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195.
刷拉——
“主上, 豐臣家的使者帶來邀請函,請求城主帶家眷去大阪城觐見。”拉門拉開, 一位名為五次郎的武士在門口彙報到,一擡眼,看到的是滿目白色秀有銀色鶴鳥的羽織在空中飛舞, 因為羽織上的鶴鳥太過耀眼, 五次郎一下子愣住了,半響才反應過來,這是他新認的主上在為一位貴女披上羽織。
羽織露出的部分可以清晰的看到貴女裸露的手臂, 以及手臂上遒勁的……肌肉?
……等等,哪裏不對?
再仔細看, 這绀色的長發、那絕美的面容、那衣衫半褪的華貴狩衣、還有羽織縫隙中露出的、那絕對不是男人所有的曲線……
所以,這位一直跟在主上身邊的強大……男人, 到底是男的還是女的?是主上的小姓, 還是……妻子?!
而且他就說嘛!這麽漂亮的人,這麽漂亮的人……這麽漂亮……
這麽漂亮的人無論是小姓還是妻子都很正常啊!而且都輪不到他!
三日月輕輕的嘆口氣,他差一點就要成功了!不是計劃好燭臺切君在外面守着不讓人打擾嗎?功虧一篑就是這個意思吧。
“五次郎。”
“嗨!”聽到叫自己的名字, 五次郎挺胸大聲應道!
“下次進門之前記得敲門,得到允許再開門。”鬼丸壓下一口郁氣沉聲說。
該說是幸好有人過來打斷, 還是遺憾正在高潮的時候有人不識趣呢?不過托這一打斷的福, 腦子倒是冷靜下來了,好險, 差點就真的和三日月滾床單了, 他袴的帶子都被三日月解了一半了啊!
“啊……啊, 是!”瞄了一眼自家主君的下半身,五次郎露出一個猥瑣的笑容,“在下下次會注意的。”
“雖說作為刀不該幹涉主人用人,但是……”忍了又忍,三日月還是忍不住露出一個黑百合的笑容,雖說遷怒是不好的,但是難為他都按計劃努力勾引了,卻在最後關頭被打斷,哪怕是老爺爺,心氣也不會太順的。更何況這個人類還用這種猥瑣的目光肆無忌憚的看他們的主殿!
他們重要的主人、他們想要捧在手心的主人,也是随便一個人類可以評頭論足的嗎?果然是路邊随手收下的下級武士,在禮儀方面完全上不了臺面呢。
作為名物中的名物,千年來一直流轉在當權者手中的三日月,自然是心高氣傲的,對于這個可能看了他身體、還對他重要之人投以毫不敬畏視線的主人的下仆,心頭不可置否的生出一股殺意。
三日月皺了皺眉,手中已經出現了繪有新月周期圖案的華美太刀虛影。
“主人!厚他們在城外偵查到有巨大的犬妖……”看到大門打開,來不及敲門也來不及剎車的今劍頭上頂着一只黃白相間的小狐貍出現在門口,一邊說着一邊輕盈的跳在了廣間的地上半跪行禮,說到一半皺了眉,擡頭打算仔細解釋卻看到三日月與自家主殿衣衫半解的樣子,作為貼身短刀的今劍一下子就明白發生了什麽,悄悄給自家最美弟弟一個誇獎的大拇指。
三日月嘆口氣,手中隐約出現的太刀消失,算了,現在不是做這個的時候,不過是個人類而已,主人的想法更加重要,之後再拜托一期殿整頓一下這些人類武士吧。
“啊,抱歉,沒什麽。”一把将頭上的小狐貍團吧團吧揉進懷裏,今劍笑嘻嘻的一把拉上五次郎,“主人你們繼續,犬妖什麽的就交給我們吧!我們偶爾還是要活動一下身體的!”
“咦咦咦——等等!今劍殿!在下剛剛好像拍到了奇怪的東西!三日月殿的身體是有什麽問題嗎?好像腫得很厲害啊???”紙門外,狐之助尖利的聲音漸漸遠去。
神TM腫的很厲害!
随手把腰上的袴帶系一下,鬼丸站起身,打算離開。
“您……”三日月下意識想要說點什麽,頓了頓,又不知道自己想要解釋什麽。
他們為什麽要這麽做嗎?
