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顧雲清看到燈光之中一對孿生子從外面走來,兩人的臉幾乎一模一樣,眉宇之間跟顧奎很相似,難怪他們會被顧奎所喜愛。看過剛才顧奎一棒子一個打死那些仆婦的暴戾勁兒,此刻這兩人眼中也是恨不能放出火來,有股子要吃了顧雲清的意味。
他們兩跪在地上護住了寧氏,仰頭:“父親,阿娘到底犯了什麽錯,讓父親震怒?”
他們其中的一個扶起了寧氏,叫:“阿娘,你醒醒!”
經過那對孿生子的掐人中,深情呼喚之後,寧氏悠悠轉醒,看向兩個孩子:“七郎,八郎你們來了,你們快幫阿娘求情,阿娘今日處置後院一個不聽話的女子,處置可能有些過頭了,惹惱了你們父親。”
那個內監也是第一次聽見這樣的說法,要人命的事情,她能輕描淡寫說一聲處置過頭?那太監笑了一聲:“小寧夫人的意思,這是一件小事?”
那寧氏側過頭看向內監:“內官大人,自從大夫人離開顧府,妾勤勤懇懇為将軍生兒育女,打理家宅。就算有些事情嚴苛了點,可咱們顧府上下幾百口人,若是不嚴厲,如何能服衆?”
哦吼!顧雲清簡直就是大開眼界。這種女人的厲害就厲害在這裏,睜眼說瞎話,臉不紅心不跳。顧雲清側着臉,吊兒郎當地開始吹起了口哨,被秦萱擰了耳朵說:“別胡鬧!”
“哈!阿娘,我這算是胡鬧?當年唐太宗有陪葬于昭陵的愛将丘行恭,就是庶子,因同嫡兄埋葬自己生母争執而被彈劾。自古以來妾通買賣。一個妾室可以随意處置懷孕的其他妾室了?還是用這麽殘虐之法?當家主母也做不出來這種事吧?比起顧家以妾為妻,以妾為母,我吹個口哨算什麽?我逛個花樓就被問一句以後不成器了,那麽不尊禮法的兩位庶弟,倒是成器了?我要輪得到被大棒給打死,這兩位……”
顧雲清側過去似笑非笑地看着顧奎:“父親,剛才棍棒一下一條命,這麽樣?眼前這三人,不處置,不符合您方才要打殺我的那些鑿鑿之言啊!”
說完還樂呵呵地看向那內監,內監哪裏不知道,這小子是提醒他,如果自己不逃是個什麽結果?內監笑了笑。
那一對孿生子中的一個怒眼看向顧雲清,另外轉頭對着顧奎:“父親,看在阿娘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兒上,您放過阿娘這一回。”
顧奎深吸一口氣知道今日是躲不過了,現在只能放棄寧氏,保住孿生子,他喝道:“住口,那是你阿姨!”聽見這話,寧氏頭上冒出了汗來。這是對她的否認,也就是說她是一個普通的妾室,那麽她做下的事情是足以被打殺的?
“兩位郎君,殘害懷孕妾室,而這個妾室還于你父親有恩,這是陷你父親于不義。而是挑唆你們父親,陷害嫡子,這是讓你們父親不慈。這個事情不是就這麽能過的。要不你們嫡母和嫡兄的怒氣怎麽平?”那位內監一出口,顧雲清差點就為他拍手。挑撥離間不遺餘力,把兩人的恨意往她身上引,看來也是看上春日宴了,春日宴上,孩子們出手打架,把她給打死了,不失為另外一條路啊!
不過她喜歡,就這麽幹,讓那對孿生子的恨意來的更猛些才好,要不然就沒那麽精彩了。
“他不是沒死嗎?”其中一個大喝一聲,看向顧雲清。
“嫡子何等尊貴,妾室何等卑賤?作為弟兄我方才都告訴你們了,即便是大功臣,長幼不分,卑賤不別,也是要被彈劾的。”顧雲清噗呲笑出聲來:“兩位,你們這麽看我做什麽?一個小妾,就是動一動對嫡子與主母不該的念頭,都應該被打死。現在你們卻說一句,我沒死就算是沒事?再說了,我是你們的兄長,我是顧府的嫡子,也是顧府唯一的嫡子。你們兩個庶子這種态度對我,是不是不合适?”挑事兒嗎?這個是她的強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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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老侯爺過來拍了一下顧雲清的腦袋:“少說兩句。”
老侯爺對着顧奎:“顧大将軍,天色已晚。”
顧雲清吊兒郎當地笑着說:“父親剛才一棍子一個多利索,這個女人一棍子下去一了百了。不會對自己唯一的嫡子下得了手,對一個小妾倒是憐香惜玉了?舍本逐末了吧?”
顧奎對着兩個兒子命令:“給我讓開!”
顧奎的沉聲一喝,讓素來害怕他的孿生子閉上了嘴,卻并沒有放開寧氏,寧氏在那裏嘤嘤嘤地哭着,這個時候再扮柔弱,也無法救她了。
顧奎皺緊眉頭,再一聲:“放不放手?”
兩人終于放開了手,依舊在邊上喊:“父親!”
顧奎看向地上的寧氏,對着邊上的仆婦道:“把她拖入院中!”
這是顧府實際理家的夫人,兩個婦人初初還不敢。寧氏仰頭看向顧奎:“奎郎,奴相伴于郎君十六載,難道今日就要落得這般一個下場?”
顧奎伸手扣住她的下巴:“你也別怨我,這些年好日子你也過過了,何必太過于傷懷?等下你定然感覺不到苦痛,安心地去吧!”
秦萱在邊上看得笑了一聲:“有趣!”
