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1)

那兩人緩緩走近, 蛇眼率先停下腳步,彎起極薄的嘴唇, 笑着說,“跑什麽,我很可怕麽?”

說實話,這蛇眼雖然長相極怪異, 卻并不可怕, 反而容貌不俗, 清雅非常。

衆小販縮在一起,瑟瑟發抖, 不停地向後看那些巨蛇,沒一個敢說話。

雲夢澤藏在人群之中, 也不作聲,只蹙眉看着假月長空。

蛇眼見沒人理他, 嘆了一聲,帶點埋怨的對假月長空說,“藍, 你看吧。我就說赤太暴躁,每次幫我找藥都要殺人, 搞得這些人看到你這張臉就怕得要死, 實在沒趣。”

被稱作藍的假月長空看向蛇眼, 神色溫柔, 嘴角微微擡起, 帶點笑意的說, “确實。”

蛇眼伸手撫摸藍的臉頰,頗為溫存的說,“還是你好。”

藍蹭了蹭蛇眼的手心,一臉的缱绻依戀。

這樣含情脈脈的“月長空”讓雲夢澤脊背發涼,汗毛直豎,渾身難受。

兩人又對視一會兒,蛇眼這才再次看向人群,“你們也不用害怕,我是來找東西的。”

說着,蛇眼從袖子裏抽出一張紙,輕輕一彈,那張紙便忽悠悠飄到人群之前,穩穩落在地上。

“把我要找的東西給我,我便不傷你們一絲一毫。當然,你們如果不願意,那我的孩兒們可就要加餐了。他們最近在減重,一個個都餓得很,想必不會吃剩。”蛇眼笑着說。

小販中又起了一陣騷動,最後終于有膽大的人上前,顫歪歪的撿起那張紙,看那上面的東西。

紙上的東西似乎沒太多特別,那些小販商量一下,不一會兒就湊齊,裝在一個藤編的筐裏,推出人群,卻不敢推到蛇眼面前。

藍上前将筐拎起來,拿到蛇眼面前,檢看裏面的東西。

“好了,齊了。”蛇眼查完,展顏一笑,然後發出一聲尖銳的呼哨,那些巨蛇便依次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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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販們猶自擠在一起,一直到蛇眼和藍轉身離開,這才一哄而散,大概是逃回家了。

原本熱鬧的集市瞬間便空空蕩蕩,雲夢澤一個人站在亂糟糟的路中間,蹙眉沉思。

想必剛剛那兩個人,便是月長空會被如此懼怕的原因。

可那兩人又是誰?那個藍,又為何會跟月長空如此相像。

不過也只是相像,還是有不一樣的地方,比如睫毛,月長空的睫毛長而垂,投下的陰影半遮住淩厲的雙眸,讓他的神色看起來總是幽深。

可那個藍的眼睫毛彎彎的,卷而翹,從側面看還有一絲可愛。

眸子也沒有月長空黑,看起來不那麽淩厲,再加上眼中含情,就跟月長空完全是兩個樣子。

雲夢澤正在分析藍和月長空的不同,忽然感覺到一絲魔氣靠近,竟是蛇眼和藍又回來了。

雲夢澤趕緊閃身躲到街角的一個棚子後面,暗中觀察。

蛇眼和藍這次還帶着另一個人,那人全身被黑袍罩住,只能看出很高大,其他一點也看不到。

蛇眼邊走邊跟藍說話:“沒有毒屍真的找不到方向,居然走反了,還要折回來。藍幽那家夥,總是搞得這麽神秘。”