因為他們知道,這一位救出他們的大人并不是他們的刀劍同類,而是一個反複無常的、壽數有限的人類。
這個人類為什麽站在刀劍這一邊對抗他的同類?一直是他們這些知道他人類身份的刀劍們的疑惑。
他救了他們,卻并不願契約他們;他為他們提供富裕寬松的生活,卻并不使用他們;他不接受他們的讨好,卻願意為他們而努力。
就像是将刀劍圈養起來一樣。
不被使用的刀劍,有什麽存在意義呢?
于是他們拼命的想要接近這位大人,拼命猜測他的過去。想要讓這位大人染上他們的顏色。
但是他們所有的算計不是被主殿不解風情的敷衍過去,就是有事耽擱,要麽就是明确的拒絕,甚至有位鶴丸還懷疑主殿是不是有那方面的問題才絕對不碰他們。又或者真的如他們推測的那樣,主殿曾經有過一個本丸,那個本丸被鷹派毀掉了,所以他才懷抱着對曾經刀劍的愛和遺憾,來複仇、來守護所有于他毫不相幹的刀劍們。
如果是這樣的話,心中被原來刀劍填滿的主殿,是不會接受任何一把刀的。因為他已經有了獨一無二的刀,并且再不需要任何長相相同的刀劍來代替他原來的珍寶們。
那樣的話,對他們這些被主殿救出來,除了主殿的身邊就別無可去、再不敢付出信任的刀劍來說,就太絕望了。
可如果真是那樣的話,主殿現在的本丸又是怎麽回事呢?就算是為了得到一個有出處的刀劍身份,也沒必要将那麽多刀劍全部納入本丸。
憑借着這一點微弱的希望,他們終于開始了行動。
這次他既然差點就成功了,就代表之後總會有一次成功,總會有一天,這位主殿的視線,會從拯救刀劍的大義上,分薄一些給他們這些不願離去的刀劍們,總會明白,他們想要的不是新的主人,而只是守護在他的身邊。
哪怕主殿所走道路的前方只剩下荊棘與哀傷。
鬼丸聽到聲音回頭望了一眼,披着白色羽織、披散着一地長發的三日月微微仰頭看着他,眼裏無喜無悲,既不像是剛剛動情邀請他的樣子,也沒有即将得手被打斷後的惱怒,似乎已經完全從之前的狀态中脫離出來,心态變回平和,變得和平時沒什麽兩樣了。
……又是這樣。
每次自己情緒對他們有波動的時候,他們總是能夠率先平複下來,無論自己做了什麽、怎麽拒絕,他們都不生氣,所以他偶爾會搞不清,這些刀劍們到底是在意他所以才包容、不生氣,還是不在意所以才能迅速調整過來呢?他之于他們倒底是什麽樣的存在?
“三日月。”
“是?”三日月面露疑惑,即使是這樣,他臉上也還是一片淡然。
他明白自己在做什麽,并願意為此付出代價,也期待着那個有趣的未來,只是現階段,他還需要忍耐。這個人類還沒有走到那一步,作為長生種,他們總是有足夠的時間來撒下捕獵的大網。
“……回來之後,我有話和你說。”總算想起來三日月還知道自己是人類的事情,鬼丸深吸口氣,看來他真的需要好好談談了,除了他們到底想要在自己身上得到什麽,還有究竟有多少刀知道自己是人類的事情了。
感受着自己還在立正的小兄弟,鬼丸想起這兩天身體燥熱,總是動不動就注意力不集中,不分白天黑夜的想要發洩的感覺,在聯想自己的生活習慣和平時接觸的東西,或許今天的事情,還有燭臺切的參與與推動,那麽,他也是知情刃嗎?
