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已經是黃昏時分。

今日的雪已經下了一整日了,可是這座山的山道上卻沒有半點兒積雪,只能看到滿地的車馬痕跡和腳印。

在這寒冬臘月會出門的人本該不多才是。

不過,今日卻是個例外。

從三更起到黃昏,靈鹫寺的山道便從未有停歇過的時候,一整天,山道上的人頭絡繹不絕。有不知情況的山野村夫瞧見了,誤以為是來上香的人,可是仔細一想,卻也不對。

現在不年不節的,哪裏來那麽多上香的人?

“走快一點兒,要是耽誤了時間,可就看不到好戲了。”

離着靈鹫寺不到一裏的地方,官道旁小茶館裏,幾個打扮厚實的江湖人邊大口地喝着熱氣騰騰的茶水,邊對同伴說道。

“嗨,着什麽急,這審梅花盜李尋歡那是在晚上戌時,現在過去以我們的輕功,那是綽綽有餘。”說這話的漢子豪氣萬丈地說道。

“咱們是趕得及,不過,現在那麽多人已經到了,咱們晚去怕是找不到好位置看好戲。要知道,今天這樣的事,怕是百年難逢,錯過可就可惜了。”

同伴放下茶碗,用手背擦了下嘴角的茶水,着急地在桌子上拍出幾枚銅錢,然後拉扯着同伴上了山去。

等他們走了之後。

角落裏另外一桌的人也跟着離開了。

小二過來收錢的時候,瞧見那桌子上的碎銀,還怔了怔,摸了摸腦子,愣是想不起這桌客人是幾時走得。

“還不快把東西收拾了,愣着做什麽。”

掌櫃的沒好氣地出來呵斥,一邊搶走碎銀,一邊心裏美滋滋地盤算道,這要是每天都有這麽多人來,那可就美極了。也不知那梅花盜李尋歡究竟是何等人物,竟能招來這麽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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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尋歡是何許人?

這問題若是問山野村夫,自然未必有人知曉,可若是問江湖中人,卻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兵器榜排行第三的小李飛刀赫赫有名,一把飛刀引得無數人或羨或嫉。

近日來,李尋歡是梅花盜的事一傳出來,便更是聲名遠播,否則今日靈鹫寺也不會來這麽多人。

卓東來一邊騎着馬跟着李清歡往山上的靈鹫寺走,一邊心裏暗暗揣測李清歡既是要救人,為何卻絲毫不着急?

他素來城府極深,算無遺策,尤其善于看人。

可這李清歡與他相處十來天,卻讓他一點兒看不透。

山道上,兩人的馬并駕齊驅。

卓東來朝身旁的李清歡看去,見他眼眸深黑,肌膚白皙,一襲滾着金絲的黑袍襯得人面如玉,氣度出塵。

他腰間配着一把劍,劍鞘烏黑,卻不似凡物,卓東來不曾看見他拔劍,更不曾見到他對這把劍如何重視,但他卻見過李清歡僅僅以劍鞘就擊退了那天下間最可怕的箱子。

“咚咚咚”

靈鹫寺上沉悶的鐘聲響起。

卓東來不由得擡起頭朝山頂上看去,左右的人都已經急匆匆策馬趕去,生怕錯過難得的武林盛世。

他終于忍不住,問了一句話,“鐘聲已響,你為何不着急呢?”

“人沒到齊,何必着急。”

李清歡依舊是那樣慢吞吞的,仿佛就算眼前有天塌地崩,都無法讓他加快速度往山上趕去。

卓東來聽到這話,卻不禁笑了,“崆峒、峨眉等派已經派人前來,所有值得靈鹫寺等待的江湖名宿都已經在靈鹫寺當中,還能有誰沒來?若是等陸小鳳,那估計得等到明日了。”

李清歡唇角微微彎了彎。

他漫不經心地說道:“那我問你,若是西方魔教教主玉羅剎親自前來,靈鹫寺該不該等?”

“自然該等。”

卓東來想也不想地說道。大宋朝正邪兩派固然水火不容,可是這麽久以來,也不過是些小摩擦罷了,不似大明那樣針鋒相對。要是玉羅剎前來,靈鹫寺于情于理都得等。

他說完這句話,不禁笑了,“難道你是想說玉羅剎會來嗎?”

李清歡點了下頭。

卓東來卻搖搖頭,“他不會來。”

大镖局的探子遍布天下,他雖然摸尋不到玉羅剎的蹤跡,卻可篤定他一定不會來。

這回卻輪到李清歡笑了。

當卓東來想問他笑什麽的時候,他的耳朵卻動了動,回首一看,一擡紅色轎子由遠而近,擡轎子的莫不是千嬌百媚的女子,而轎子當中卻是散滿地坐着一個身着紅衣的男人。

那男人臉上帶着惡修羅般的面具,眼神中透漏着百無聊賴的神色,當他注意到下面的視線,垂首往下看的時候,正好與卓東來的視線對視上。

男人的眼神中掠過一絲詫異,而後卻是飛快收回視線。

“那是什麽人?”

山道上衆人驚詫地問道。

卓東來眨了眨幹澀的眼睛,他看向李清歡,眉眼間的神色難以掩飾他的震驚。

“我說中了。”

李清歡平靜地說道。

卓東來喉結滾動,他沉默地點了下頭。

“那麽可否請你先行一步,去幫我拿些東西?”