雲夢澤沒想到竟會聽到藍幽和毒屍,心中又驚又喜。

看樣子,這個蛇眼就是去找藍幽的,且藍幽還派了毒屍來接他,想必跟着他們,就能到毒龍潭。

如是想着,雲夢澤摸了摸後頸的符咒。

左右月長空一個時辰後會來找他,那他幹脆就跟着這兩人好了。

跟蹤必須謹慎,雖然藍和毒屍看起來沒什麽戰鬥力,但蛇眼的修為不低,所以雲夢澤沒有貿然跟上,而是将小魚召喚出來,跟小魚五感共享,遠遠跟着那三人。

跟了有半個時辰,便到了月長空設定的時限,雲夢澤邊繼續跟蹤,邊等着月長空前來。

果然,很快便見月長空禦着一把靈劍,急向他這邊趕來。

月長空此時一頭銀絲,臉有怒容,白衣迎風而起,烈烈飛舞,急速的從蛇眼三人頭頂掠過,落到雲夢澤眼前。

“又在折騰什麽,不回去。”月長空見到雲夢澤,低喝一聲。

雲夢澤卻往月長空身後看去,希望蛇眼幾個沒有注意到月長空,或者根本對月長空沒興趣,繼續趕路。

可這期望顯然太天真了,月長空的聲音剛落地,遠遠便傳來一個欣喜若狂的聲音。

“長空,是你麽?”随着聲音,蛇眼也轉瞬出現在眼前。

月長空聽到有人叫他,微微蹙眉,轉過頭去。

蛇眼一雙眼睛死死盯着月長空,呼吸急促,聲音顫抖,“長空,真的是你。”

雲夢澤暗暗磨牙,這蛇眼到底是哪根蔥,居然喊月長空做長空,難道月長空跟魔修還有交情麽?

月長空眉頭皺得更緊,他盯着蛇眼,若有所思,“你……”

“是我,我一直在等你。”蛇眼神情的說,藍色的人眼裏仿佛有雲山霧海,朦胧一片,黃色的蛇眼卻依舊冰冷危險。

雲夢澤見這個樣子,心裏有些暴躁,難道月長空真的跟蛇眼有情?

這種魔修恬.不.知.恥的,該不是勾.引過月長空吧。月長空傻兮兮的,怕不是上過當吧。

雲夢澤越想越左,已經想要上去将那蛇眼砍成肉沫。

月長空卻清淡的開口:“你是誰?”

蛇眼愣住了,雲夢澤也愣住了。

只不過蛇眼轉瞬露出悲意,而雲夢澤卻喜上眉梢。

搞了半天,月長空是根本不記得蛇眼是誰。

這很好,蛇眼就永遠是個蛇眼好了。

此時藍和毒屍才剛趕過來,藍一臉的陰沉,看月長空的眼神仿佛霜刀冰劍,恨不得殺之後快。

月長空也好不到哪裏去,冷冷的盯着藍,“這是什麽東西。”

藍沒有搭話,反而是蛇眼開口說,“我做的代替品,你不在的時候,他替你陪着我。”

月長空轉向蛇眼,眉頭都糾結到了一起,手中已經凝出靈劍,顯然不想再廢話。

“你這是要再取走我一只眼麽?”蛇眼凄楚的說。

月長空的靈劍已經舉了起來,直指蛇眼。

蛇眼卻一點動作沒有,甚至沒有召出他那幾條蛇。

倒是藍,緊張的将蛇眼半護在身後,警惕的看着月長空,“你想做什麽!”

蛇眼卻一把将藍推開,怒斥道,“滾,我跟長空說話,輪得到你這個贗品插嘴。”

藍被推的一個踉跄,看向蛇眼的神色卻沒有氣惱和怨恨,只有擔憂和關心。

雲夢澤輕嘆一聲,只覺得這出戲太過曲折,聽着膩煩。

他伸手拉月長空一下,将月長空舉劍的手拉下來,小聲說,“看到毒屍了麽?藍幽請他,差毒屍帶路。”

月長空瞬間明白雲夢澤的意思,微微挑眉。

蛇眼卻突然暴怒,猛然一揮手,幾枚尖利的毒牙射向雲夢澤。

雲夢澤猛得瞪向蛇眼,月長空則輕揮衣袖,将那幾枚毒牙擋掉。

“我勸他不要殺你,你居然暗算我?”雲夢澤冷聲道。

“放屁,他本來就不會殺我,需要你勸。”蛇眼破口大罵,“你這騷.貨,是不是勾.引我的長空。”

雲夢澤氣得牙齒打顫,恨不得直接捏死蛇眼,卻因為月長空在這裏,不敢動手。

月長空顯然也惱了,怒喝道,“污言穢語,你到底是誰!”

