醜,還常被笑說鬼畫符。
京德說了半天,見樂欣喬半句話也沒搭腔,便問道:「怎麽不說話?」
「然後呢?你對那個你口中那位很正派的大恩人,半點印象都沒有嗎?」
「喝得醉醺醺的,能記得什麽?只依稀記得,他很高,聲音……咦」她看着他,忽然間發現了什麽。「你和他的聲音好像啊,第一次見到你,聽到你開口說話,老覺得你的聲音像在哪裏聽過,原來你的聲音很像那個人。」
「這麽像啊?」
「是啊,真的滿像的,像到說你是他,我也會相信,不過怎麽可能嘛,我在異鄉喝個爛醉的時候,你也許正忙着做生意呢!哈哈……」
「京德,我……」我就是那個人。可這句還沒說出口,他眼角餘光瞥到斜後方的燈柱後,有一抹影子晃動,他警覺的打住話。「我們該回家了。」
「嗯,時間還真不早了呢。」
兩人手牽着手,一起朝回家的路走,樂欣喬先送京德回去,返回咖啡館時,發覺那個人始終跟蹤着,在轉過一個街角後,他冷不防的轉過身——
「朋友,可以現身了吧?」
身着深色西裝的男人現了身,樂欣喬看着男子由角落的暗處走出來,初初看到那張熟悉的臉時,他不由得一怔……是闵湘郁的保镳,而只要看到他,闵湘郁一定就在附近。
他轉頭四下張望,果然,看見那保镳對耳麥低低說了幾句,沒多久就見一輛黑色房車緩緩駛近。
那保镳迎到路旁,待車停妥後開了車門,一名妙齡女子下了車。
女子有張美麗而嬌氣的臉,見到他,竟流下了眼淚,「欣喬,怎麽辦?我爸生病了!」
樂欣喬原本輕松的表情,轉為冷肅。
放假日,京德放任自己睡到自然醒,起床時已過午了。她覺得奇怪,為什麽一向會叫她起床的樂欣喬,今天卻沒有來電?他也睡死了嗎?
盥洗好,樂欣喬還是沒打電話來,她也不以為意,想說這段時間幾乎都沒放什麽假,就讓他好好睡一覺吧。
步行到附近的超市買好食材,她可沒忘昨晚作好的約定,那男人今天要大顯身手。
回到家,又打了電話給他,可一直等到下午五點多,仍沒見他出現,她索性先将材料處理好,再打了通電話,他還是沒接!
怎麽回事?越想越不放心的她,跑了一趟咖啡館,樂欣喬果然不在。他會去哪裏?又撥了一通電話,這才發覺他忘了帶手機,因為手機正在儲藏室的小櫃子上響個不停。
「原來是忘了帶啊。」怪不得手機通了,卻老是沒人接。拿起來看了看,螢幕顯示上頭有八通未接來電和三通簡訊,電話都是她打的吧?她有撥那麽多通嗎?可是簡訊,她就确定不是她發的了。
這是別人的隐私,她不宜在不經對方的同意下偷看,然而在阖上手機之際,她誤觸一個按鍵,手機螢幕上出現了簡訊內容——
欣喬,怎麽不回人家電話?在來找我的途中了嗎?
京德怔了怔。人家?這是女人的口氣吧,這則簡訊已經挑起她的疑心,以前曾有過的不愉快感覺又回來了,內心天人交戰了半天,她深吸了口氣,決定往下看——
喬,你快到了嗎?人家昨天買了性感睡衣要穿給你看……
第三則——我好愛你,房裏見。
看見這麽大膽露骨的簡訊,京德一張俏臉紅得通透。
這是……那位張大美人傳給樂欣喬的嗎?猶豫了一下,她看了下簡訊時間。
AM 10:31、AM 11:02、AM 11:28。
樂欣喬在接到簡訊時,就赴約了嗎?
那從他出門赴約後,一直到現在還沒有回來嗎?
