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夏年開門進屋,在玄關處換鞋,飯菜的香氣從廚房飄過來,鍋鏟碰撞出的聲音清脆。夏年靠在玄關默默聽着,笑意都浸染到了眼睛裏。
他忽然想抱陸珩。
陸珩身上系着圍裙,襯衣袖子依舊挽起半截,肩胛骨微微起伏,動作如行雲流水般流暢。
夏年從背後摟住他:“今天怎麽這麽早?”
“是誰上次嫌我回來太晚來着,嗯?”陸珩的語氣帶着十足十的寵溺,手上炒菜的動作不停,“先去洗手,飯馬上就好。”
“可是我想吃你。”夏年低頭搭在陸珩肩膀,手已經解開了陸珩的腰帶摸了進去。
別看陸珩每次都裝的淡定,實則他最受不住夏年這樣直截了當的撩撥,但夏年的身體狀況最近不太穩定,況且昨晚已經做了一次,今天也實在不宜再“劇烈運動”。
“你走神了,在想什麽?”夏年的手已經感覺到了濡濕。
關火,裝盤,刷鍋,陸珩準備再做個湯。
夏年微微閉上了眼,感受着那又漲大了一圈的欲·望在他掌中微微跳動。
湯出了鍋,陸珩空出來的雙手撐着流理臺,指尖發紅,身體僵了片刻,喉間悶出一聲喘息。
夏年輕笑一聲,擰開水龍頭開始慢條斯理地洗手。
陸珩端着一菜一湯走出廚房:“吃飯。”
夏年為了搬到陸珩家住,在夏國章面前真是磨破了嘴皮,好不容易才說服了他爸,心滿意足地住了進來。
“你爸就這麽同意你搬過來住了?”陸珩壓根不相信夏年方才那套說辭。
夏年被他看的頭皮發麻:“其實……還是有那麽一點點困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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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珩露出了然的笑:“比如?”
“比如我告訴他有舍友經常帶女朋友回宿舍過夜,不太方便。”
陸珩默默喝了口茶。
“再比如,我跟他說宿舍環境太吵,不利于學習。”
陸珩依舊坐的穩如泰山。
“我還跟他說,咱們認識這麽多年,你就跟我哥一樣,況且你學習那麽好,在你這兒住,也可以随時輔導我學習。考研是場拉鋸戰,必須把每一秒時間都利用起來。”
陸珩一副這還差不多的表情:“夏老師估計是聽了你這幾句話,才答應。”
“差不多吧。”
陸珩站起來揉揉他頭發:“還有一年半的時間,別給陸老師丢人。”
想想剛搬進來時的夏年,再看看眼前夾口菜都要別有深意地舔舔筷子尖并且緊盯着自己的對方,陸珩開始認真地考慮是否要把夏年打包送回家了。
陸珩嘆了口氣,終于說出了今日飯桌上第一句話:“咱們昨晚才做過。”
“然後呢?”夏年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還是我剛才撸的你不夠爽?”
陸珩于是悶頭吃飯,再不開口。
快吃完的時候,夏年探身捏住陸珩的下颌,輕輕吻了上去。陸珩一只手還拿着筷子,另一只手攬上夏年的脖頸,順從地加深了這個吻。
夏年親的一本滿足,又啄了一下陸珩的唇:“我去看書了。”
“去吧。”陸珩看着夏年進了書房,開始收拾桌上的碗筷。
電話響,是夏國章。
陸珩擦了擦手,接起電話:“夏老師。”
“夏年?最近挺好的,剛吃完飯,去看書了,要他接電話嗎?”
夏國章在電話那頭不知說了些什麽。
“好,沒事,您跟我這麽說就太見外了……好,我知道,您放心,有事您随時打我電話……好。”
挂了電話,夏年正靠在書房門口看着他,顯然是都聽見了。
“我爸?”
“嗯,還是一樣,問了問你的身體好不好,學習怎麽樣,我跟他說了,都挺好,讓他放心。”
夏年皺眉:“我爸總是拿我當小孩兒。”
“為人父母,人之常情而已。”
夏年突然沉默,半天才說:“陸珩,你是不是也一直盼着有朝一日,能夠為人父母?”
“是。”
“不過,”陸珩走到他跟前,聲音低啞,“我不是已經有你了嗎?是誰整天在床上喊我陸叔叔,嗯?”
