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按照規定,武林大會的主辦人必須是現任盟主,這次游似義特地把他在尹都的一處家産空出來,供武林人士休憩。
今日是第一輪的比試,第三天才需要宋道之上場,他一個人待在安排的院子裏,垂眸凝視泛黃的書頁,一目十行。
頭頂槐樹剛開出淡黃小花,聚成一堆鐘鈴般的随風搖蕩。
花瓣落在書上,宋道之皺眉拂過,快速翻了下一頁。
他的心情像什麽呢,大概就是上學階段考試前抱佛腳時那樣。
書是講藥石毒藥的,左丘玉堂丢給他的。只因他問了一句有什麽提高的方法,左丘玉堂就料到他會這麽問的一樣,把這書給他了。
宋道之是不理解為什麽左丘玉堂總是給他一種“我什麽都知道,你不必說了”的感覺。
系統冷不丁地說了句:“哇,那霹靂堂堂主真厲害。”
宋道之擡頭長嘆一口氣。
【你嘆氣幹什麽?】怪奇怪的。
他玉指敲了敲書頁,指尖正好放在一個晦澀難懂的字上面,宋道之頗有幽怨的意味:“我嘆氣啊,是因為我在這邊勤奮苦學,而你卻在給可能成為我敵人的人打氣。”
系統“嘁”了一聲,好不容易到一個武俠世界,看看武林大會上高手精彩的刀光劍影怎麽了。
宋道之搖搖頭,認命般地将視線放在書上,他的樣貌總被認為是什麽瘦弱書生,這樣一來,身上還真有點弱弱的書卷氣。
想到屋裏放的那一堆說不上名的毒藥,他心就拔涼拔涼的。
神華門的人高高興興把一個盒子又一個盒子的毒草拿過來,眼神亮亮的,期待他家少主在武林大會上大顯身手,名揚天下。
但他們不知道,宋道之早就不是他們少主了,所以他們搬過來的這些東西,宋道之不認得,也不會用啊,甚至碰都不敢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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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一被自己的毒毒死,就搞笑了。
風緩緩,一陣悠揚的琴聲從隔壁傳來,宋道之目光凝滞一瞬,心裏不禁在想彈琴的到底是誰。他也是看書看的枯燥,才會跑神捉摸這個。
游似義一直不曾出現在衆人面前,都是一個叫亞陽的老者出面安排。據那老者所說,直到第三輪比完,剩下的那個人才有資格見到游似義。
參加大會的人有的不服氣,覺得游似義未免也太目中無人了,這盟主之位眼看就要到頭了,居然擺這麽大的譜。
不過大多數的人心裏都是敬佩游似義的,游盟主武功高強,自打他成為盟主後,這盟主已經當了二十年。游似義這個名字早就在衆人心中等同于武林盟主,今年武林大會怕還只是一個形式罷了。
游似義這人,不僅行事光明磊落,正義仁善,頗得人心,他的武功也深不可測,從沒有聽聞他被什麽人傷到過。
琴聲凝滞空中,萬壑松濤之音。縱使宋道之對琴絲毫不通,也能聽出彈琴之人心胸極為闊達,以及彈琴之人的風輕雲淡。
莫非,隔壁住的是什麽世外高手,什麽仙道之類的?宋道之跑着神,發着懶。
他再度擡首,望向槐樹深綠,枝影搖晃。
一片紅葉飄了下來。
紅葉?宋道之怔愣片刻,下意識擡手接住,而那紅葉也像長了眼睛似得,穩穩地落在他手上。
宋道之奇怪,六月槐樹怎麽會落下一片楓葉。
【那上面好像有字。】
系統兩頭看,既看那精彩的比武又注意着宋道之這邊,随時發表意見。
聽到系統的話,宋道之微揚眉,不置可否。他也看到了,上面兩個墨字龍飛鳳舞,筆勾淩厲,提在這薄薄的紅葉上,紅葉竟帶了肅殺之氣。
只見這兩字是,扭頭。宋道之沉默了,什麽扭頭?
雖然心中吐槽這是誰在故弄玄虛,他還是乖乖轉了頭。在這個武林高手遍地走的世界,宋道之不想惹到哪位脾氣古怪的高人。
甫一扭頭,他又沉默了。不知是什麽人,什麽時候,在牆的旁邊放了一個梯子。
跟着看的系統:……?
