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Chapter004

睜開眼睛，入目的便是茫茫無際的曠野。楚林環顧四周，皆是霧蒙蒙的一片。這時，腳下突然顯出青石鋪就的一條小路來，緩緩向遠方延伸。他猶豫一瞬，沿着彎彎曲曲的小路，向遠處走去。

走了不知多久，四周的場景突變，楚林還未反應過來，便已經置身于宴會之間。穿着各式各樣精致禮服的人們來回走動，他自己也穿一身純白燕尾服，胸前鑲着一朵開得正豔的花牡丹，站在大廳中央。

似曾相識的場面，然而所有的人臉上都被蒙了一層薄紗，他分不清誰是誰，更想不起來為什麽要來這裏。于是他茫然又無措，微微繃緊身體緊張地向四面看去，腳步無意識地向沒有人的挪動，漸漸退到了大廳邊緣。

太過緊張憂慮，楚林總想做點什麽來緩解壓力。正想着，視野裏突然出現一張長長餐桌，他想也不想的拿起叉子從盤子裏叉起一塊水果送到嘴裏，等他自己意識他到吃了什麽後立刻苦了臉。

喜惡有別，他生平最厭惡的便是香蕉。此刻嘴裏充斥着他讨厭的味道。就在他慌忙地尋找洗手間時，手腕忽然被人拉住，一道溫柔而富有磁性的聲音響起：“洗手間在這邊，跟我來。”

楚林一時分辨不出聲音的主人是誰，但卻對他有股莫名的信任，任他拉着自己穿過人群。

一到洗手間，楚林就将口中香蕉吐到了垃圾桶裏，跑到水管前拼命漱口。但香蕉的味道依舊殘留在口中，他有些急了，眼角甚至有些泛紅。

這時，一只便攜的漱口水出現在視線裏。漱口水被用掉了半瓶，明顯是男人的私有物。

楚林此人有些微潔癖，最恨與人共用東西，除他父母，平時去外吃飯總要單獨分出一小份來，旁人動過的杯子碗碟絕不會碰一下。眼下口中香蕉味道叫他難受，但這漱口水明顯被人用過，楚林并不想用。

看出楚林的拒絕，男人收回手，道：“你先等一下，我這就出去給你買瓶新的來。”

正要走，楚林拉住他的手腕，道：“你是……”

這問題一出口，那團籠在男人面上的迷霧散去。

是宋祁。

他穿着白色西裝，胸前和他一樣別一朵牡丹花，一雙含情的桃花眼微微彎着，正認真的看着楚林：“怎麽了，有別的要我做的麽？”

楚林忽而噤聲，眼裏霧氣蒙蒙，大顆大顆的眼淚猛地溢了出來。

宋祁嘆口氣，伸手拂去他臉上的眼淚，道：“你所有的要求我都可以答應，但我唯獨無法同意讓你和江茂在一起，你死心吧。現在你先等着，我去個你買漱口水。”

他一米八七的個頭，楚林要擡頭才能望盡他的眼裏。但他眼裏漆黑一片，楚林分不清其中情緒，眼見他要出去，忙奪過他手中漱口水，一口灌下去。

漱口水人口刺激，他咕咚咕咚漱了幾口，将它合上蓋子要還給宋祁。轉念一想這東西被他碰過，道：“我，我再給你買一瓶。”

正要收回手，漱口水又被宋祁拿了回去。他擰開蓋子，唇對着楚林碰過的地方，也灌了一口。

楚林眨眨眼，不知為何，臉有些熱。

等宋祁漱完口，他又拉着楚林将他帶了出去。這次不再是拉他的手腕，改握他的手，五指與五指交叉緊扣。

除父母外，出林從未被人這樣拉過手。即使是他的父母，也不曾這樣五指緊扣。但看宋祁一臉坦然，也就放棄掙開他手的想法。

只是回到了他剛才呆着的角落，宋祁仍沒有松手的意思。楚林微微掙了兩下想要他松手，但看宋祁一臉坦然看着他道：“怎麽了？”

