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試探

F城的初秋,微風中還殘留着夏天的躁意,機場不遠處一條小巷子裏,一棵高大的銀杏樹正綠意蔥籠,樹葉縫隙裏屬于傍晚的陽光懶洋洋的,讓人有種時光靜好的恍惚感。

樹旁一個着深棕色外套的青年正彎着腰去開藏在樹後面的自行車鎖,灰色的普通自行車平平無奇地靠在在那裏,另一個運動裝的青年在一旁抱着臂笑彎了那一雙多情的桃花眼。

“我說雲歸,這就是你拉着我到處七拐八拐後來找的你的坐騎?一定會被粉絲攔下的吧,而且都不用一群,一個就夠了。”簡揚幾乎是在嘲笑他了。

莫雲歸看着他大肆嘲笑也不反駁,熟悉的面無表情裏卻生生透出股寵溺來,然後提溜着那個自行車從樹後出來,動作流暢地接過簡揚挎在肩上的包放在車籃裏。

兩人身子交錯間,莫雲歸眸子加深,唇角能依稀看出上揚的弧度,他仿佛是無意擦過了簡揚耳尖——

“去後座,我載你。”聲音清越卻又有絲若有若無的低啞,好似刻意撩撥。

摸了摸不自然發燙的耳尖,簡揚心中詫異不已,這木頭故意的吧。

反正他也不會騎,載就載呗,便乖乖垂了眼跟上去。

前方的莫雲歸已經利落坐好,踩上腳踏。簡揚其實有點不是很相信這輛小小的自行車能承載兩個大男人的重量,雖然已經見識過這個時代的科技水平,但是這個簡直就是兩個大輪子拼湊起來的簡陋玩意兒,實在無法讓他有安全感。

感覺坐上去車子就會立刻散架了,他心裏這麽想着,身體卻順從地坐在那個凹凸不平的小小後座上,學着電視裏看到的那樣,自然而然環住了前方莫雲歸的腰,被他環住的地方有一瞬間的僵硬,但正苦惱自己一雙大長腿該放哪兒的簡揚顯然未曾發覺。

“坐好了嗎?”穩住車身的莫雲歸問道。

“你先騎,這破車太讓我痛苦了,你就是在折騰我……”簡揚悶悶的聲音傳來,不清不楚地咕哝着,“我腿長,放腳踏上弓着姿勢太難看,放地上又會拖着,算了算了難看就難看吧,我等下把臉埋你背上,你要給我擋好,簡直太丢臉了。”偶像包袱太重的簡揚十分苦惱。

莫雲歸的肩膀微微地聳動,低低的笑聲洩露出來,他不再惹憋火的簡揚,伸手壓低鴨舌帽帽檐,然後一蹬腳踏,這輛灰色自行車的影子便一溜煙不見了。

拐出小巷子,大街上便很快出現了一道靓麗風景線,兩個身形氣質俱佳的年輕男子共騎一輛自行車飛快而過。

雖然前方男子只能看到帽檐下壓不住的輕快笑容,而後方委屈地曲起大長腿,雙手緊緊環住前者腰身的男子更是将臉分毫不漏地全獻給了前者挺直的背脊,只留下了隐約柔和精致的輪廓。但兩人一看身影氣質都是帥哥,那暧昧的姿勢更是引來不少回頭率。

只是這離機場有段距離,自然沒人聯想到,也更沒人閑得攔下他們,頂多偶有女生回頭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兩人,即使有想拍個照,對于這能把自行車當成摩托車開的速度也只能心有餘而力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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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這也算是‘虛則實之,實則虛之’了吧,他們肯定發現不了我沒大張旗鼓坐着保姆車回去,而是被拐來坐你這輛破自行車。”一路颠簸到達目的地,簡揚絮絮叨叨,最後還是埋怨着又不得不承認,這也不失為一個好方法,雖然坐的不太舒服,但速度不快不慢,能感受傍晚撲面的涼風,也沒被粉絲認出。

“不是破自行車,之前做餐遞的那個老板給我結了工資,前幾天才買的。”莫雲歸縱容着他埋怨,到了公寓門口才不緊不慢地反駁,“這是第一次騎。”