梯子靜靜靠在牆邊,對面便是彈琴之人住的地方,仿佛是在邀請宋道之趕快爬牆翻過去。
還知道他不會武功,翻不過去,特地放了一個梯子啊。宋道之打了個哆嗦,有點請君入甕的意味。
他奇怪對面到底是誰,而那琴聲不止,飄揚上空,且肅肅之氣更烈,仿佛是在催促宋道之趕快。
應該……不會有人在這個節骨眼上謀殺神華門少主的吧?宋道之盯着那個梯子,還是有點不敢過去。
系統語氣突然很奇怪:“你扭扭捏捏幹什麽,趕快爬啊。”
宋道之:爬什麽爬!
但系統這樣,應該是知道了什麽。看來沒有什麽危險,宋道之一撩袖子,施施然爬上梯子。
爬個梯子居然讓他爬出了登玉階的感覺。
系統:果然是看臉嗎,啧。
琴聲铮铮,宋道之半截身子露在牆頭,懶懶地半扒着,悠悠擡眸,與那帷幔綠紗飄擺中的彈琴人四目相對。
居然是游仙兒!
宋道之烏羽長睫,一雙淡遠清眸,玉面郎君,在透過樹影的光下,一片朦胧。斑駁光影中,他發冠微歪,神華門錾着銀邊的白衣仙風飄飄。
他就這樣半個身子靠在那牆上,身後槐樹枝繁葉茂,風鈴小花揚揚,玉白的手指搭在青瓦紅磚。帶着疑惑和謹慎望過來,游仙兒眸光微動。
她盯了他半晌,接着淺淺笑道:“還不快下來。”
宋道之給了游仙兒驚豔感,游仙兒何嘗不是。
宋道之想破腦袋,也想不到這幾日一直彈琴的是游仙兒,他根本不知道游仙兒還會彈琴!
游仙兒的氣質一直都是清冷的,冰一般的,即使她總是挂着笑,也改變不了她帶給人的危險感。
但她彈琴時,殺意都凝結在琴中,碧紗浮動,流水潺潺,安靜撫琴,姝容花貌,嘴角若有若無的淺笑,讓人恍惚來到天宮,看到仙娥素手彈琴。
他回望過去,突然有點尴尬地說:“能再搬一個梯子嗎,這牆太高了……”
【噗嗤。】系統毫不留情地笑了。
不能說宋道之太弱了,只是這牆與尋常的牆相比确實高,好像是故意隔開似得。他跳下去,八成會崴到腳。
而宋道之簡單打量了一下,游仙兒的住處雖然和他只有一牆之隔,但差別甚大。他那裏,就是普通的客房小院子,沒什麽特別的。
而游仙兒這裏,像是精心布置過,假山假石,曲塘畫橋,花草雕飾,處處不見精致,地方也不知道大了多少。
隔壁的畫風和他那裏竟如此不同,宋道之再次沉默了。
游仙兒斷了琴音,向空中招了一下手,阿北很快帶着梯子出現,把梯子穩穩立在牆根放好,接着便消失。
阿北實在不懂老大在想什麽,非要用這種方法,讓宋道之走正門不行嗎?
優雅彈琴的是游仙兒,苦哈哈搬梯子的是阿北。
不知道是不是宋道之的錯覺,他看這些景觀的布置,和長聖門行露居有異曲同工之妙。
他的腳尖剛着地,就聽游仙兒慢聲道:“春色滿園關不住,一枝紅杏出牆來……”
好了,宋道之懂了,這又是游仙兒惡趣味犯了,捉弄他這一通。
在游仙兒的威壓下答應她,要和她同謀殺害武林盟主游似義後,她的态度就特別奇怪,尤其喜歡沒事就捉弄自己。
游仙兒在那裏,也不動,她噙着笑,宋道之一看就知是要自己走到她身邊了。
他彈彈衣擺,整理了衣襟,過假山,穿畫橋,一身清風,徐徐踏來。
游仙兒将落在臉側的發絲撩在耳後,她毫不躲避地直視宋道之。
發冠還是歪的,她這麽想着。
然後她輕聲問:“想學琴麽?你很适合彈琴。”
游仙兒的态度實在是溫柔到詭異,适應了好幾天,宋道之才勉強不害怕。
溫柔是溫柔,可是系統說她好感度不動啊。
也就是說在一樣的好感度下,游仙兒既可以提劍殺他,也可以溫聲細語。
宋道之略微驚訝:“我麽?”
