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翌日,夏子楚從宿醉中醒來,頭痛欲裂。
神色如常的用完早膳,她坐在廊下,在晨間的微風中安靜的看書,可惜許久都不曾翻過一頁書。
不知過了多久,有宮女報恭王爺已在正廳等候。
夏子楚露出幾分喜色,“弟弟來了?”
到了廳堂,夏英哲率先一步迎上前,“姐!”
姐弟倆多日未見,思念甚深,有許多悄悄話要說。
夏子楚遣退屋裏伺候的宮人們,問起夏英哲在宮外的生活。
夏英哲老老實實的答了,末了,擔憂道:“陛下額外開恩,準許弟弟今日來行宮探望姐姐。昨日的晚宴,弟弟都聽說了。昨夜,姐姐受委屈了。陛下這是打一棒子,給一棗子,也不知你我姐弟今後的日子會如何?”
夏子楚強笑道:“沒什麽委屈不委屈的,不過是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你也不必過分擔心,我們好歹是陛下的親弟妹,對他也構不成威脅,他不會把我們怎麽樣的。”
夏英哲恨恨道:“可是畢竟人為刀俎,我為魚肉。若非弟弟只是空有親王的頭銜,若弟弟手握權勢……”
“弟弟,你如何會生出這種念頭?”夏子楚警惕的打斷他,“這種話往後可千萬別再提,也別往心裏去。”
夏英哲不甘心道:“可是姐姐的婚事……眼下滿京城都知道陛下在替姐姐選驸馬,這可如何是好?”
夏英哲一想起宴席上那群人的嘴臉,就忍不住犯惡心。她煩躁的揉了揉額頭,還得分出心神寬慰弟弟,“自古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姐姐将滿十五,及笄後議親,也是常事。”
夏英哲迫不及待的問:“那晚宴之上,姐姐可有中意之人?”
夏子楚溫柔的安慰:“自是有的。那位叫修齊的公子,比其他人強上許多。”
夏英哲顧不上吃醋,沉思道:“修齊,修齊。應該是那傅丞相的嫡長孫。”不由說起自己聽聞的關于此人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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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修齊,年二十二,沒有成親,也沒有定親,是京城少有的這個年紀卻無妻妾之人。他三歲時喪母,後一年喪父,沒有嫡出弟妹。相貌堂堂,一派溫潤爾雅的君子模樣,卻是心機深沉之人,也有說他就是個心性陰晴不定的怪人。
“按說以他的身份地位,多的是名門閨秀願意嫁給他。可惜他常年流連煙花場所,最近聽說他鐘情于溫情居的花魁,夜夜留宿。是以除了趨炎附勢之輩,沒有人願意将自家女孩嫁給他。姐姐,此人并非良人。”
“嗯。”夏子楚神色淡淡,顯得心不在焉。
“楚楚,我說的話聽見沒?那傅修齊實乃一花花公子,并非可托付終身之人。”夏英哲怕姐姐一腔真心錯付,不得不鄭重的交代。
夏子楚很想告訴他:無論驸馬是不是那傅修齊,都不是她可以選擇的。
幸好,她還有景七。
誰都可能成為她的驸馬,而影景七,是無可替代的。
夏子楚恍了恍神,情不自禁的撫上唇角,低眉淺笑。
夏英哲誤會了,不敢置信的道:“姐姐,你不會對那傅修齊一見鐘情了吧?”
“胡說什麽呢?”夏子楚不顧禮儀的白了他一眼,解釋道:“我就見了他一面,怎會生出男女之情?不過是因他在席上為我說了些話,我對他有些好印象罷了。”
“……是嗎?”夏英哲明顯不信,狐疑的上下審視她——方才那分明是少女懷春的模樣,不是思那傅修齊,難道是思別人?
他年紀不大,無法理解書中描述的“問世間情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許”,可也見識過有宮女面對自己時那羞澀的、欲說還休的神情。
夏英哲語氣發酸:“姐姐可是有意中人了?”
夏子楚好笑道:“你這樣子是不樂意我有意中人?”
“姐姐若有了意中人,就不再是弟弟一個人的了。姐姐心裏牽挂的人也會變成別人。”夏英哲深深嘆氣,接受不能。
“……”
夏英哲按下心頭的不适感,好奇道:“姐,你真的有意中人了?他是誰?可是昨夜赴宴的公子?”
夏子楚笑而不語,打算保守這個秘密。
夏英哲暗自琢磨:不是那傅修齊,更不可能是其他公子了。雖說那傅修齊風流不羁,相貌卻是一等一的出色。
他扯扯她的衣袖,耍賴道:“告訴我嘛,姐姐……姐姐,姐姐……”
夏子楚被問的紅了臉,赧然道:“往後你自然會知道。”
“不說就不說。”夏英哲不以為然,“若不是驸馬,那就讓他做你的面首。”
反正本朝多的是養面首的公主。
夏子楚猶豫道:“面首,卻不知他肯不肯。”
夏英哲卻似找到了解決辦法,他們姐弟不能決定驸馬的人選,可還有面首這個餘地,只是這一切的前提是他得手中有權。
沒有權利的威吓與誘惑,如何讓堂堂男子漢心甘情願的做公主的男寵?如何讓驸馬不敢出聲反對?
權利,可是個好東西。
夏英哲暗下決心,只覺豁然開朗,“姐姐,咱們來日方長。”
夏子楚自然不知他的心思轉變,與他共度難得的相聚時光。
這一日過的特別快,直到夜色降臨,姐弟倆依依不舍的分別。
回府途中,夏英哲意外的遇見了他的二皇兄——榮王夏英遠的車架。
往常這種場面,夏英哲能避則避,避不開的便虛與委蛇。
可今時不同往日……
夏英哲略一思索,主動上前打招呼。
聽了侍衛通報的夏英遠掀開車簾,神色間似乎很是意外,恍然道:“原來是四皇弟啊。”習慣性的摸了摸大拇指上的玉扳指,唇角勾起笑,緩緩的道:“為兄正找地方喝酒,不知四皇弟可願與為兄共飲?”
“皇兄相邀,弟豈敢不遵?”夏英哲爽快的應下。
夏英遠笑容更盛,“如此甚好,你我兄弟也該敘敘舊情。”
“是,二皇兄。”夏英哲回以憨厚的笑臉。
兄友,弟恭。
***
同一時間,寝室內,照例只有夏子楚一人,只留一盞燈燭。
視野昏暗,夏子楚側身躺着,一手托着下巴,思索該怎麽向影景七開口提面首一事。
——影景七向來避開他們姐弟的談話,這是他與她之間的約定,是以對面首一事尚不知情。
有道是酒後亂性,卻也有說酒後吐真言的。
從前是十分的依賴,原以為後來添上的不過是朦胧的好感,竟不知是此等切切實實的情意。
自己是醉了,可也并非爛醉,對于自己想了什麽,做了什麽,她記得一清二楚——他的擁抱,他的吻,他的氣息……
當時的自己渾然不似往日,竟敢如此肆意妄為……
她喜歡這樣的自己。
不再畏首畏尾,想到什麽就做什麽。
如此,想做什麽便做吧。
——夏子楚鼓足勇氣,輕聲呼喚:“景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