蛇眼看着月長空,一臉的凄楚,“你就忘了我麽?八十年前的讨魔之征,我與你交手,你刺瞎了我的右眼,你竟一點不記得麽?”

“不記得。”月長空毫不遲疑地說。

蛇眼伸手指着雲夢澤,聲音顫抖,“果然,你跟他好上了,就把我忘了。”

月長空已經在嘎吱嘎吱的磨牙,手中的靈劍再次凝出,“他是我的師侄,我跟他沒有不軌,跟你更不相識,你若再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別怪我手下不容情。”

“你對我容情麽?你對我有情。”蛇眼驚喜地說。

“師伯,弄死吧。”雲夢澤真情實意的說。

“不準動不動就說弄死,受了罰,還這麽重殺心。”月長空轉向雲夢澤,怒斥。

雲夢澤癟了下嘴,不再說話。

月長空再度看向蛇眼,開口說,“帶我去找藍幽,我放過你。”

蛇眼微微訝異,又恍然大悟,“你這一頭白發,是中毒了麽?你去找藍幽解毒。其實你何必找藍幽呢,我對毒也十分了解,我幫你解毒。”

蛇眼說着,就要上前觸碰月長空。

月長空趕緊後退,一只手半護着雲夢澤,壓着雲夢澤一起後退。

蛇眼看月長空這樣,又瞪了雲夢澤一眼,帶點委屈地說,“你何苦避我如蛇蠍,我雖是魔修,卻極少殺戮,我很好說話的,也是真心愛慕你。”

“我只要你帶我去找藍幽。”月長空說。

蛇眼輕嘆一聲,說,“好吧,我答應你。但我有一個條件。”

“講。”月長空一個多餘的字也沒有。

“我要一滴你的心頭血。”蛇眼說着,露出甜蜜的笑容,“只要你答應,我就帶你去找藍幽。”

月長空看了雲夢澤一眼,沖蛇眼點頭。

雲夢澤沖月長空皺眉撇嘴做鬼臉,不想他答應。

“你不是想快點找到藍幽麽?”月長空帶點無奈的說。

“可誰知道他要你心頭血做什麽,萬一對你施展什麽不好的咒術,你豈不是要被他……”說到這裏,雲夢澤一臉的糾結。

月長空眉頭微蹙:“什麽亂七八糟的。”

雲夢澤又想說什麽,蛇眼卻突然開口。

“我還有個附加條件。”蛇眼的聲音冷飕飕的,帶着陰沉。

月長空和雲夢澤看向蛇眼。

“你們兩個不準當着我的面調情。”蛇眼咬着牙說。

雲夢澤頗為無奈,想蛇眼大概一只眼是豎瞳,看東西不清晰,怎麽就看出他跟月長空調情了。

月長空再次磨牙,雲夢澤都能聽到咯吱咯吱的聲音。

但是月長空到底沒說什麽,他對外人向來少言寡語,極其冷淡。

雲夢澤于是沖蛇眼甜笑一聲:“自然,我們不會當着你的面。”

蛇眼聽了這話,更覺氣惱,死盯着雲夢澤,似乎恨不得吃了雲夢澤。

月長空則瞥了雲夢澤一眼,不置可否。

經過這一番詭異的交流,一行五人結伴上路。

毒屍走在前帶路,蛇眼、月長空和雲夢澤跟在後面,藍又墜在最後。

蛇眼不停地跟月長空搭話,問月長空這幾年的近況。

月長空一概不答,倒是雲夢澤頗有興致,積極的接話。

可他接話答了,印證了一些月長空的消息,又否認了一些流言,明明是幫蛇眼更了解月長空,蛇眼卻越聽越生氣,到最後幹脆不說了。

雲夢澤于是也不再說話,只管趕路。

毒屍用腳走,幾人便不能使用術法,這樣一直走到日落,月長空停了下來。

“阿澤還沒辟谷,晚上休息。”月長空說。

蛇眼冷笑一聲:“廢物。”

雲夢澤不理蛇眼,只對月長空說,“師伯,我想吃魚,剛剛那邊好像有水,你去給我抓魚好不好。”

月長空瞥了雲夢澤一眼,點了點頭,支起帳篷便要去抓魚。

蛇眼要跟着月長空去抓魚,雲夢澤卻不想去。

“跟我一起去。”月長空喊雲夢澤。

雲夢澤搖頭:“走了一天,腿都斷了,我想休息。”