游仙兒會彈琴已經讓他驚異了,她居然還要教他,雖然總是被人當作是精通琴棋書畫的雅人,但宋道之知道自己不是。
他甚至不知道一丁點的樂理,畢竟他從來都不需要學。
游仙兒沒給他太多反駁的空間,不言不語笑着看了他一會兒,宋道之就點頭同意了。然後讓他在旁邊站着,先看着她聽着她彈上一曲。
黑漆古琴泛着神秘微光,古樸深邃,她纖長手指撥琴按弦,澹澹的,卻止不住幽怨的琴音瑟瑟。
宋道之眼皮一跳,她彈這種曲調是什麽意思,難不成是讓他學這種琴曲?
哀婉凄涼,道盡風月無情又秾麗,聽得宋道之心頭一顫一顫的。
正在宋道之的心弦都在跟着琴音晃動時,斷弦之聲刺耳尖銳,細嫩指尖劃破,浸出血珠,赤色順着銀弦滑過。
宋道之手指一顫,方才同生共死居然發揮了作用,指尖的疼痛一閃而過。
他踯躅,不敢搭話,弱弱開口:“你……沒事吧?”
游仙兒的氣質一掃柔和,冰霜仿佛都凝在了她的身上。
她垂着眸子,無神般地看了一會兒斷弦。
游仙兒方才是,實在沒有忍住。
這種曲子,她雞皮疙瘩起了一身,總能想到她的母親斐月和游似義。斐月善琴,一手魔琴,讓江湖聞之喪膽,而游似義又喜聽斐月的琴聲,尤其喜歡這種惡心人的調子。
不過她這種令人害怕的樣子沒有維持多久,阿北很快貼心地換了一個新琴。游仙兒站起來,面帶微笑,似寒雪中春梅綻放,讓宋道之坐到她剛才的位置。
只有一把琴。宋道之心尖微跳,他只要坐在那裏,面前擺着琴,不需要任何動作,都能讓人覺得這琴必會發出松澗清泉之音。
“我稍後再教你樂理,你先試試。”游仙兒一邊說,一邊握了他的手。
氣息拂面,女子的柔軟靠了過來,宋道之不自在地垂了腦袋。
游仙兒敲了他的頭,語氣冷漠,“直起頭來。”
這敲得,宋道之頭懵了一瞬。就這樣恍恍惚惚的,游仙兒執着他的手,彈了一首充滿哀怨的曲子。
游仙兒看着宋道之,不聽聲音,單看樣子的話,無比賞心悅目。
她貫會以毒攻毒,她惡心這種曲子,是因為游似義喜歡,但實際上,母親也喜歡。她想要改變,但自己一個人始終無法彈出完整的。
所以她想到了宋道之,她想,是不是讓宋道之彈了,她也許能接受一點。
游仙兒看的無聊,伸手扶了宋道之的發冠,風吹過亭角碧紗,她望向宋道之身後的那棵,越過牆頭的槐樹。
宋道之悄悄擡眼看她,接觸的越久,他對游仙兒的感覺越來越複雜。
最近,游仙兒總給他騙他的感覺。
像是為了什麽目的裝出來的溫柔,如果是普通的郎君,也許在她這般柔柔的笑中,在她明麗的嬌容中,在她的靈動嬌嗔中,早就被勾的丢盔棄甲,魂不守舍。
宋道之始終提醒自己是任務者,所以表現的不動一分心跳。但在如果不說話就能讓他一見鐘情的游仙兒面前,他的心還是亂了些。
如果她只是騙他,利用他,不論是為了任務,還是為了一道心緒,宋道之都只能心甘情願。
作者有話要說:
不虐!
小劇場1
宋道之:我總感覺她在騙我。
游仙兒(微笑):嗯?
小劇場2
游仙兒住的地方是游似義布置的,游似義特地布置的樣樣符合她的喜好,她一進去,心裏既喜歡又厭惡,當即要砸了拂袖離去,然後阿北告訴她隔壁是宋道之。
游仙兒:哦……
宋道之發現他隔壁的人天天彈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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