楚林想說：“你松手。”開口卻成了：“你不恨我麽？”他垂頭，“我很壞。綁架過你，還想破壞你和江茂。”

下巴被人挑起，宋祁湊上來，臉貼的與楚林極近。楚林覺得很不對勁兒，要後退，宋祁先一步松開他拍了拍他的頭，道：“你不壞。”

他說：“你很好。”

他說：“再沒有比你更好的人了。”

他說：“我……”只說一個字便猛地撲倒楚林身上。

身體被推着沖出好遠，後背着地的一瞬他眼前一黑，疼的他眼淚都出來了。與此同時，有什麽東西掉了下來，發出嘭的一聲巨響。緊接着便是一陣玻璃破碎的聲音，驚叫聲此起彼伏。

沒多久，視野漸漸清晰起來，周圍一片狼藉。他躺在地上，宋祁面色虛弱，唯獨一雙手挺得筆直，将他牢牢的護在身下。

他本能覺得出了大事，驚慌道：“宋……宋祁……你怎麽了？不……不要吓我……”

宋祁虛弱一笑，道：“我沒事。”說完這句，雙手忽然失力，上半身重重的砸在楚林身上。

楚林：“宋祁？”

江茂；“宋祁？！”

兩道聲音一同響起，後者完全壓住前者，既驚且怒，驚的是宋祁此刻狀态，怒的是他又一次被楚林所傷。

直到此刻，宴會上衆人臉上的面紗方才一一褪去，楚林看見江茂慌慌張張的推開衆人朝他跑來……

楚林這才想起來，這原來是宋祁與江茂婚宴當天的情景。

“喵！”【醒醒！】

“啊！”

楚林大叫一聲猛地從床上坐起來，大汗淋漓。他連抽搐着，手按在被撓出血的手腕上攥緊，大口大口喘氣。顯然，比起疼，更多的是驚吓。

床邊，罪魁禍首宋祁沒有半點罪惡感，悠哉的晃着尾巴。而它右前爪上有一小撮毛團在一起，濕答答的，浸紅了它爪下淺色的床單。

楚林忍痛咬牙，呼吸平複下來後才看向宋祁，松開傷口輕輕摸了摸宋祁的頭，“啊，抱歉，吵到你了。還有，謝謝。”楚林說，朝着宋祁虛弱得笑。

宋祁尾巴停下來，擡頭定定的望着楚林，墨綠的的瞳孔裏一眼望不到底。半晌，它站起來，邁着優雅的貓步，躍上楚林的大腿，最後停在被他抓出傷痕的右手手腕，低頭湊了過去。

“疼！”

宋祁舌頭上的倒刺勾到傷口，楚林立刻疼的縮回手。回神時，宋祁已經背對他蹲坐在他的他腿上，大力的晃着尾巴。同時爪子也不閑着，不停的撓耳朵。

楚林讪笑兩下，忘了疼，又伸出手腕，傷口放到宋祁腦袋下面，讨好道：“Abner，要不你再給我舔舔？”

黑貓靜靜看了他一眼，複又伸出舌頭，試探性的舔了舔楚林的傷口。餘光撇到楚林表情不變時，才漸漸用力。

楚林一開始有些痛，但後來，那痛楚奇異的消失不見，轉而變成一種熱熱的癢癢的感覺。

“Abner很能幹啊。”楚林道，用沒有被撓的左手給宋祁順毛，輕輕的嘆口氣，“吶，Abner，和我一起睡吧。”

宋祁沒有回答，依舊舔着傷口。

楚林垂眼，左手轉移陣地，把玩宋祁的尾巴。宋祁用力一甩尾，将其從楚林手中解脫出來。

楚林悻悻，委屈喚道：“Abner？和我一起睡吧。”

