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皇宮之內,梁朝的皇帝劉正基坐在禦書房之內,眼前彎腰的是他的貼身貼身太監,聽着自己親信太監的細細禀告,劉正基捏了捏本就擰成了川字型的眉心:“顧奎本事沒見長,野心倒是越來越大了!”
“陛下英明,顧家的三個小崽子,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顧雲清今日一見,牙尖嘴利,身手了得。那對雙生子,奴覺着顧雲清說他們說的沒錯。不分長幼,沒有尊卑。而且還說什麽弱之肉,強之食。”
“這對孿生子是顧奎親自教養的吧?”劉正基站了起來,敲着桌面,他顴骨突出,此刻看起來,面露兇光。
“正是!”
“所以他們說的,大約就是顧奎想的?”劉正基眯着眼睛看向那太監。
能做貼身太監,自然是懂得揣摩上意:“那顧奎,奴有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皇帝斜着眼看他:“你有什麽不敢說的?快說!”
內監跪下:“顧奎此人沒有恩義之情。那女子既然撈他起來,那就是天大的情分,他連個名分都沒有給那女子,扔進後院,懷了孩子也不聞不問。所以這個人,人情淡薄,陛下不可不防!奴知道顧奎是陛下的心腹大将,可奴這些話不吐不快!”
劉正基呵呵一聲笑:“以前一直提防着秦家和顧家,總以為那顧奎是朕喂養出來的一條狗,能幹與否不說,忠心是不用疑的。現在看來也未必了!倒是虧得顧雲清沒事,要真是那樣了,讓顧奎去滅秦家,收了秦家的兵權,恐怕就難辦了。”
“三日之後就是春日宴,看那三個小崽子已經是恨對方到了骨子裏,只要給他們機會,未必就不會鬥起來。讓那些小狼崽子自己咬,咬死幾只,咬傷幾只?”
“你個老東西!”皇帝對着內監笑了一聲:“一定要讓顧奎帶着他的孿生子赴宴,讓太子想辦法把兩人加入蹴鞠的隊伍裏。”
“是!”
顧雲清回到家中,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淨房,顧奎用棒子敲死人,自己身上雖然沒有沾上鮮血,總有揮之不去的血腥味兒。
仔仔細細洗了個澡,想着方才顧府發生的事情和曹暨商量的情況略有出入,似乎比他們商量的更進了一步,得及時跟他說說,看看接下去該怎麽辦?
穿了衣衫,也不管頭發幹沒幹,披頭散發地穿過她娘的院子,被她娘給叫住:“頭發還濕着,這是去哪裏?”
“我找阿暨去,跟他說一下顧府的事情。”雲清對着她娘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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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萱戳了她的腦袋說:“都這般晚了,阿暨興許已經睡了。明日不能去說?”
“沒關系,他睡着了,我還能把他叫醒!”顧雲清邊說邊跑,翻過牆頭,進入了曹家,她落下腳,自然被曹家守夜的人立刻發現,一見是她,也就沒有了聲響,這一道牆,就是隔壁顧小侯來國公府的門。
顧雲清見曹暨的房間裏燈還亮着,走了過去,春兒坐在門口,她問:“你家郎君呢?”
“沐浴呢!”春兒說道,他不知道自家郎君今日是怎麽了,洗個澡個把時辰了還不出來。
顧雲清推開曹暨的門,聽見有水流聲在淨房裏傳出,她往曹暨房裏羅漢床上躺靠上去,羅漢床上的小茶幾上,擺着黑白棋子,百無聊賴地拿着棋子把玩,等曹暨洗完澡出來。
曹暨在淨房裏沐浴,年輕就是好啊!皮膚沒有松垮,身上還沒有贅肉,想到這一點,心情好到飛起。以後還要多練練,等再長開些,肩更寬些,就更有氣勢了。到時候還怕俘獲不了雲清的心?
洗完,曹暨套了一條犢鼻裈,推開了門,手裏拿着外衫,走出來。
卻見顧雲清一手撐着腦袋,側躺在自己的羅漢床上,手裏拿着棋子,一雙大眼睛忽閃忽閃地看着自己。
他們早晚會坦誠,可不是現在,現在還不是時候,他胸口如塞了一只青蛙上下亂蹿,急忙再推開淨房的門,往淨房裏鑽去,砰地把門關上,伸手撫上自己的胸口。可見心裏想的情形和實際的情形是不一樣的,再低頭看看自己,還是少年單薄的身材,搖頭暗笑。
顧雲清不知道曹暨又犯什麽病了,她問:“阿暨,你不會是吃壞肚子了吧?怎麽又進去了?沒事吧?”