“喊我去給你抓魚,你在這裏休息?”月長空不悅的說。

雲夢澤笑嘻嘻的點頭:“謝謝師伯。”

月長空掃了藍和毒屍一眼,又想說什麽,雲夢澤卻開口搶道,“師伯去吧,他兩個打不過我。”

月長空瞥了跟在他身後的蛇眼,又囑咐雲夢澤去帳篷裏呆着,這才離開。

等月長空一走,雲夢澤就掀開帳篷的簾子,搬了個凳子,坐在帳篷門口,問帳篷外面正生火的藍。

“你怎麽可能跟月長空長得一模一樣。”

藍不理他,竟自升起一簇篝火,從腰間牛皮袋裏拿出一口鐵鍋。

雲夢澤轉了轉眼珠,又問藍,“你那個牛皮袋,就跟我的百寶囊是一樣的,對麽?能裝多少東西。”

藍依舊不理,又從牛皮袋裏找出水壺,将水倒在鍋裏燒水。

雲夢澤卻不氣餒,繼續搭話。

一直說到水開,藍終于皺眉看向雲夢澤,沒好氣的說,“你煩不煩。”

“我只是想跟你聊聊。”雲夢澤笑眯眯的說。

藍看了雲夢澤一眼,将熱水拿到一邊,開口說,“你到底想知道什麽?”

“就想知道你為什麽跟月長空長得一模一樣。”雲夢澤笑着說。

“我就是被按照月長空的樣子做出來的,當然一模一樣。不僅我跟月長空一模一樣,家裏的赤橙黃綠青也跟月長空一模一樣。”藍說。

雲夢澤心中無奈,他還真沒猜錯。

之前聽蛇眼提過一個叫“赤”的人濫殺,導致集市的人懼怕他們,雲夢澤便有個想法,那就是跟月長空一模一樣的可能不止藍一個,現在總算是得到認證。

“那濫殺無辜的,是赤對麽?”雲夢澤又問。

藍驚了一下,瞪着雲夢澤,“你怎麽知道赤的。”

雲夢澤勾唇一笑:“你以為我為什麽會在你們身後?我從市集就跟着你們了。”

“你為何要跟着我們!”藍有些惱怒的瞪着雲夢澤。

雲夢澤伸手指了指毒屍:“因為我要找藍幽。”

藍很明顯不信,眯起眼睛打量雲夢澤,眼神中是明顯的惡毒。

雲夢澤對這樣的惡毒早已習慣,甚至非常喜歡,因為會把惡毒表露出來的人,往往很單純好騙。

“所以,你們的名字就是赤橙黃綠青藍咯。你是老六,那你豈不是還小。”雲夢澤玩笑地說。

藍的臉色變了,眼神微微閃爍,這才開口,“你只是胡猜。”

雲夢澤點了點頭:“那我再胡猜一個,你五個哥哥都比你強吧。最強的,多有強?碧火?

藍的臉色更不好了,他瞪雲夢澤一眼,沒有作答。

雲夢澤于是知道自己又猜對了,這幾個假月長空,修為都不是很高,碧火的的等級也不過相當于辟谷期的修士,哪怕引燃心火可以将修為提到元神期,也遠不是月長空的對手。

月長空大概,能一個打一萬個這種程度。

正想着月長空,月長空便回來了,手裏拎着一個魚簍,晃晃悠悠的,應該有不少魚在裏面蹦跶。

雲夢澤趕緊迎上去,接過魚簍去看,五尾白生生的鯉魚,活蹦亂跳的。

“謝謝師伯。”雲夢澤說着,又将魚簍塞回月長空手裏,“三條烤,兩條煮。”