“真有趣!”顧雲清如死蛇懶鳝一般靠在自己娘身上,打了個哈欠:“父親,剛才召我來的時候,可是連我半句解釋都沒有聽完就出手了。這會子如此兒女情長,還要反反複複,你侬我侬,這還是一個妾室嗎?誰家處置一個妾室這麽麻煩。你這個妾室處置你其他妾室的時候,可是出手果斷又狠辣,您怎麽連個婦人都不如?”
顧奎半張臉顫抖,自己這個兒子委實難纏,冷笑:“要不你來動手,打死她?”
“父親,這話就不對了。這個家主是你,這些妾室都是你的,按理說妾室出了什麽事情,我阿娘作為主母是可以處置。可誰人不知父親偏愛寧氏,情願把正妻趕回娘家,也要把寧氏捧在手心裏。算了,反正在父親眼裏一個婢妾,比嫡子庶子都重要。顧家就是這個德行,我一年難得來顧家一次,都差點丢了性命。以後可不敢來了!”
說完顧雲清看向秦侯爺,扯着他的袖子說:“外祖,我想睡覺了,太晚了呢!這個事情咱們也別看了,反正顧府就是這個樣子了。強扭的瓜不甜。”
秦老爺子拍了拍她的手,對顧奎說:“雲清說的也是,既然大将軍舍不得自己的愛妾,那也就罷了。我們父女倆被叫進宮去一個下午,難為聖人和娘娘費了整整一下午的口舌,規矩都沒有的人家,還講什麽道理?告辭!”
說着帶着女兒和外孫要往外走。那內監看向顧奎:“顧大将軍!”
顧奎不怕秦家祖孫三人,他不能讓皇帝有其他想法,他如今羽翼未豐。顧奎将手往下伸去,一把扣住了寧氏的脖子,顧雲龍和顧雲鳳兩人過來抓住了顧奎的手,叫:“父親,不可啊!”
顧奎一腳踢開一個兒子,手上用力,寧氏的脖子之脆弱,須臾之間,寧氏無法呼吸,就此斷了氣,軟軟地趴在了地上。
孿生子親眼看着自己的親爹掐死自己的親娘,趴在地上叫着:“阿娘!阿娘!”
秦老侯爺這才帶着顧雲清與秦萱,走出顧家大門。
也不知道是孿生子中的哪一個,只見他奔出來,在夜深人靜門口大叫一聲:“顧雲清,殺母之仇,他日必報!”
顧雲清對着他挑起一抹笑容:“這話跟我說?你何不跟你爹去說,你爹殺了你的小娘,是小娘不是阿娘!要明白,尊卑有序,懂不懂?”
這些話更是把對方的憤恨挑到了極點,只見他脖子裏的青筋爆出,咬牙切齒地說:“弱之肉,強之食,你沒有出過京城吧?京城之外,沒有本事的,就是被有本事的殺了吃進嘴裏,顧雲清,來日我顧雲龍定要挖你的心,吃你的肝,給我阿娘報仇,解我心頭之恨!”
顧雲清差一點要笑出聲來,居然得來全不費功夫:“我從不認同弱肉強食,規矩禮法才是天下通行的規則。要是一直弱肉強食,哪裏還有忠心可言?作為兄長,我要警告你,你現在的想法太危險。”
秦老爺子喝一聲:“雲清!顧家沒有規矩,沒有尊卑之分,也沒有敬畏之心。你怎麽能跟他講得清楚?回去了!”
侯爺對着內監說:“內官大人,你也看到了,顧家如今的情形,這一家子本來就沒什麽規矩。若是有規矩的人家,這種事情壓根不會怪罪到他們母子身上。可現在?請回去回禀聖人,老臣多謝聖人關懷。我人老了,一家子只剩下我們三個了,孩子就是老臣的命。老臣再也不能讓孩子們冒險了,今日聖人與娘娘的勸解老臣放心裏,等哪一日顧府懂了規矩,知道了尊卑長幼,我就能安心把孩子們交給顧府了!否則就是過來送命的!”秦家和內監相繼離開。
顧奎站在門口看着咬牙切齒,恨意沖天的兒子,走上去就是一巴掌:“給我進去!”
孩子不懂事,失去生母又出去與顧雲清争執,他們哪裏是顧雲清口舌上的對手。面對孿生子跪在寧氏屍體之前嚎啕,顧奎也別無他法。
裏面仆婦領着太醫過來:“大将軍,這位娘子的傷,下官無回天之力,恐怕熬不過今晚。”
顧奎想起當日如娘将他從水裏撈起,那質樸而略帶羞澀的眉眼,一口一個叫他:“大叔!”
他匆匆進去,如娘已經處于彌留之際,顧奎過去握住如娘的手,叫她一聲:“如娘!”
如娘無論如何也不睜開眼,側過頭聲音微弱:“我為什麽要離開家?”
這是她的最後一句話,顧奎站起來,握緊拳頭,青筋爆出,深吸一口氣:“寧氏,薄棺簡葬,不入顧家墳茔。”
聽到這句話,傷心至極的孿生子帶着那個十三歲的妹妹過來跪在顧奎的面前:“父親,為何對阿娘沒有絲毫的情意?”
顧奎伸手指着跪着的顧雲龍:“混賬,再跟你說一遍,那是你小娘!出去不準再稱阿娘!”
被今日事情擾地心頭紛紛亂的顧奎,進了房裏,抄起了棍棒,把房間裏的家什敲地滿地狼藉!
亂了,亂了!今日一步錯,步步錯!不僅沒有傷那小子半分,讓秦家警惕不說,皇帝的貼身內監過來,恐怕……,這是他這些年來第一次,從胸口湧出那樣強的無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