她怎麽會這麽想?曹暨回她一句:“沒!”
再出來已經是衣衫完整,身上沒有露出什麽來。拿了一塊布巾正在擦着頭發,顧雲清不解了:“你剛才跑進去幹嘛?”
“穿衣衫啊!”曹暨說道。
“穿衣衫,不能在房裏穿?”顧雲清摸不着頭腦,有必要嗎?
曹暨過來敲她的腦袋說:“《禮記》有雲:勞毋袒,暑毋褰裳。懂不懂?幹活的時候不能袒露身體,夏天也不要把下裳提起來。這是禮。”
一敲發現她的頭發還是濕漉漉的,道:“起來!”
“幹嘛?”顧雲清莫名,她躺地好好的,把她拎起來做什麽,曹暨拿了自己擦頭發的布巾,給她擦頭。
顧雲清嘴裏嘟囔:“還禮記呢?你去看看軍營裏,那些馬夫,穿着犢鼻裈,打着赤膊,站在河裏涮馬。非要避人耳目,搞得好似見不得人似的。再說了,誰要看你,身上沒幾兩肉,一身排骨。有啥意思?軍中的武士,厲害的兩塊胸肌,胳膊上肌肉……”
曹暨臉上紅一陣青一陣,他本來挺滿意自己目前的樣貌,可還沒有到最好的狀态,現在被她這麽一說,把剛剛發現自己有那麽一點點痩,肌肉不豐厚這個問題,被無限放大。
給她擦頭發的手也不禁收緊了起來,讓顧雲清哎呦呦地叫:“輕點兒,把我攥禿了,你賠啊!”
曹暨甩甩頭,不去計較她的童言無忌,一定要讓她明白:“那是馬夫,你是侯府公子。非禮勿視,非禮勿聽。以後這種衣冠不整的,不要看!”
“那你可為難我了,校場之上,一大堆光着膀子的大老爺們,你跟他們說,把衣服穿穿好,你覺得人家會聽嗎?阿暨,你最近是不是撞邪了?”顧雲清站起來摸他的頭:“這些臭屁規矩誰教你的?”
曹暨偏過頭,一轉念她從來沒有把自己當成女人,自己幾十年一直把她當成媳婦兒,想法能一樣嗎?自己方才的話,有問題,以後要改。可以後怎麽讓她不要那麽随性?想想上輩子,自己不知她是女子,在她面前……
嘴裏抱怨:“你怎麽這麽不講究?頭發不擦幹,感了風寒怎麽辦?”
“那就風寒喽,一個大老爺們怕個啥?我跟你說啊!”顧雲清開始說方才的所見所聞。
曹暨的手接觸到她的後背,這個混球不講究,頭發貼在背後,背後的衣衫都濕了,曹暨替她擦了頭發,站起來去自己的衣櫥裏,拿了一件中衣過來:“你去把外衫和中衣都脫了,換件幹的過來再來講我聽,濕成這樣,貼身上難受嗎?”
顧雲清接過曹暨的衣衫,身上還真是難受,剛剛說他瞎講究,若是這個時候跑進去換衣服,自己就太扭捏了,若是當場換,那就算了。她可不能當着人前換!
“快去淨房裏換,剛剛教你了,禮記說什麽來着?難道你還記不住,別拿那些販夫走卒的事情跟我說。當年司馬相如當垆賣酒就是穿一條犢鼻裈……”
顧雲清真要謝謝曹暨了,他啰裏啰嗦跟她解釋為什麽一定要在人後換衣服,讓她能借驢下坡,進了他的淨房,将自己的外衫和中衣脫下,換上了他的中衣,他的中衣自己穿在身上有些寬,挺好的。
春日裏夜裏有些冷,等顧雲清出來,給她兜頭罩上一件披風,接過了她的衣衫,給她展開,晾在衣架上。這才與她一起對坐了,顧雲清把那漁家女這個意外說給曹暨聽。
曹暨站了起來,上一輩子顧雲清被打傷,在家養傷,那寧氏處理這個漁家女,就像是扔掉一條狗一樣,這次卻不一樣了。漁家女也成了裏面的一個環節。寧氏死了,既恨她弄死了漁家女,又是雙生子的親母,自己疼愛多年,當成正室一樣看待的女人,顧奎這個心情就複雜了。
而那對孿生子就不同了,他們很簡單,親娘死了。恨顧雲清逼死親娘,恨自己父親不能保護親娘。這個歲數的少年,沖動易怒,一旦父子間起了嫌隙,恐怕就難以修補了,前世的上陣父子兵,還會有嗎?