月長空冷冷盯了雲夢澤一眼,到底去撿了些樹枝過來,從百寶囊裏拿出一個精巧的竈臺,将鍋支起燒水。

然後月長空就拎着魚簍消失不見,蛇眼轉頭不見月長空,找了一圈也沒找到。

等月長空回來,五條魚已經都收拾妥帖,三條架在竈臺下面烤,兩條扔進沸水裏煮。

雲夢澤搬出一個凳子,就坐在竈臺邊上,支着下巴看。

沒一會兒,焦香撲鼻的烤魚就好了。

月長空又在烤魚上灑了一把不知什麽的調料,将烤魚取了給雲夢澤。

雲夢澤接過來,放在鼻子前面使勁聞了三回,這才吃起來。

他知道月長空會做這些,還是前世随月長空參加讨魔之征的時候,當時也是在南疆,月長空給幾個快餓死的孩子烤魚吃,最後多出一條,就給了他。

那滋味,雲夢澤生生世世都忘不了。

雲夢澤有滋有味的吃魚,蛇眼就在一旁虎視眈眈的看着,那眼神裏的嫉妒,明顯得毒屍都能看出來。

月長空卻無所覺似的,不時攪拌下魚湯,半點不理會蛇眼。

雲夢澤被盯得不好意思,沖蛇眼笑了笑,然後繼續吃魚。

三條魚下肚,雲夢澤竟還不怎麽覺的飽,平時他在繁花谷,可是吃幾片花瓣就夠了。

月長空見雲夢澤一臉的不解,清淡的說,“門內的食物,自然跟外面的不一樣,把這些都吃了,不然夜裏餓。”

雲夢澤哦了一聲,頗為遺憾,他本來還想将剩下的扔到地上踩兩腳,看蛇眼會不會刨來吃呢。

魚湯一直熬了半個多時辰才好,月長空從百寶囊取出碗筷湯勺給雲夢澤。

雲夢澤于是又喝光了一鍋的魚湯。

月長空見雲夢澤喝完,拎着鍋碗要走,可蛇眼卻緊緊跟着他。

月長空撇了下蛇眼,竟不走了,将鍋碗直接收了。

這時天色已經徹底暗了,月長空便喊雲夢澤進帳篷休息。

蛇眼本來還想跟他們住在一處,可月長空都沒給他開口的機會,徑直就進了帳篷。

蛇眼喊的那幾聲長空,他就好像聽不見似的。

雲夢澤跟着月長空進帳篷,關簾子的時候還勾着唇對蛇眼說,“我跟師伯就先睡了,你們也早些休息。”

說完,看到蛇眼黑臉,這才放下簾子進入帳篷。

“別做無謂的口舌之争。”月長空已經坐到外間床上,淡淡訓了雲夢澤一句。

雲夢澤眨了眨眼睛,走到月長空身邊坐了,好奇地問,“師伯,你真不記得蛇眼了。”

“蛇眼?”月長空疑惑,“這是你給他起的名字?”

雲夢澤點頭:“是啊,是不是很适合他。”

月長空嗯了一聲:“那他就是蛇眼罷。”

雲夢澤嘻嘻一笑,又問,“師伯,被你刺瞎眼睛的魔修是不是很多。”

“沒有一千,也有幾百。”月長空淡淡的說。

“嗯,挺好。”雲夢澤繼續笑。

“好什麽!一天天盡想着逞兇鬥狠,凝氣練劍不上心,殺人挖眼就感興趣。”月長空訓斥道。

雲夢澤吐了吐舌頭,起身去內間睡覺。

之後的五天,他們具在路上,除了蛇眼無數次想跟月長空搭話失敗之外,沒什麽新奇事。

第六天的傍晚,看着漸漸泥濘的道路,蛇眼突然開口說,“快到了。”

雲夢澤望着前面一望無際的泥沼,猜這應該是障眼法。

果然,沒一會兒,毒屍便停下。

這是他第一次,在沒有蛇眼吩咐的情況下停下。

毒屍回頭,死白的眼睛好像是看了他們一眼,然後轉回頭繼續往前又走兩步,驟然消失。

他消失的地方漸漸騰起白霧,緩緩擴散,漸漸将前面的泥沼遮擋。

見毒屍消失,蛇眼便轉向月長空,笑着說,“毒屍去請藍幽,藍幽馬上就來。長空,你是不是該兌現承諾了。”

月長空看也未看蛇眼,只沖蛇眼伸出手。

蛇眼立刻從袖子裏拿出一支紫色的琉璃瓶,那瓶子上雕刻着細密的花紋,精巧絕倫,流光溢彩。

“師伯。”雲夢澤喊了月長空一眼,小聲說,“不如等藍幽出來再兌現承諾吧。”