不,雖然和樂欣喬相處的時間不長,可他和之前那些人不同,她要自己別因為幾封連是誰傳的簡訊都不知道就亂吃飛醋。她要相信他,要相信……
她努力的堅定着自己的信心,不讓過多的不安和懷疑,侵蝕對他的信任。
直到第二天,樂欣喬還是毫無音訊,她擔心他擔心都快瘋掉,他會不會出事了?是不是要報警?可要怎麽報警,她只知道他是自個家鄉鄰居的親戚,除了他叫樂欣喬,年齡、血型、住在哪裏……一概不知道,更遑論身份字號什麽的。
單憑名字,如何找人?
想了大半天,這樣枯坐着乾着急也不是辦法,她決定打通電話問家中二老,樂欣喬家裏或小吃店的電話等等。
電話是母親接的。「阿德啊,你電話打回來得正好,要不然這幾天我也要打電話給你。」
「有什麽事嗎?」她有點敷衍的問,心裏直想着要怎麽導入正題。
「你現在有交往的男朋友嗎?」
京德怔了一下,秀眉不自覺的攏近。「你之前不是幫我介紹阿水嬸的遠房親戚……」
「哎喲,那都多久的事了,那個男孩子是不錯,可惜自卑心太重,看過你的相片雖然喜歡,但知道你是國立大學畢業,又待過大企業,覺得做小吃店的可能配不上你,就……呵呵……」
「呵呵是什麽意思?」
「就沒有下文了。」
沒了下文?那樂欣喬是怎麽回事?「你不是說他在他家裏長輩的威脅下,硬着頭皮來找我了嗎?」京德的心跳得飛快。
「他是收拾了行李沒錯啦,但是說到那個阿財,虧我和你外婆那麽中意他。」
「阿財?」什麽阿財?還有,老媽可不可以講重點?
「那個男孩子叫楊進財。」
「他……他不是叫樂欣喬?」
「那是誰啊?」那個不重要,重要的是——「反正最近我們才知道他沒有去找你,出國散心去了,然後還帶了個越南新娘回來。我想說,你沒打電話問,就不必特地再跟你說。不過,現在有一個對象很不錯,是個小學老師……」
之後母親再說什麽,京德完全沒心情聽。結束通話後,她覺得好累。
原來,樂欣喬不是母親說的那個做小吃店的,那麽,他又是誰?又為什麽會跑來咖啡館?目的是什麽?如今為什麽會失蹤?
她的腦袋裏亂烘烘的一片。
樂欣喬……這名字是真的嗎?還是連名字都是假的呢?如果連名字都是假的,那感情呢?也是假的嗎?
京德,我對你很認真的。他曾經很認真的這樣說過。
她很想相信,真的。可他的話還猶似在她耳邊繞,他卻已經不在身邊了。
倚在吧臺邊,看着半拉下的鐵門,相遇的第一天也是在這個時候,她拿着遙控器,正打算降下鐵門,然後就見他站在門外。那時候,其實就覺得他很可疑了,卻也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對,結果還是收留了他。
腳邊有東西在磨磨蹭蹭,低頭一瞧,是小粉圓。
蹲下身子,她拉起小黑貓的前腳,摸了一下它濕濕的鼻頭。「我想起來了,會收留他,你還是第一功臣……小粉圓,你的室友到哪裏去了?」儲藏室除了住了樂欣喬,也成為小粉圓的新居,平常都是他在喂貓,替它把屎把尿。「他不見了,你也會擔心,是不是?」
「喵嗚~」
「他……會回來吧?偷偷告訴你,只要他回來,對于他『李代桃僵』的在我這裏白吃白住一事,我就原諒他。我也不會勉強他鹵鹵味、不會要求看他工作的樣子,只要他回來……」她的眼淚掉了下來。
可不可以再讓她見他一面,一面就好,只要确定他平安,她真的可以不計較之前他騙她的事。
她想見他,好想好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