李清歡側過臉來,對卓東來小聲地不知道說了什麽。

卓東來的神色越發驚訝,但他的驚訝都隐藏在了他那雙深邃不見底的眼眸裏,他點了下頭,道了聲好,就縱馬而去。

而此時。

李清歡則慢悠悠地騎着馬沿着山道繼續往前走。

他的時機算得很準,當他到達靈鹫寺的時候,恰恰好,卓東來已經辦完事,當他看見李清歡的時候,神色已經恢複如常。

李清歡沖着他點了下頭,兩人并肩走入靈鹫寺內。

今日靈鹫寺為了公正,并不攔着江湖人士入寺內,故而兩人的到來并沒有驚動任何人。

“今日真不愧是審問李尋歡的日子,連魔教教主都驚動了。”

人群中滿是竊竊私語。

“可不是,看來今天的好戲很精彩,可不枉費我千裏迢迢趕來。”

“這李尋歡死了不可惜,他那把小李飛刀卻是可惜後繼無人了。”

大殿內衆人的說話聲格外嘈雜。

前面座位上的名門正派們卻都格外安靜。

靈鹫寺方丈心湖大師正與玉修羅并肩而坐,玉羅剎手裏拿着酒杯,佛門是清淨地,入靈鹫寺的人莫不都循規蹈矩,可他卻絲毫沒把規矩當回事,攬着佳人,喝着美酒。

他喝完一杯酒之後,便很不耐地說道:“戌時已至,怎麽還不請李尋歡出來?”

靈鹫寺等人面露尴尬神色。

心湖大師咳了一聲,念了聲佛號。

他雙手合十,道:“諸位請移步,小李探花李尋歡正關押于禪房內。”

禪房?

衆人心中納悶,卻聽得那玉羅剎嗤笑一聲,“看來你們靈鹫寺拿李尋歡沒辦法還真不是個傳聞啊。既然如此,那本座便勉強配合下。”

他這話說得靈鹫寺的和尚們一個個面色難看。

龍嘯雲卻是連忙出聲解釋:“玉教主誤會了,若非李尋歡挾持了人質,以靈鹫寺諸多好手,如何能奈何不了他?”

玉羅剎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卻是擡腳直接朝禪房而去。

衆人面面相觑了一眼,緊忙跟了上去。

禪房不遠。

雪花還未停,一路上衆人走去,肩膀上、頭發上難免都沾上了些雪。

李清歡、卓東來随着人流同去。

等衆人到達的時候,卻見到禪房敞開着,李尋歡正坐在門口,寒風直吹,他手中拿着酒壺,正自飲自酌,顯然一副悠然做派。

百曉生看不過眼,當下便冷笑着說道:“李尋歡,難道你也知道你死期将要至了,所以才喝酒踐行嗎?”

李尋歡沒有看他,卻是回諷了一句,“那難道你百曉生歲數也将盡了,所以才說這麽多廢話嗎?”

“你!”

百曉生被氣得面紅耳赤,他突然笑了,“好一個能言善辯的李探花。不過,今日有衆多同行在,就算你有百張嘴巴,也無法狡辯。你身為梅花盜,手下冤魂無數,敢問諸位,此人該不該死!”

“該死!”

衆人齊聲喊道。

聲音響徹了雲霄。

這些人的眼睛看着李尋歡,就仿佛看着真金白銀似的。

李尋歡既是江湖成名已久的高手,又是梅花盜,若是能夠手刃他,那必然能夠名震江湖。

在這充斥着殺意的情況下,李尋歡竟然還能喝得下酒。

田七冷笑着說道:“李尋歡,你這麽從容,是在等同夥來救你吧。來人,把人壓上來。”

他話音落下,李尋歡眉頭一動,他已經看見被壓着出來的阿飛了。

玉羅剎臉上的神色似嘲若諷。

他看着這一幕,感覺像是在看一出鬧劇。

所謂的名門正派,也不過如此。

“你的同夥已經被我們抓住,今日你必死無疑,我勸你束手就擒,免得自讨苦吃,今夜可不會有人再來救你了。”

龍嘯雲苦口婆心地勸說。

衆人眼神如狼似豺地看着李尋歡,仿佛想要把他生吃了一般。

林仙兒的唇角更是已經露出笑容。

她仿佛已經看到李尋歡的人頭落地。

“唉。”

人群中突然有人嘆息了一聲。

這個聲音在此時本該難以聽清,可是衆人卻聽得格外清楚。

龍嘯雲等人的神經瞬間繃緊,他們知道李尋歡知己不少,今夜之所以邀請這麽多人來,便是為了防止有人來救李尋歡。

“敢問是何方神聖?不如光明正大出來,何必藏頭露尾?”

龍嘯雲抱着手,沖着四面八方說道。

“我已光明正大出現,藏頭露尾之人該是諸位才是。”聲音未落,便有人突然指着李尋歡身旁喊道:“在那裏!”

衆人定睛看去,只見李尋歡面前不知幾時坐了一個年輕男人。

那男子眉眼俊美,手中正把玩着一把玉簫。

心湖等人心中大驚,剛才他們已經提起全部心神戒備,竟沒有看到此人是何時出現的!

玉羅剎的眼中更是掠過一絲暗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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