“小東西,我是永遠不會騙長空的。”蛇眼冷笑着開口,“不是我着急,是藍幽這人怪得很,絕對不跟人廢話。你找他說事情,還讓他等你們取心頭血,他準保轉頭就走。”

月長空伸手揉了下雲夢澤頭,此時雲夢澤都已經到他的鼻尖,他卻還将雲夢澤當小孩子對待。

月長空手中凝出一把極細的銀絲,他操縱那根銀絲,刺進自己的心口。

雲夢澤驟然覺得心口一痛,好像那銀絲是插在他的心上。

銀絲被緩緩拔出,一滴心頭血墜在末端,月長空将銀絲在琉璃瓶上方一抖,那滴鮮紅的心頭血便落進瓶中。

蛇眼看着那心頭血落進瓶子裏,一臉的迷醉,顏色各異的雙眼死盯着瓶子。

月長空未做猶豫,将那瓶子遞給蛇眼。

蛇眼雙手去接那瓶子,可那瓶子落到手心,卻異常的滑,好像上面有一層水似的。

琉璃瓶就這樣從蛇眼手中滑下去,蛇眼一張臉瞬間扭曲,整個人撲上去接。

可那瓶子卻在落出他手心的時候驟然碎裂,化成缤紛的碎片落在地上,而那滴心頭血則化成血霧,竟就那麽蒸發了。

蛇眼保持着矮身承接的樣子,整個人仿佛化成雕塑,好半天竟絲毫未動。

雲夢澤勾着唇看蛇眼,想要月長空的心頭血,他同意了麽?

月長空卻突然轉頭,看了雲夢澤一眼。

雲夢澤立刻露出一個甜笑,将眼睛瞪得格外無辜。

月長空扯了下嘴角,露出一個似笑非笑,到底沒有揭穿他。

果然,小魚的動靜是瞞不過月長空的。

他剛剛召來小魚,在那瓶子外頭抹了一層極滑手的水霧,又讓小魚助推,将那個瓶子推落蛇眼的手心。

之後幹脆讓水結冰,将那瓶子凍炸,又揮散了那心頭血裏的水汽。

利用小魚隐匿的特殊能力,神不知鬼不覺得完成這一切,蛇眼不知道有小魚的存在,半點異樣也沒察覺,只月長空發現了他的首尾。

不過蛇眼縱使看不穿雲夢澤的伎倆,也能猜到是他做的。

蛇眼終于動了起來,沒有傻乎乎的試圖挽回,只怒目瞪着雲夢澤。

嘩啦啦的水聲響起,是蛇在泥潭中游走,須臾間,十幾條人粗的大蛇便将幾人團團圍住。

幾條蛇立起上半身,巨大的蛇頭沖着雲夢澤,嘶嘶的吐着信子。

“小東西,我忍你很久了。看在長空的面子上才沒有收拾你,沒想到你竟活得不耐煩,主動求死。”蛇眼冷冷的說,那只豎瞳此時怒睜着,看起來陰狠危險。

雲夢澤卻絲毫不怕,往月長空身邊挨了挨,沖蛇眼勾着唇笑。

“這話從何說起,你自己失手摔了瓶子,難道要怪在我頭上麽?”雲夢澤無辜的說。

蛇眼冷哼一聲:“不是你還能是誰,如果長空要反悔,根本不會将那滴心頭血取出來。”

雲夢澤嘟了嘟嘴:“那可說不定,沒準我師伯就是欲擒故縱呢。”

月長空瞥了雲夢澤一眼,眼神中竟有些寵溺。

蛇眼沒有錯過月長空的表情,俊雅的容顏扭曲,周身不停有黑氣溢出,這是激發心火的征兆。

那些蛇也随着蛇眼的暴怒而扭曲,晃動着身體,似乎已經迫不及待的想纏上雲夢澤的身體,碾碎他的骨頭。

就在這時,旁邊的白霧中傳來踏水聲,一個人影漸漸向他們走來。

月長空微微伸手擋在雲夢澤身前,向那人影看去。

蛇眼收斂魔氣,卻還是陰狠的盯着雲夢澤。

人影很快清晰,豔麗到有些女氣的男人走出白霧,穿着純黑的長袍,倒是沒有披鬥篷帶兜帽。

“藍幽。”月長空率先開口。

藍幽瞥了月長空一眼,語氣輕佻的說,“喲,稀客。”