顧雲清手舞足蹈地說:“那顧雲龍氣急敗壞,說出弱之肉,強之食,我便……”
曹暨将黑白子分開,一顆一顆撿進棋簍子裏,雲清啊!真是!前世只怪他們太年輕,太稚嫩,這輩子不會了,曹暨笑着揉她的頭:“你這本事真夠大的,有了這句話,不怕上頭對顧家沒懷疑,準備好春日宴,恐怕屆時會更有趣。”
顧雲清過來的時候已經夜深,跟曹暨聊到這個時候,早已上下眼皮子打架了,砸吧了嘴說:“我得回去睡覺了!”
曹暨見她疲累難當,想着今日也着實是累了,脫口而出:“要不別回去了,跟我一起睡吧!”重生回來恨不能時時刻刻與她在一起才好。
顧雲清打了個哈欠:“哦”了一聲,走到曹暨的床前,往上面一躺,往裏一滾,拉了被子蓋在身上,一雙腳還穿着羅襪,露在了外邊,真睡在了他的床上。
曹暨坐在床沿,替她将襪子上的繩子解開,脫下襪子,一雙肥嫩白膩的腳露了出來,讓曹暨不有地心頭一個顫動,伸手将她的一只腳握在了手裏。腳上有幾個繭子,那是平時練武,跑出來的,除此之外毫無瑕疵。
前世他也曾握過這一雙腳,那時候他們剛剛脫險,他們坐在小溪邊,如兩條死狗,不願動彈。顧雲清坐起來,把已經破爛不堪,用布條捆了又捆的靴子扯了下來,裏面一雙腳到處都是傷痕,有的地方還流膿了,這是穿越叢林,被荊棘給紮的。
她倒抽氣,嘶嘶叫地在擠腳上的膿:“阿暨,你來幫我擠,我實在下不了狠手,太他娘的疼了!”
他就這麽握着她的腳,她扯下衣袍角往嘴巴裏一塞:“來吧!別客氣,上!”
他用随身的匕首,割開化膿的地方,幫她清理了腳上的那些傷口,當時他的手不知道是身體沒有恢複,沒力氣,還是心疼的,一直發抖,等清理完了,她把腳往冰冷的溪水裏一泡,龇牙咧嘴地在那裏抽氣,他看着一縷縷的血絲在溪水裏漾開……
想到這裏曹暨心內一陣帶着酸澀的疼,将這雙腳握在手裏,這輩子他一定要護着她,不再走那萬難之路。
顧雲清被捉住了腳,難受地伸腿踹了兩下,想要甩開腳上的桎梏,讓曹暨驚醒,自己在幹什麽呢?這腳如暖玉,倒是讓他升起一絲異樣的感覺來,曹暨喉結滾了滾,苦笑地搖頭,把她的腳塞進了被子裏。
伸手想要揭開被子,與她躺一個被窩裏,那手停了一會兒,到底還是放下了被角,自己想了她那麽多年,一個被窩,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忍住?曹暨去拿了另外一條被子過來,抖開了在她身邊睡下。
側過去看她睡地沉實,不知道做了什麽好夢,眉眼之間還帶着笑。曹暨從被子裏伸出了一條手臂來,摸了摸她的頭發。
前世裏一張床榻上,一個山洞裏,甚至柴堆邊,他們都一起窩過。那時候的雲清,白日裏還是那般嘻嘻哈哈沒心沒肺的樣子,到了夜間閉上眼,眉頭總是展不開,時常半夜驚醒之後,獨坐在月下,拿起酒壺,一口一口灌到天亮。
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