“那你為什麽買這個?又不實用,坐着颠得我腿疼屁股疼,還不如攢錢買汽車,你手上現在也應該有不少錢啊。”簡揚想了想,算上《亂世》的片酬和專輯廣告的酬勞,小幾十萬是有的,一輛不錯的汽車還是可以輕松買到。

莫雲歸開了門一邊換鞋一邊按了燈,動作放松自然,回頭看他,淺黃色的燈暈将他的眼神襯得很溫柔,一路上他的笑容并未消失,淺淡卻有春風化雪的融融暖意,越是不常笑的人笑起來越讓人驚豔。

簡揚一時看他看得回不過神。

“那些錢我存起來了,你不是要開工作室嗎?而且——”他頓了頓,“我單純覺得,載你的感覺,很不錯。”豈止不錯,被身後人摟着,全身心依賴着,莫雲歸現在也沒辦法收回臉上的笑容。

“我以後還能用它來接你嗎?你總提坐車悶不是嗎?”

“……”聽到說也是為了給他開工作室而攢錢,一向花錢大手大腳的簡揚摸了摸鼻子,再也不好意思也不忍心生起反對的心思,他只能忍着屁股痛點點頭。

況且,雖然有點不太想承認,抱着雲歸的手感……蠻好的。

不過為什麽……總覺得他去了趟山裏回來,雲歸套路玩的很溜啊。

是錯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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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釵》劇組的演員大部分已經确定好,只是有兩個重要角色徐方一直吹毛求疵,遲遲未公布演員名單,最後竟是幹脆一拍板決定公開試鏡。

徐方成名已久,想來試鏡他電影的龍套角色都大有人在,更別提此次兩個角色戲份還頗為吃重,于是此次試鏡名額是徐方安排助理單獨通知來競選的演員,只為限制人數,減輕試鏡的工作量,這些人裏大部分都是些他有些印象或者親自過目,覺得可能比較合适的。

也因此試鏡大廳裏雖說人潮攢動,但真正來試鏡的不過二十來個,能被徐方過目上的更是大部分都是身價極高的一線演員,再不濟也是上過幾次大熒幕的二線,類似莫雲歸這樣歌手成名且幾乎算是毫無作品的十八線,可謂是僅此一個了。

徐铛站在他身後冷冷回看那些惡意揣測的目光。

來這的人都自持身份,沒什麽人正面表示質疑,但不加掩飾的鄙夷排斥卻是毫不吝惜的,這是個香饽饽沒錯,但他們可不願什麽亂七八糟的人都來搶上一口。

離說好的試鏡時間還有兩個小時,硬是要過來湊熱鬧的簡揚則把手懶懶搭在莫雲歸的肩上,全然不理會那些人,他笑得很自在,百無聊賴地把玩着莫雲歸的襯衫立領,然後有一搭沒一搭地跟莫雲歸說話,兩人全然不在乎的樣子反倒讓那些惡意揣測的人有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糟心感。

“诶,我一直忘記問你了,他們讓你這次試什麽角色?”

莫雲歸一直是做一件事就會做到極致的典型,因為要試鏡《鳳釵》,他把關于《鳳釵》女主原型的那個女皇生平都去了解了一下,各種正史野史也都看了個囫囵,拜他所賜,回公寓休假的簡揚耳濡目染也了解了個大概。

《鳳釵》的劇情不難懂,就是一個出身低微但聰明才智不輸男兒,容貌才情出類拔萃的女子段君華,受到來自整個時代的無情迫害後,心性逐漸變得冷漠殘忍,一步步往上爬,最後将帝王司馬潛迷的神魂颠倒後,她用一杯毒鸩葬送了天子,然後立自己唯一的子嗣,未及弱冠,性格軟弱的幼子司馬晗為新皇,垂簾聽政長達數十年,司馬晗終于不堪忍受,暗地聯同宰相反抗,最後關頭闖入她的寝宮,段君華命懸一線,只是皇帝還是千鈞一發關頭心軟,反被無情斬殺,段君華踩着幼子屍骨登基為帝,自命一代女皇,但她掌權期間,國泰民安。是個一直飽受争議的人物。