雲夢澤前世今生,第一次見活着的藍幽,只覺得此人古怪到了極點。

尤其是眼神,仿若深潭,一絲一毫的波動都沒有。

給人的感覺好像是瞎的,又或者說,任何人和物在他眼裏都仿佛不存在,激不起他半點情緒,哪怕跟月長空打招呼,也好像是随口哼出個小調自娛自樂似的。

蛇眼看到藍幽,直接中腰間羊皮袋裏拿出一物,遞給藍幽。

那是一個透明的圓筒形器皿,裏面竟是半條人腿,從膝蓋到腳,看起來分外詭異。

“你的腿。”蛇眼笑着說,“難得你也有求我的一天。”

“呵呵,我求你。”藍幽随口說,也聽不出來什麽意思。

藍幽接過那器皿,從自己腰間竹筒中取出一個巴掌大的小盒子,随手抛給蛇眼,“給,你要的東西。”

藍幽說完,轉身就要隐沒進白霧。

“等等,我要找彼迦。”雲夢澤突然開口。

藍幽猛得頓住,卻沒有回頭,只有聲音幽幽的傳來,“找彼迦?這還是第一次有人來找彼迦,真是有趣。”

“我是彼迦的朋友,之前在百草仙境認識的。那株白夜菩提果,還是他從我手裏奪去的。”雲夢澤說。

藍幽長長的哦了一聲,轉頭看向雲夢澤,一雙眼眸仍舊宛若死水,“你來找他做什麽?敘舊?”

此時再看藍幽的眼睛,竟覺得那眼睛裏有一絲綠,雲夢澤微微抿唇,到底還是開口說,“我的弟妹被煉制成金童玉女。”

“沒救了。”沒等雲夢澤說完,藍幽就下了結論,轉身又要走。

“咒術未成,就被我打斷了,他們現在還活着,我想找彼迦救治他們。”雲夢澤又說。

藍幽又是長長一個哦,再次轉回來,這次卻沒看雲夢澤,而是看向月長空,“還活着,是因為月長空将自己的生命力共享給他們了吧。”

“什麽!你竟然讓長空把生命力共享給你的親人,怪不得他如此憔悴不堪,你怎麽敢。”蛇眼怒喝。

雲夢澤卻看都不看蛇眼,仍舊說,“我想找彼迦。”

藍幽也沒有理會蛇眼的意思,只是看着雲夢澤,突然露出一個笑。

平直的唇角向兩邊裂開,鮮紅的嘴唇貼在一起,明明是個微笑,卻沒有半點笑意,看着讓人遍體生寒。

“你要找彼迦,随我來吧。”藍幽說着,第三次轉身,走進白霧之中。

雲夢澤趕緊跟上去,月長空也跟在左右。

結果雲夢澤一腳邁進白霧,再看旁邊,哪裏還有月長空的身影。

“阿澤!”月長空的喊聲穿透濃霧,抵達雲夢澤耳邊,可那聲音仿佛很遠,朦胧不清。

“我只帶他一個人去找彼迦,若有其他人跟着,那就算了。”藍幽的聲音緩緩傳來,就在雲夢澤前方。

“阿澤,出來。”月長空大喊。

“我先走了,你們慢慢商量。”藍幽說着,往前走去。

雲夢澤看着藍幽的背影,想到金肌玉膚的弟妹,還有逐漸衰敗的月長空,到底喊了一聲,“師伯,彼迦必不會害我,你在外面等我,我很快便回。”

“不許去,給我回來。”月長空的聲音裏已經有了焦急。

雲夢澤卻咬了咬牙,假充未聞,跟上藍幽的腳步。

走了小半刻,白霧漸漸散去,便見一方湖泊,湖泊周圍疏密不一的長着些樹,湖邊有一座小院,院內兩間屋子,一大一小。

雲夢澤心中一喜,想必這裏就是毒龍潭,那院子就是藍幽和彼迦住的地方。

“彼迦!”雲夢澤激動地喊了一聲,卻未聽到答複。

藍幽指了下那間小屋子,幽幽的說,“他在那裏。”