如果他們真的求自己給不起的東西,如果不行的話,如果……那自己就離開吧。
鬼丸自嘲的笑笑,自己這麽折騰來折騰去,到底是為了什麽啊。
縱身一躍跳至房頂,朝着明顯傳來動靜的西邊趕去——說起犬族,還有西邊,不知道是不是受四魂之玉的影響,鬼丸首先想到的是西國,犬大将。要是那種程度的妖怪的話,僅憑刀劍們是打不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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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刀劍們就看到了他們家瘦瘦弱弱的主殿像是狂戰士一般,用他那基本可以忽略不計的小身板,抓着一只差不多有摩天樓那麽高的秋田犬的後腿,像是掄錘子一般的抓起來反複摔打,江戶城靠西邊的幾座小山被這只巨大的秋田犬摔打得地面都平整了,土石亂飛,大地裂開了數條深不見底的裂縫,完全一副末日一樣的景象。
“大将這……強過頭了吧……”腦袋上趴着一只狐之助、手底下按着一只有牛犢大小秋田犬的厚,看着遠處的山崩地裂怔愣的說。
“嗚……嗚……”明顯也被吓傻的牛犢秋田犬嗚嗚的表示同意。
與其說是戰鬥,不如說是發洩一樣的摔打,終于在十幾分鐘後,以鬼丸氣力不繼而宣告結束,這個時候,饒是仗着妖怪皮糙肉厚的犬族大将利牙,也被摔得美麗脾氣,只能躺在一片狼藉的地上直哼哼,半點也爬不起來。
鬼丸深深的吸了口氣吐了出來,很好,身體上的邪火發洩出去了,雖然心裏的邪火還沒有,但是至少,這個狀态,已經能夠冷靜的去和三日月談話了。
“大将!!!”
“主殿!!!”
“主人!!!”
看到這邊戰鬥結束,今天出陣的刀劍們都圍了過來。喜歡巡邏治理治安的新選組刀們,在偵查和速度上有一套的四位短刀少年,擅長政務的織田組幾刀,雖然老是在做飯讓人以為是個廚刀但實際也很強的燭臺切等刃都快步跑來。
鬼丸擡頭數了數,除了在本丸禦殿那邊的三日月,刀劍們一個不少的都在這了,雖然有受傷,但是基本都是輕傷,沒什麽問題。
鬼丸踢踢地上裝死的秋田犬族大将,“整合你的族群,我正好缺人手,給我留下來做工,不同意我就把你們的皮全部扒下來做大衣。”
從一開始看到妖怪就頭疼,到了現在,鬼丸已經很能夠接受這些妖怪了,甚至還能夠盤算這些妖怪們适合做什麽。看到這些大狗狗的一瞬間,鬼丸第一個閃過的念頭是晚上抱着狗睡一定很暖和……
算了……這些又不是普通的、什麽都不懂的狗,先不說鬼丸自己的接受程度,就說鬼丸要是真的和狗一起睡覺了,刀劍一定會炸鍋。扶他刀劍不說,讨伐隊裏被某些審神者變成完全獸類形态的刀劍也是有的,到時候……
利牙還能怎麽辦?利牙也很絕望啊……
利牙掙紮的站起來,對着它逐漸圍過來的近百小弟們輕輕的嗷嗚了一聲,那哽咽的語氣與飽含淚水的眼睛,別提有多凄慘了。
接下來的收編交給了壓切長谷部,鬼丸感受到精神海裏瑟瑟發抖的刀劍本靈們,嘆口氣往稍遠的地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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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三頭身的小三日月出現在鬼丸面前,這是三日月的本靈,他的臉上帶着一絲惱怒與羞澀。這種表情在他因為變成三頭身而格外可愛的臉上顯得更加可愛,讓人完全不忍心責備他。
這振三日月的事情本靈是知道的,不如說,長發分靈的本丸還是他看着攻破的,也是他看着人類提着刀沖進地下室把□□的分靈從簡陋的水牢裏撈出來,把自己的衣服給分靈穿上,給他手入,幫他藏起他那對于一般人、甚至刀劍來說太過可怕的身體。
最能夠明白眼前這個人類對于那振分靈意義的刃就是他這個本靈了,但是,三日月本靈卻也明白,這種行為,只會将這個人類越推越遠而已。和所有的分靈們不一樣,他們知道這個人類出原來世界與真名的全部,所以他們能夠明白,這個人類從刀劍的身上,其實什麽都沒得到的事情。
最可笑的是,這件事還是他剛剛才發現的。
刀劍能夠為人類獻出什麽呢?愛戴?照顧?保護?快樂?成就感?使命感?還是那種被衆星捧月追捧的虛榮心?