夏年登時紅了臉,一把推開陸珩,砰一下關上了書房的門。
書房外傳來陸珩的大笑。
半年了,陸珩漸漸開始出入廚房。
在他長達半年之久、每天從不間斷的心理暗示之下,仿佛夏年真的不曾在這間屋子裏存在過。
但是,電視櫃下的鋼琴擺件、書桌上他和夏年的合照,甚至連床頭櫃抽屜裏的KY都無處不在地提醒他,那只不過是他自欺欺人的臆想。
他的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原來的模樣,每天上班,下班,回家,間或接幾樁案子,除了宋聞偶爾找他喝酒,他的生活裏再沒有出現過第二個人。
夏年徹底消失在了他的生活中。
平靜而毫無波瀾的生活又持續了一個多月,然後被徹底粉碎。
那天他下了庭,出了審判庭之後,助理律師把手機拿給他:“剛才您的手機一直在震動,因為庭審還沒結束,我就挂了,後來又震了幾次,我也就沒再看。”
陸珩點頭應了,随手點開手機,未接來電的列表上,夏老師赫然在列。自從他和夏年分手後,就算在學校,夏老師都會刻意避開他,更別提給他打電話了。
陸珩心中陡然生出不詳的預感。
他讓助理先回律所,回撥電話的時候手都在顫抖。
不安和恐懼伴着手機裏一聲聲的呼叫音一圈圈放大,陸珩在心裏一遍遍猜測夏老師為什麽會接連給他打好幾個電話,現在又為什麽遲遲不接。心中隐隐的猜測讓陸珩更加恐懼,他幾乎要堅持不住。
電話被自動挂斷。
陸珩艱難地撥了夏年的電話。
這一次,電話很快被接通。
陸珩剛要說話,聽筒裏卻傳來帶着哭腔的陌生的女聲:“您好,我是夏年的同學,夏年……夏年他……已經走了,請問……您是他什麽人?”
陸珩似乎沒反應過來:“走了?去哪兒了?”
對面的女生一下哭了出來。
夏年在彩排時突然發病,送到醫院的時候已經沒了心跳。
電話那頭的人換成了一個男生,男生沒有再追問他是誰,只是告訴了陸珩夏年所在的醫院,陸珩聽見自己聲音冷靜地道謝,然後挂了電話,開車去了醫院。
車開的很平穩,既沒有超速,也沒有闖任何一個路口的紅燈。
他甚至還在等紅燈的間隙回顧了今天庭審的全過程,對方的律師老辣似姜,盡管如此,他卻依然從容不迫地拿下了這場庭辯。
今天是周末,庭審結束後他沒有別的工作,按照正常的計劃,他現在應該在家,一個人做飯,吃飯,然後去書房準備第二天上課需要的資料。
可現在,他的車卻停在了醫院的停車場。
陸珩想,我來醫院幹什麽?我不是應該回家嗎?
來醫院之前,我做了什麽?
給夏老師回了個電話,沒人接,于是打到了夏年手機上,接電話的是夏年的同學,他們告訴陸珩,夏年去世了。
哦,對,夏年已經去世了。
夏年去世了。
有人敲了敲他的車窗。
那個人在叫他陸先生。
陸珩搖下車窗,問他是誰。
男生一愣:“我是夏年的同學,電話裏說過來接您的,車牌號也是您告訴我的。”
“不好意思。”
“沒關系,人還在急診室,夏伯父說等您看過以後再……再送到太平間,我帶您過去。”男生抹了抹眼角,不再說話,帶着陸珩一路走進醫院。
陸珩看上去依舊沉着似水。
直到他看見夏國章。
半年多沒見,夏國章更顯蒼老之态,勉強支撐着坐着,面色灰敗,眼眶都熬紅了。急診室裏其他的人來來去去一陣,又略微靜下來一些,他卻好似全然沒看見,只盯着一個地方出神。
腳步聲漸近,一身黑色西裝的陸珩跟在夏年那個同學身後走過來。
陸珩定定在夏國章旁邊站着,心緒起伏半晌,才終于控制好情緒,叫了聲:“老師。”
“啊,陸珩,你來了。”夏國章撐着膝蓋晃晃悠悠站了起來,帶陸珩進來的男生忙上前扶着。
夏國章蒼白地露出一個标準的笑:“打你電話也不接,忙什麽呢?”
陸珩盡力想扯出哪怕一點笑容,意料之中沒有成功:“剛從法庭下來。”
夏國章點頭,擡手拍了拍他的肩:“大律師了,忙。”
陸珩沒說話。
夏國章臉上的笑也漸漸散了:“夏年在那兒,你去看看他吧。”
陸珩在病床邊坐下,靜靜地看着夏年。
夏年雙眼緊閉,面容沉靜,嘴角似是微微翹起,額前的頭發有些亂了,陸珩伸手替他打理好,習慣性輕輕揉了揉夏年的頭發。柔軟的觸感順着指尖蔓延至全身各處,愉悅漸漸從心底漾開,陸珩神色愈發溫柔,忍不住在夏年額頭印下一吻。
他想,夏年只是睡着了。
于是他像之前的每個早晨叫夏年起床一樣,細細描摹着夏年的眉眼,俯身吻了下去。從額頭,眼睑,再到鼻尖,每一吻都溫柔而細膩。
直到他開始親吻夏年的嘴唇。
陸珩一遍又一遍地吻着夏年的唇,帶着缱绻的溫柔意味,陸珩閉了眼,探出舌尖想進入夏年的口腔,平時夏年早已被他吻醒,會小貓一樣勾着陸珩的脖子,與他唇舌糾纏。
可今天的夏年卻毫無反應。
陸珩湊到他耳邊,哄道:“夏年,張嘴。”
沒有人回應他。
陸珩終于意識到了什麽,緊緊握住夏年的手,頭垂在夏年頸側,失聲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