雲夢澤望了藍幽一眼,壓住心中的不安和詭異,走進院子,走到小屋門前。

藍幽沒有跟着他,反而去了湖邊。

雲夢澤見藍幽坐在湖邊一塊巨石上,在擺弄蛇眼給他的半條腿,又轉回頭看了那門一眼,到底推開了。

“彼迦!”雲夢澤本來以為裏面會是機關陷阱,卻不想彼迦真的就在屋中。

彼迦直挺挺的站在屋子正中,面對着門,穿着他們認識時的黑袍,兜帽遮住臉。

雲夢澤心裏的不安加重,似乎已經隐隐意識到什麽,他走上前,又喊一聲,“彼迦?”

雲夢澤以為彼迦不會動,可是彼迦動了,他往前走向雲夢澤。

雲夢澤長長的舒了口氣:“你吓死我了,我還以為你怎麽了呢,結果是在戲弄我麽?”

就在此時,雲夢澤驟然被魔氣包裹,失去了對身體的掌控能力,一動也不能動。

雲夢澤只覺周身的汗毛直豎,冷汗津津而下,被一股陰風吹着,遍體生寒。

陰風過後,藍幽已經站在他的面前,卻沒有理會他,而是對彼迦說,“站住。”

彼迦于是停下腳步,此時他已經往前走了兩步,雖然離雲夢澤還有一段距離,但離藍幽卻幾乎是緊貼着。

藍幽微微低頭,用下巴蹭了下彼迦的兜帽,幽幽的問,“你聽他的話?你真的把他當朋友?”

雲夢澤此時不能動不能說,只能看着這兩人,心中的猜測越發重了。

彼迦現在,分明是當初藍幽的樣子,分明是毒屍的樣子。

藍幽還在跟彼迦說話,語氣越來越尖銳,“你怎麽能有朋友呢?你居然還聽他的話,為師太失望了,對你,非常失望。”

藍幽這話落地,彼迦突然跪下。

藍幽古怪的笑了一聲,從袖子裏拿出一顆藥丸,“算了,原諒你了。”

彼迦張開嘴,吞下了那顆藥丸,緊接着便渾身顫抖着萎靡下去,兜帽滑落,只見他一張臉漲得通紅,額角暴起黑色的血管,一突一突的跳動。

雲夢澤看着這樣的彼迦,怒意無法壓制的爆發。

邪王鼎瞬間響應雲夢澤暴怒,吞噬掉藍幽加在他身上的咒術。

雲夢澤重獲自由,手中凝出一柄寒冰長劍,直直刺向藍幽。

藍幽顯得震驚非常,一雙眼猛然睜大,幽綠色的瞳仁中卻仍舊波瀾不驚。

就在雲夢澤将要一劍刺穿藍幽的時候,彼迦猛然暴起,擋在藍幽的身前。

雲夢澤趕緊收劍,寒冰長劍直接化成水汽,散入空氣中,沒有傷到彼迦一絲一毫。

彼迦站在那裏,臉上面無表情,身體卻緊繃着,雲夢澤可以想象,他在承受怎樣的痛苦。

“他救了你,你竟這樣對他!”雲夢澤不敢置信的瞪着藍幽,完全無法想象藍幽是在用什麽樣的心理折磨彼迦。

藍幽從彼迦身後轉出來,輕輕拍了拍彼迦的肩膀,彼迦再次倒在地上,蜷縮着,顫抖着。

“你為他抱不平,你憑什麽為他抱不平。”藍幽說着,手中凝出一把純黑的短刃。

雲夢澤也立刻凝出寒冰長劍,擋在身前。

可藍幽的力量太過強大,抛出那把短刃的時候,一股強大的魔壓兜頭罩下,讓雲夢澤一點抵抗的能力都沒有。

然而彼迦卻再次跳起來,這次,他擋在了雲夢澤身前。

那柄短刃沒入彼迦的胸口,撕扯出一道橫亘胸腹的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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