這次試鏡的兩個角色一個是女皇段君華之子司馬晗,前期軟弱無能,後期逐漸強大卻仍然存了不該有的天真,不僅不好演角色也不夠讨喜;一個是女皇的得力助手禁軍侍衛隊隊長常峰,正史裏寫這是個谄媚君上的閹人,野史裏卻說這是個癡戀女皇,可歌可泣一心只為心上人的悲情男兒,《鳳釵》裏常峰是後者的形象,不失為一個吸粉的角色。

“司馬晗。”莫雲歸提到這個名字的時候的表情有一點不自然,仿佛是想到了什麽,但正值工作人員來派發劇本,莫雲歸迅速收斂了情緒,接過本子就進入了狀态,雲歸讀劇本時态度總是會特別得投入,他甚至沒再把目光停留到簡揚的身上,只專心地翻看着剛拿到手的劇本。

簡揚啧了一聲,心裏毫不意外,雲歸的戲感和态度确實比他強太多,任何角色肯定都難不倒他,只故作委屈地癟癟嘴,就趕緊伸長脖子湊過去跟着看劇本。

這次要求雲歸試鏡的一段戲是和女皇的對手戲。

軟弱的司馬晗對強勢的母後一直是孺慕又敬畏的,他渴望着對他怒其不争的母後從指甲蓋裏施舍給他的那一點點寵愛,卻也憎恨着母後看寵物似的輕蔑和絕不容許他反抗的強勢霸道,這裏是他和母後的第一次争執,在他還沒做傀儡皇帝,只是個不起眼的皇子時,他曾偷偷和宮人去放紙鳶玩,那個紙鳶是一個心疼他不受母親寵愛的嬷嬷悄悄做給他的。然而正當他又蹦又跳放着紙鳶,笑得不亦樂乎時,一轉頭撞上了長久未來看望他的母後,母後的眼神冷得像冰。最後的結局是精致的紙鳶被母後使勁一腳踩爛,他也挨了狠狠一巴掌,做紙鳶的嬷嬷當着他的面被杖責至死,他們母子間第一次爆發激烈的争吵。

試鏡開始了,工作人員前來引着他們去庭院,因為導演是徐方,他一向坦誠會公開且透明的試鏡,所以現場是在室外,所有人都在場。

徐方是個溫文爾雅的中年人,還戴着銀邊眼鏡,顯得格外溫和可親,此時他坐在不遠處,笑得和煦,“今天我要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我的試鏡現場突然來了一位意料之外的嘉賓,有請我們的女皇——段君華!”

他帶頭鼓起掌來,在場所有人一邊跟着機械鼓掌一邊心裏幾乎是瞠目結舌的,段君華?舒涓來了?!簡直不可思議,舒涓作為一線最頂尖的女星,又是影後級的人物,怎會來這小小的試鏡現場?

然而不管大家相不相信,只見門外确實走進來一個婀娜多姿的身影,三十多歲的女人好像還是二八年華的美貌,普普通通的休閑服在她身上硬是勾勒出了完美動人的曲線,長長的大波浪卷發掃過的容顏優雅大方,墨鏡下的輪廓裏妩媚與清純,都藏在了她一個人的身上。

《鳳釵》的段君華傾國傾城,回眸一笑百媚生,她來飾演,再妥帖不過。

“徐導總是變着法折煞我,我不過是恰巧有事過來這邊,聽說這有熱鬧,來看看罷了,哪用得着你這樣戲弄我?”女人微微嗔怒的聲音動聽得讓人骨頭都酥了,在座的人的注意力幾乎都到了她身上,不是沒見過美人,但容貌,身段,氣質,少了一分都比不得舒涓。

“哈哈,好好好,不折煞你,要勞煩你,”徐方笑着轉頭對着試鏡的人說,“今天可是要有一個幸運兒了,每個人的劇本都是不同片段,我記得只有一個人的片段是和舒涓的對手戲,她既然來了,可別錯過這個機會,咱們影後大人可忙着,來來來,是誰快出來,快先和大美人對戲了。”

角落裏的莫雲歸用力捏着劇本,臉色慘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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