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蘇杭雜記三則·夜泛西湖

雲子諾與郁陽并沒有立即離開江南,兩人欲在此地暢游一番。不是為了解決什麽神秘事件,也不是為了探尋什麽密地遺跡。因此,兩人抛卻了平日的所思所慮,心情也顯得格外的輕松。

是夜,臨近月上中天,這個年代的西湖,還沒有那麽多的臨湖之景。西湖四周的燈火已幾乎全部熄滅了。湖岸邊上,已經看不見人影。

昏暗的路燈,照在湖岸的柳樹上,柳樹的飛絮在這樣的光影中飄動起伏着。

後來連鳥叫聲也沒有了,一切是那樣的靜谧。

兩人走到在岸邊,從一處扁舟停靠的地方,從儲物袋中拿出一艘小舟,将它變大放入了湖水中後,就踏入舟中,以靈力操控,拍上一道忽視咒符,就向西湖中央飄蕩而去。

四月末的春日裏,午夜的風漸漸帶上了一絲暖意。它吹皺了湖水,卻并沒有泛起過大的波浪起伏。

小舟随着湖水而動,舟中對座的兩人間有一張小桌,其上放着幾壺靈酒。雲子諾與郁陽也沒有取出別的酒杯器皿,直接就壺而飲起來。

半晌,就已經三四壺下肚了,這酒由靈果釀制,對于兩人來說,算不得度數高,但是也架不住連續豪飲。兩人皆是有一點微醺的狀态。

雲子諾半躺似得靠在船沿之上,伸手輕撫過湖水,漣漪向遠方散去。郁陽也伸展開身體,倚靠在座位上。一時之間靜默無語。

忽然,郁陽看向了雲子諾,像是要把她的臉看出一朵花來。就在雲子諾被這灼熱的視線盯地要臉色泛紅的時候,郁陽突然傾過身體,摘下了雲子諾的眼鏡,淺笑說到,“我想這麽做很久了。”

沒有帶着眼鏡的雲子諾,竟是與平日大相徑庭。清秀的臉龐,微微迷醉的雙眼,淡紅的雙唇,好像五官組合在一起後,有一種別樣的美。些許松散的發絲,飄過面頰,合着衣衫下纖瘦的身形,以及與衆不同的修士氣息,給人一種君子如蘭的感覺,可其中又多了一分淡漠,又添了一分風流。

郁陽看着這樣的雲子諾,覺得只有這個時候的她是真實的,不是隐藏泯滅在人群之中,只要一轉身就消失不見。這樣不加任何掩飾的雲子諾,哪怕在泯泯衆生之中,也會讓人一眼見到,難以忘卻。

“幹什麽呢,這是重要的法器啊。”雲子諾瞥了郁陽一樣,就把眼鏡給拿了回來,卻也沒有在帶上。由于自身修行的天道之力而太過特殊,雖然如今已經可以收放自如,但是周身的靈力總使得她與人格格不入,這讓雲子諾還是會不習慣。所以總是帶着這幅眼鏡,它有着障眼法的功效。

久而久之,雲子諾就不再取下了。對于她來說,受人關注并非好事,這種在人群中來去自如,如水入海的感覺更加自在。

“說來,我早就見過你不帶它的樣子。”郁陽想起了當年。現在想來,緣分難以捉摸,覺得那也許就是一眼萬年吧。

***

郁陽比雲子諾高一屆,他快要畢業的時候,兩人在故宮中見過一面。并非正常時段,而是在夜間。這是一個單方面的見面,郁陽到的時候已經晚了,雲子諾與陸胖紙已經施法完畢。

郁陽遠遠地望見了從雲子諾六宮的屋頂上踏行而過的身影。

沒有任何僞裝的雲子諾,并不如同郁陽那樣寒芒畢露。但是那個時刻,就能感到她身上與天地之道的隐隐相合的氣息,與超脫法則的空靈之氣,又夾雜着法則的威壓撲面而來。

那天的夜極其的黑,還飄着大雪,整個紫禁城上方因為靈氣絮亂,不見絲毫光影。即便是這樣,以修士之力,郁陽也看清了這個側影。

‘風流倜傥’,他腦中劃過四個字,對于女子這也許不是一個恰當的形容詞。

但這是發自他內心的贊美,不是現在人對于這個詞彙的理解。它原指的是那些有着卓越才華,而言行不受世俗禮節的拘束的人。

也就是這樣的一不留神,再回首的時候,已經全然不見其身影。

郁陽心中深以為憾,也埋下了想再見一面的執念。

***

兩個人的第二面并非姍姍來遲,但是一個深受重傷,一個極力僞裝,盡又是錯過了。

京城中那道古怪的煞氣進入了京城大學,雲子諾覺得事有蹊跷,介入調查,帶着掩蓋靈氣的眼鏡,頻繁出入醫學院。

在寒假之中,郁陽因為一處探險而身受重傷,靈力被封,需小半年尚可恢複。他本不想介入此事,卻由于事件發生在自己每天上課的地方,而加以關注。

在法醫樓前紫藤花下的驚鴻一瞥,郁陽并沒有認出雲子諾就是那個與天道相通的修士,偏生這樣的不知,卻讓他嘗到了情之一字的毫無道理。

後來郁陽多次與雲子諾擦身而過在樓梯間,過道裏,小樓門口,每每錯身,總是有一種異樣感,但是回頭又不知這樣的感覺從何而起。

他難得主動地關注起一個人來,想要去探聽她的生活。但是大海撈針,找人并不容易。而因為自身的傷勢,郁陽只能将這種好奇壓在心底,他也沒有心力或是能力去追根到底。

直到五月的那個夜晚,自殺案件塵埃落定的那個晚上。他自身的傷勢到了最關鍵的那天。

那日是近一甲子以來,北平城的靈力最為異動的一天。要突破的在這一天可以進階,要療傷的在這一天可以恢複。郁陽正是在未名湖畔一處隐蔽之處,引入天地靈力,一舉修複自身傷勢,并同時突破。