說愛戴,連三日月都看得出刀劍們的愛戴有前提,有目的,有私心,這樣的愛戴在看透的人面前怎麽能夠打動人心?
說照顧,連這個人類吃不慣這些簡陋的都看不明白的家夥,指望他們能夠做到什麽好的照顧?反而是人類一直在照顧他們,為他們戰鬥、為他們着想、為他們創造一個沒有顧忌的未來。
說保護,這絕望的戰力差到底是誰保護誰?說快樂,人類都已經快被文件淹沒了,所有刀劍與人類只沉浸在建設一座完整城鎮的成就感中,卻無人注意到,人類做這些事并不太開心。
說成就感?什麽成就感能夠比得上建成一座城市?白手起家成為一個大名?但是這個人類并不在乎。
使命感?人類都不是這個世界的人,能夠有多少保護世界的使命感與榮譽感?他從來沒有見過這個人類因為時間溯行軍的退去而露出笑容和輕松,他對于戰鬥的反應永遠都是淡定的砍殺,然後收刀後從不看屍體的從容、淡漠離去,對他來說,戰鬥并不是一件玩笑的事情,也不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情。
至于虛榮心就更可笑了,因為假身份的緣故,讨伐隊裏這麽多刀,人類都是繞道走,只想刀劍們快點找到新的主人,然後讓他們開始新的生活。
所有分靈們都在用這個人類用不上、或者說并沒有用的東西開換取他珍貴的情感,而他付出的感情,卻得不到相應的回報——所有分靈都是本靈的,本靈是屬于時之政府的,他們的天命就是消滅時間溯行軍。分靈們不願意放棄、也不願意扔掉自我、從屬于這個人類,但他們卻想要這個人類只屬于他們,不離不棄,永遠和他們在一起,成為他們的依靠與後盾。
多麽可怕的自以為是啊,分靈們是,他們本靈也是……
“……”抱歉嗎……他自己也不知道聽到這一聲抱歉,心裏那種泛酸、泛苦的感覺到底是怎樣一種心情,鬼丸不言不語的半跪下來,将三日月本靈的小小身體抱入懷中,深深的、深深的吸了口氣。
好累啊,真的好累啊……每天批改文件好累;每天都有做不完的事情好累;欺騙人帶着面具做人好累;時不時戰鬥和擔心自己被殺死好累;最累的,是人類和刀劍加注在他身上的沉重期望于依賴。
真的好累啊……
他在這個世界無牽無挂,卻又要負重前行;他不知道自己所求為何,卻偏偏要越過艱難險阻;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麽站在這裏,卻需要毫不遲疑的帶領所有人堅定向前。
說實話,他已經快要堅持不下去了。
但是不堅持下去,自己還能幹什麽呢?自己在這裏,又有什麽意義呢?自己最後又該怎麽樣呢?他已經無法回頭了,也不知道該怎麽回頭了,他過了這個年也才剛剛20歲而已,沒讀完大學、沒步入過社會、更沒人教導他他該怎麽做、能夠怎麽做,一個人孤獨的走着,真的是太累了。
小三日月伸出手摸摸鬼丸頭,“沒事哦,我們回去就把那個分靈碎掉吧,所有給你壓力的刀劍,統統碎掉。然後你召喚幾振素刀,和我們本靈斷開聯系,讓他們成為只屬于的你的刀,陪伴在你身邊,一直陪伴你到地獄。”
他能夠做的只有這些,他們不可能放開消滅時間溯行的使命。不過如果有一天戰争結束了,時間溯行軍全部被消滅的那一天,他們一定會去到他的身邊,哪怕是陪葬也好,折斷也好,只屬于他,只為他而揮動,然後為了他而碎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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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拾好心情,鬼丸終于回到了本丸禦殿,剛進屋子,身上還帶血的鈴木吉郎就急匆匆的跑了過來,張口就是讓鬼丸莫名其妙的話——
“豐臣家的使者原來是妖怪!他們把主母抓走啦!!!”
鬼丸:“……”
鬼丸:“……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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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丸:“等等,主母?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