這一聲Abner叫的很輕，帶上了依賴的味道。楚林說完自己就吓了一跳，但轉念想起自己曾被宋祁救過兩次，便也對這種自發的依戀釋然了。

大約是對方話裏的撒嬌意味太過明顯，宋祁舔傷口的動作停下來。尾巴甩了甩，最後跳下去來到床頭，小小的腦袋用力拱開羽絨被鑽了進去。

楚林見狀立刻笑彎了眼。他側躺下來調整好睡姿，把宋祁彎在懷裏，輕輕道：“Abner，晚安。”

等耳邊的呼吸平穩之後，宋祁睜開幽綠的貓眼，拱出羽絨被，蹲在熟睡的楚林面前。熟睡中的他安靜乖巧，只是沒多久，他眉頭微皺，似乎又做了不甚美好的夢。

宋祁忍不住伸出肉乎乎的墊子，戳了戳他皺在一起的眉頭。奇跡般地，楚林面部深色放松下來。

宋祁默然收回手，轉頭望一眼窗外的夜空。他原本打算趁他熟睡時離開，畢竟寄人籬下非他所喜歡的生活方式。但如今……他看一眼楚林安穩的睡顏，重新拱開被子鑽了進去，沒多久就睡着了。

睡的正香，身上的被子突然被人掀開，耳邊出來傳來一道拉長的聲音。

“A-b-n-e-r！”

出于身體的本能！宋祁立刻從床上跳起來，拱起背脊，渾身毛發豎立，喉嚨裏發出低微的吼聲，戒備的望向聲源處。

罪魁禍首卻沒有半點被威脅的感覺。端着一碟蒸餃滿臉堆笑，“啊，醒了！這是早餐還有一天份的水，我放床頭櫃上了。時間不早了，我等會兒要去上課。窗戶開着，你要是無聊的話就出去玩兒會，但是中午十二點半之前記得回來吃飯。哦，對了。還有這個。”

楚林拿出一個不足手掌大的背包，繞過宋祁的一只前肢挂到他的脖子上，“這是我做的，看起來還不錯。你要是出去很長時間或是中午不回來的話，記得背上。扣子在這裏，輕輕一摁就能解開。包裏的夾層有我放的住址和聯系方式，以防迷路。還有，客廳裏的桌子上有我炸好的小魚幹，出門的時候別忘了。水不好帶，作為替代我準備了切好的小橘子和火龍果，用保鮮膜包着。分量不大，不會太重，不要嫌麻煩。最後，這個是我的課表……呃，還有這個……這是打印好的地圖，從這裏到學校和公園的路線我已經标好了。有急事的話可以來找我。沒有提前聲明的話我都會按照課表認認真真上課，很容易找的。”

說完，楚林思考了一會兒，自言自語，“呃……大致就是這樣。應該沒有什麽問題了。”他笑了一下，彎腰，用額頭碰了下宋祁的頭，“Abner好好看家啊，我會早點回來的，再見。”

宋祁全程沒叫一聲，蹲在床上看楚林慌張的換鞋背書包出門。

“喵。”【奇怪的人。】

他轉了下貓頭，床頭櫃上的蒸餃還散發着熱氣，他輕輕嗅了嗅。

“喵喵。”【總之先吃飯吧。】

每一個蒸餃個頭都很小，餡料卻足，應該是專門為自己準備的。

才吃到一半，便聽到一陣手機的震動聲。是楚林的手機，他忘記帶走了。

宋祁舔了舔唇，跳到手機旁邊。屏幕上顯示的是一個陌生號碼。猶豫着要不要接，通話自動轉到語音信箱。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老者的聲音，年紀五十上下的樣子。“少爺，老爺今早出車禍住院了。如果可以，希望您能抽身過來看望一下老爺。他非常的想見您。地址是……”

宋祁歪頭思考了一秒鐘，把手機推到背包裏背上，看了眼地圖記好路線，從窗戶跳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