不曾想再最後一刻,他鬼使神差地向湖面上望去的時候,就看到一個他一直以來尋覓不得的側影跳入湖中,與湖中煞氣之物纏鬥起來,那煞氣之物本就不凡,已經引得幾人送命,加之這一天的特殊情況,與雲子諾的鬥法看起來盡是有幾分危險。

那其實是雲子諾當時對《山海堪輿》的掌握力度不夠,不能收放自如導致的靈氣波動過大。

這樣,就差一步兩人便能認出對方,卻又再度錯過了。郁陽記得那個雪中宮殿上的背影,更記得學院午後的一面之緣,卻從不知道她們是一個人。

對前一個是欣賞,對後一個卻是來不及說出口的喜歡。後來,郁陽學習了黑客技術,等他學有所成的時候,了解到了雲子諾是學妹的時候,那人卻如同水入大海再也不見了。

其實大三的雲子諾修完了所有課業,有時随老師四處考古,有時和陸胖紙他們到處探險,幾乎不再回學校了。她與同學沒有什麽聯系,又不知道郁陽的修士身份,更不會主動聯系。如此,郁陽盡是沒能在畢業前,與雲子諾再見一面。

再後來,雲子諾步入江湖,別人只稱雲三爺,郁陽要找那個心中故人更是不得其法。後來郁陽也開始周游神州,兩人也許同時到過一個地方,也許沒有,總之是時機未到也好,緣分不夠也罷,沒有能見過。

直到這次相遇,終于所有的事情串成了一線,原來從一開始在他心中留下印記的就是同一個人。

***

在郁陽低沉的嗓音裏,将兩人的相識娓娓道來,“我們的相識不像你想的那樣,在醫學院是第一次呢。”

郁陽嘴角笑的弧度明顯,半醉的他,絲毫沒有了劍修的冷冽,溫潤地看向雲子諾呢喃着,“其實在故宮的那個陣法加持夜裏,我就遠遠地見過你,當時怎麽會沒有向金二哥多問一句呢,真是太不應該了。不過幸好,這次總算沒有再錯過了。”

雲子諾知道自己也許是有點醉了,這樣敞開了喝靈酒,不醉才怪。她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情,在皓月當空,小舟徜徉的時候,面前坐着的那位,是心悅之人。她微微擡頭,懶懶地看進郁陽的眼睛裏,竟然勾起了一個痞笑,“是啊,我盡然不知道那個夜晚的人是你。”

說罷,忽而站了起來,一下子靠近郁陽,逼近他的臉旁,右手勾起他的下颚,半似調戲道,“你說了這些,是在說自己一見三爺,終身誤麽?”

郁陽看着近在咫尺的雲子諾,聞到一絲靈酒的清香從這人的身上散發了出來。郁陽居然就順勢将她半拉半擁進懷裏,使她側靠在自己身上,輕輕撫上她的臉。不知是因為有點冷意的手指,還是因為有些許溫度的臉龐,讓兩個人都微微一顫。

雲子諾掙脫開了他的手,郁陽卻沒有讓她離開半邊倚靠的懷抱,帶着一些顫抖地問到,“要是我回答是的話,三爺可會珍惜佳人?”

風一時靜止了,郁陽也沒有想到,自己會這樣說出這句話。他不是一個為人暧昧不清的人,此話一出,酒也醒了過來,其實他更想說我們在一起好不好。偏偏對上了雲子諾,自己又喪失了語言的能力。

郁陽想表白這種事情,應該在兩人思維清晰的狀态下,而不是這個半醉的時刻,說出深埋在心底的喜歡之情。會少了他要的那份慎重與珍視。

但是在這樣的夜裏,許多深埋的情感幾乎要壓抑不住。雲子諾還跑來調戲自己,真是不只如何才好。

片刻之後,郁陽就聽到雲子諾有點不真切的聲音,“我自問還是惜花之人,惜花之人不折花。可也有句話說的好,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郁陽聽了這回答,微微低頭,深深看了雲子諾半晌,撫摸上了不知何時雲子諾散開的長發,“這樣的話,到底是哪一種才好?”

“你說呢?”雲子諾卻把問題抛了回去,沒有再敢對上郁陽的眼睛,轉而拿起了酒壺灌了一口,低聲吟起,“我飲不盡器,半酣尤味長。籃輿湖上歸,春風吹面涼。行到孤山西,夜色已蒼蒼。清吟雜夢寐,得句旋已忘。尚記梨花村,依依聞暗香。入城定何時,賓客半在亡。睡眼忽驚矍,繁燈鬧河塘。市人拍手笑,狀如失林獐。始悟山野姿,異趣難自強。人生安為樂,吾策殊未良。”

蘇轼的這首詩卻是越發的聽不清楚了,不多時,雲子諾也是太放心身邊的人,就半靠在郁陽身上淺淺睡去了。

郁陽對着如此的雲子諾,最後只能輕嘆一口氣,算了來日方長。

作者有話要說: 請個小長假,三月份有重要的考試,這個文文要停更一下,愚人節再開始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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